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陸家的一樓客廳裏,三個人坐了三個位置。
無論是許清源還是陸明翊,他們的位置都離年輕婦人很遠,給足了對方安全感。
“你們找我有事?”年輕婦人的語氣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充斥着濃郁的疏離。
兩人并不介意,甚至還有些心虛。
陸明翊知道這話許清源絕對開不了口,只能自己硬着頭皮說了:“我們能不能和你談幾件事?”
如果換了年輕的時候,看到這樣的alpha楊安琪多少也要調戲幾句,不過現在……
她只是看着新做的指甲,回道:“說吧。”
“我們想找你借錢。”沉默好一會,陸明翊才艱難開口。
他從小就不是臉皮薄的人,甚至用許清源的話來說,他的臉皮厚如城牆,但臉皮再厚,和一個寡居喪子的年輕婦人借錢……這也太不要臉了。
所幸他的臉皮确實夠厚,最艱難的一句話說話,後面那些話就順暢了許多:“我們可以簽協議,借你的錢我們兩年內會還清,之後每一年,我們支付你不少于這筆錢百分之十的利息,直到我們死。”
楊安琪還從沒聽過這麽奇葩的協議,終于認真地看向了他們:“你們說認真的?”
陸明翊毫不遲疑地點頭:“當然,我們可以簽訂綁定身份的協議。”
這個協議自然是許清源找到的,根據許清源查到的資料,這是聯邦最正式的協議,倘若無法完成,身份信息裏會永遠留下痕跡,對工作、生活都會造成影響。
楊安琪坐直了點:“借多少?你們要幹什麽?”
陸明翊回道:“具體借多少我們還沒算好,你也可以等我們算好了再決定。至于做什麽……是這樣的,我們準備半年後參加聯考,考取聯邦第一軍事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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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楊安琪是徹底愣住了,她看着這兩個人,那眼神仿佛在看什麽神奇動物:“你們知道按照你們開出的條件,只要半年後你們沒考上,兩年內你們基本不存在還清錢的可能嗎?”
一直不說話的許清源終于開口了:“知道,我們估算過了。”
楊安琪越發不可思議:“那你們還開這個條件?”
“願賭服輸,”許清源很認真地回道,“況且,我不認為我們會考不上。”
如果真的考不上,就把陸明翊賣了還錢。許清源的表情毫不心虛。
楊安琪定定地看着他們,突然笑了起來:“其實我有另一個主意。”
楊安琪說着,看向了陸明翊:“他還沒申請身份,我帶他去申請身份的時候,完全可以把他登記在我的名下。雖然他和我兒子的年紀一樣,但我不占他便宜,只以姐姐的名義當他的監護人。之後我給你們出這半年備考的錢,一應合理開銷我都負擔。這些錢我不需要你們還,也不需要你們給我做任何事,只要你們給我留個‘聯邦第一軍事學院學生的姐姐’這個身份就好。”
這話一出,兩人都是一怔。
不是因為對方的要求過分,而是對方的要求對他們太有利了——不僅解決了他們的開銷,還解決了他們過于無依無靠以致于突兀的身份。
陸明翊感覺相當的不可思議:“你确定?”
楊安琪看着窗外,那是這棟房子的花園,花園裏埋着陸旻的屍體:“我确定。等你們被錄取……我就登記阿旻的死亡,讓他真正入土為安。之後,我會靠我自己活下去。”
“好,”陸明翊沒怎麽想,直接應了下來,“不過錢還是要還的,如果你不想要錢,我們會以另外的方式還你。”
楊安琪啞然失笑:“随你吧!不過……你們不怕我給你們挖坑?”
陸明翊果斷搖頭:“你也沒怕我們考不上。”
楊安琪樂得不行,點了點頭,表示事情就定了下來。
也許是終于了了一樁心事,她放松了許多,也有心情調侃了:“如果有下次……你還是問問你的omega再做決定吧!自作主張不是一個好alpha應該有的行為,你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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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楊安琪的調侃,陸明翊上樓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
許清源倒是很淡定,就像他和陸明翊說訂婚的時候一樣淡定。
陸明翊是真的不理解他為什麽能那麽淡定:“你不覺得很恐怖嗎?和我訂婚什麽的……”
“又不是真的訂婚,”許清源的情緒非常穩定,“況且調侃就調侃吧,收了人家錢,讓人家調侃調侃怎麽了。”
這世上有什麽比用寡居喪子的年輕婦人的錢讀書更丢人的事嗎?沒有了,相較之下,其他事都不是事。
陸明翊知道這個道理,但是……
“你不是對你omega的身份很抵觸嗎?我提到的時候……”你都想要殺了我。
陸明翊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許清源看了他一眼。
征戰多年的本能讓陸明翊乖乖閉上了嘴,假裝自己剛才什麽也沒說。
許清源收回了視線,沒有再折騰他,但也沒有解釋。
對他來說,omega的身份不重要,能生孩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omega有發情期。
退一萬步,有就有了吧,提到這件事的人還是陸明翊……
想到這裏,許清源深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還是應該翻翻舊賬,折騰折騰陸明翊。
然而後者敏銳度十足,在他深呼吸的時候已經開始跑路,等到他擡頭,人只留下一個背影:“時候不早了,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吧!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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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清源到底還是沒把陸明翊拖出來暴打一頓,他連夜完成了前期準備,第二天開始,便和陸明翊開始了正兒八經的備考生活。
出乎陸明翊的預料,許清源給他安排的日程表并不誇張,留了不少休息時間,讓他一度懷疑許清源中了邪。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許清源沒有中邪。
他休息的時候,許清源在讀書,偶爾看他一眼,幽幽地嘆息一聲;他娛樂的時候,許清源在讀書,偶爾看他一眼,幽幽地嘆息一聲;他準備睡覺的時候,許清源也起身回房,但并不妨礙他接下來的計劃是讀書。
陸明翊扛了三天,實在扛不住,也修改了自己的日程表——原本的休息娛樂全部删除,變成機甲戰鬥與星艦指揮的理論學習。
許清源終于滿意了,也不再嘆氣,陸明翊在原本應該休息的時間看着他,眼神幽怨得不行:“許大人,你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最好的反面例子。”
許清源沒有絲毫的心虛:“過獎、過獎,都是陸将軍你自己上進。”
陸明翊悲憤不已,恨恨扭過頭,不過當他眼角的餘光瞥到許清源明顯愉悅的表情的時候,被算計的悲憤又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心甘情願。
我都是看在他是弱書生的份上讓着他。陸明翊認真告訴自己。才不是認輸了!
