第11章 看戲
看戲
聞香而來,只越過這一小片竹林,卻不想竟有這幅光景。
滿山滿眼都是嬌嫩粉色,或深或淺,不時春風拂過帶落片片,好似蝴蝶蹁跹,最終打個旋紮進層層疊疊鋪滿花瓣的地面上,與其他落花一起被過路人踩踏後碾落成泥。
一徐姜腳踩上,只覺腳下松軟,像是鋪了絨毯般。轉過幾株桃樹才發現,居然還另有乾坤。
桃林深處竟有一處水光粼粼的湖泊,湖中有小島,島中有亭。這湖心島中一衆男女,言談嬉笑好不熱鬧。
徐姜主仆二人第一次見這精致小景,饒有興趣地去那湖中小島。
岸邊泊有小舟,舟上船夫見有人來,臉上堆滿笑特意指着船槳旁一方正木板,幾個剛勁有力雄健灑脫的大字。[乘船只需一兩。]
這老叟皮膚黝黑,精瘦,身材有些佝偻,似被生活壓彎了腰,一雙經歷風霜的粗糙大手将煙鬥別于褲腰,雖年事已高,卻神采奕奕,眼神裏透着精明。
紅纓不經脫口而出,“你搶錢啊!就這半畝方塘,給我根竹竿,我都能直接跳過去。”
船夫倒也不氣,耐心解釋,“姑娘有所不知,我這船送的可不單單是人,而是姻緣!”
徐姜想起來時車夫曾說過,今天會有男女攜手踏青在桃林。倒也确是在送姻緣。
“沒準還真能送來呢。紅纓給錢,咱們坐船。”她抓起裙擺,一個闊步邁到船上,小舟随着步伐搖晃兩下,讓徐姜這個極少坐船的人心有餘悸。
紅纓也緊随其後一躍而下,地震船搖,她自己被驚得整個挂在徐姜身上,徐姜真要被這小丫鬟吓死,老叟忙用槳穩住船舷,憨笑兩聲,“小姑娘第一次乘小舟吧,小舟不比大船,上下時需慢些,不然保不齊要船仰馬翻。”
徐姜心疼地從錢袋裏挑揀出二兩碎銀,放于掌中躊躇片刻,依依不舍地交付船家。
“不是我說,老朽這船不知道送了多少對有情人。”這老叟拍着胸脯信心滿滿。
船家單手拎起船槳,戴好鬥笠,站于船尾,中氣十足地喊道,“坐好咯!”只見木漿緩緩伸入湖中,水波随着水漿擺動四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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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姜笑着戳穿他,“你這船家将船費定為一兩過一人,普通兒女如何坐得?”
她也不指望船家答複,又自顧自說道:“門當戶對,最終能成事的确實多些。”
說罷小心翼翼地穩着步子緩緩走到船頭,春風拂面,吹起淡綠披帛,頭上蝴蝶絹紗輕顫,她阖上雙眸,感受這春光綠水,煦日暖風。
殊不知已被人當做風景融入詩中。
一時半刻間,船泊于岸。
徐姜大致觀望島上情景,幾位俊朗公子在湖心亭右面空地桌上作畫,三兩位錦衣女子在旁觀摩,時不時開口誇贊。還有幾位姑娘獨自在湖心小亭聊天,幾位公子在飲酒作詩。
偶爾兩對男女一起在湖邊散步聊天。仔細一瞧,不正是半月前在羅绮坊被她搶衣裳的蘇晴娘和宋毅興二人。看他二人似水如魚,相得甚歡,怕是要好事将近了。
最先看到徐姜二人的是正在飲酒吟詩的幾位公子。那位着深藍綢緞,腰挂翡翠玉佩的男子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舉目眺望這春花綠水,本是附庸風雅的随性而發,卻一道曼妙身影忽然闖入。
只見他目光漸漸凝住,對着那身影癡癡道:“亂山深處水潆回,一枝如畫為誰開。”
衆人笑作一團,“如畫在哪!”
“看來這春天來的有些晚吶,咱們國舅爺竟是思春了。”一旁男子打趣道。
只見國舅爺竟還是目光呆滞地望着遠處,難道是真有仙女不成?
幾人随他視線望去,只見一衣着好似羽衣霓裳,絲帶裙擺随風翩跹,飄飄然若月裏嫦娥,好似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幾人駐足而視許久,久到那小舟停泊,仙子上岸,才緩緩回神。
“這位姑娘你們可有識得的?”國舅爺轉向幾人熱切問道。
"未曾見過。"
“也不曾聽說京都竟出了這般貌美的女子。”
“我覺得這姑娘比那戶部侍郎的嫡長女李淺淺不遑多讓。”
“那李姑娘仙姿玉質、清雅絕塵,我覺得跟咱們京都第一美人還是差點意思。”
“其實我更喜歡蘇晴娘,蘇晴娘雖不如李姑娘氣質絕佳,可那娉婷婀娜的身姿,還有那柔情媚态,有幾個女子能比得上。”
“那你別惦記了,人家不正在那嗎?看起來跟她的好表哥好事将近了。”
這人看向那黏黏糊糊的二人,嘆一口氣,“她這表哥莫不是對她下了蠱。寧國公府如今早就式微,她居然還非他不嫁。”
宋致之仗着自己國舅爺的身份,從不害怕得罪人,向來都是都什麽便說麽,“她未必是非表哥不嫁,而是寧國公府雖大不如前,卻也好過一個從五品的小官之子,關鍵這人還是個游手好閑的纨绔。”
這纨绔本就沉不住氣,一聽便不樂意,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撩起袍子闊步走到那蘇晴娘面前,
疾聲厲色:“蘇晴娘,我且問你,去歲我爹差媒人去你家裏提親,你因何故拒絕?”