許清源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認輸,他知道就算自己一開始安排滿,陸明翊嘀咕之後也會照做,但這樣就沒有快樂了,他就喜歡看對方明明有機會不實施,卻主動按照自己計劃來的樣子,看着心情就很好,感覺今天能再熬晚一點。
當然,這熬晚一點并不是因為他們的學習進度達不到預期,恰恰相反,他們的學習進度超過了他們兩人的預期。
雖然兩人的學習方法完全不同,一個靠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一個靠先天與後天獲得的對地形與氣候天然的敏銳度,但結果都一樣——兩個人以一種旁人看了會懷疑他們是人工智能,他們自己卻覺得不過如此的進度,推進着他們對這個科目以及流光聯邦的了解。
“本質上這個世界和大闵并沒有什麽不同。”半個月後,許清源作出了這樣的評價。
陸明翊點頭:“确實,都是很普通的宇宙中的一份子。”
兩人說着,對視一眼,他們未曾表露出來、卻一直殘存在心裏的自我菲薄終于徹底消散。
他們看着對方臉上好似初見時那般的自信飛揚,不約而同地恍神了一剎那,又不約而同地錯開了視線。
“既然想通了,陸小将軍之後可不要輸給別人。”許清源輕啧了一聲。
陸明翊回敬了一聲“哼”了:“你也是,你可是大闵最有名的才子,不能輸給其他人,不然我們大闵的臉往哪裏擱?”
兩人說完,都被自己逗笑了,不過他們還是努力繃着一張臉,不讓對方發現自己心情其實很好。
“繼續今天的任務?”
“那當然,這才幾點,你就熬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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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第一個科目的學習進度比他們預想得快,一個月不到,兩人就準備他們備考後的第一次出門——前往機甲訓練中心,接觸這三個月後陸明翊即将用到的裝備。
聽說這是陸明翊第一次接觸真正的機甲,楊安琪的心情相當複雜。
她開始思考自己當初的選擇到底是英明的押寶還是引狼入室,然而不管她怎麽想,她都沒有對兩人的做法提出任何異議。
“其實我覺得,她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登上飛行器後,許清源看了眼逐漸變小的房子,突然開了口。
陸明翊應了一聲,片刻後突然笑了起來。
許清源扭頭看他,陸明翊感嘆道:“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和那些書生不一樣,他們滿口禮義廉恥,卻從來沒有設身處地地為百姓想,不像你。”
許清源挑了挑眉:“這話不錯,值得記錄。”
陸明翊一怔,就聽到許清源手上的光腦傳出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
雖然少了前兩個字,但毫無疑問,就是自己剛才那句話。
“哪天你再嘲諷我,我就放出來給你聽!”
陸明翊瞬間抗議道:“書呆子!不帶你這樣的啊!你居然偷偷摸摸錄音?”
許清源糾正了他的說辭:“我沒有偷偷摸摸錄音,我一切操作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怪只怪你不開防錄音功能。”
陸明翊的悲傷之情簡直要溢出來了。
只有他們兩個啊!又不是剛來不知道哪裏有竊聽設備哪裏有東西能錄音,所以全天候開着,現在他比較了解這個世界了!知道不在公共場合一般不用擔心這點!他哪裏能想到,許清源會這麽幹!
“我一定會錄回來的!”陸明翊提高音量強調道。
許清源微微颔首:“拭目以待。”
陸明翊懷疑對方在挑釁自己,并且有證據——只要他願意問,對方想必很樂意承認。
他很想像以前那樣反擊回去,然而這是沒用的:畢竟以許清源的觀察力,在他眼皮子底下開錄音這種事,顯然是不現實的。
哼,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自己完全可以在別的方面找回場子,比如一會的機甲練習!陸明翊向來能屈能伸,很快就轉移了目标。
許清源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感覺自己今天的運氣很不賴——他還沒用激将法呢,這家夥就上頭了。
他看對方殺氣騰騰的樣子,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個時候他剛入朝堂,還是禮部一個小官,陸明翊也剛到左金吾衛,他們不知怎的結下了梁子,日常就是寸步不讓,互相嘲諷。
彼時的他們還沒有發現暗藏在大闵升平表象下的暗潮洶湧,就是互相攻擊,也帶着少年人的天真意氣。
許清源很少懷念從前,如今也沒有懷念。
他只是感覺他們兩個之間好像時光倒流,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書呆子,回魂了!”陸明翊停好飛行器,看到的就是許清源有些出神的樣子,沒忍住手賤在他面前揮了揮。
果不其然,“啪”地一聲,許清源幹脆利落地把他的手打開,冷哼一聲走了下去。
陸明翊一邊嘀咕“你這個書呆子就是小氣”,一邊跟着下了飛行器。
洛科城機甲中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