蘇晴娘只覺莫名其妙,“你是誰?”
她這一問,反倒更激起那纨绔怒意,只見他立眉豎眼,憤氣填膺,“若不是你在那梨花宴上向我示好,我怎會央求父親前去求辱。”
蘇晴娘杏眼一轉,雖臉色平常,但也想起那次梨花宴,那是她已到議親年級,可因着在外的嬌媚名聲,至今毫無問津。
正經人家都想要一個端莊大氣的當家主母,她雖家世不錯,卻被容貌身材所累。于是借着那次梨花宴,她看出這人頻頻看她,便知對她有意,于是她故意與之相撞,落下貼身手帕。
正好給了這人還手怕借口,訴說情意。蘇晴娘見他情真意切,就留下一句,“公子若是誠心,便差人來蘇尚書府。”
纨绔一聽心花怒放,他雖纨绔名聲在外,此次确實為真心。他父親官職品階不高,去求娶正二品大臣之女,屬實高攀。他爹遭受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才最終同意前去,可硬是被攔在家門外,可謂是丢盡臉面。
蘇晴娘原本是屬意纨绔的,可在纨绔央求父親提親期間,卻來了更好的機會。她那四處游學的宋表哥回京了。她這表哥是國公府世子,還頗有才情,最重要的是,兩人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她不過略施小小手段,便讓表哥上門求娶。既然有了表哥,這纨绔她還豈會放在眼裏。便讓母親通知門房,看住前門,把人轟了出去。
可這哪能為外人道,且不說現在她與宋表哥即将議親,更不能出任何差錯。
徐姜兩人一上島,便看着一男子氣勢洶洶地走到蘇晴娘面前,怒目而視,大聲質問蘇晴娘求親之事,聲音大得可謂鳥驚魚駭。
她又怎會錯過這等熱鬧,雖說上次蘇晴娘在她這沒得好處,但若是看她吃癟那也是一大樂事。
她墊着腳尖,往前瞧去,頭上的步搖晃得一旁的宋國舅心神蕩漾。宋致之看她翹腳前望卻看不着的焦灼樣子,也覺得十分可愛,這姑娘的模樣每一處都戳到自己心尖上,杏腮桃臉,雙瞳剪水,唇如激丹,齒如齊貝,宛轉蛾眉間,那一點小痣像是能蠱人心魄。
佳人有難,自得有人相助,宋致之恭敬作禮,雙手合十,微微點頭。“這位姑娘是想往前些嗎?”
徐姜這極突然的一聲吓了一跳,她循着聲音側過身,見是一位未曾見過翩翩公子,這人莫名搭讪,她一頭霧水,只是看着他緩緩地點點頭。卻不知這人要作何?
只見他趾高氣昂把圍在前邊的幾個男子撥開,徐姜本以為又會是一場口角之争,可沒想到這幾個男人再被推時,本是氣惱回頭,可看定是誰之後立即偃旗息鼓。她不禁挑眉,驚訝其身份。
不過倏忽之間,就讓出一條暢通空路,她走上前,占據了絕佳位置。宋致之本想緊跟其後,卻被紅纓橫插一腳,還揚頭睨他一眼,挑釁勁十足。他識得這是徐姜的丫鬟,念其護主,只好溫良忍讓。
紅纓到徐姜身旁側身低頭耳語,“這人居心不良,心懷不軌。”說罷又甩一計冷眼給身後的送宋致之。
宋致之暗道這小丫鬟真是好笑。
再看對峙中的蘇晴娘和那纨绔,蘇晴娘自不會認賬,但那求親被拒之門外也是事實,眼前這麽多人,她只好扮可憐編故事。
“那日梨花宴,我确是丢了一方手帕,并被這位公子撿去,他歸回與我,也确有其事,可,可我并未許他勞什子求娶之事。我不知當時是何種作為引起這位公子的誤會,在此向你道歉了。”說罷,她微微屈膝目視向下,雙手交疊放在小腹,行了個标準的萬福禮道歉。
“你!你故意掉落手帕引我見你,只要我去提親,你定會嫁與我。是我蠢笨,竟被你愚弄,若你當時好言相商,我爹怎會到現在還難以在人前擡頭,你一句道歉就完事了?”這纨绔從沒想過,自己心心念念竟是如自私自利之人,為一己之私,罔顧他人。
“好了。這位公子,我卻與晴娘情投意合,當時晴娘可能卻有對不住的地方,我代表寧國公府向你道歉,可好?”
徐姜心想,這宋世子倒真是情種。上一次願意用一千兩給蘇晴娘買衣裳,這次竟然如此包容還替她道歉。
寧國公府雖式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況且老國公還在世,威望仍在,竟然他一個世子話已至此,這纨绔便不好再糾纏,只能暗恨作罷。
這一場鬧劇也至此休已。
徐姜見沒戲唱了,轉身要走,卻被蘇晴娘叫住。
她本想置之不理,又好奇這女人要搞什麽幺蛾子。于是笑吟吟:“喲!蘇姑娘,有何貴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