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宋靜姝可以幫三嬸, 但由她出面不合适，這會由謝雲峥這個謝家人開口最合适。
看，謝雲峥一開口, 就是一片贊同聲，大家看向謝雲遙三兄弟的目光也都帶着戲谑。
沙慧雲早上在家裏見宋靜姝問起謝若蘭，就猜到大伯母一家對他們家沒有讓謝若蘭搬回家存在不滿，現在見謝雲峥開口, 就知道不能硬來。
伸手戳了戳丈夫的後背。
謝雲遙昨天晚上被媳婦念叨了大半晚上, 媳婦一直在說家裏人多, 老的年紀大了, 馬上就要幹不了什麽活, 小的不是在上學就是只知道玩的年紀，這種情況下，姐夫又不在了，家裏就他們幾個大人幹活。
六個大人要養活差不多二十口人，要是再加上大姐一家三人, 他們一年辛苦勞作下來別說的有剩餘，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謝雲遙老實歸老實, 但也不是一點帳都不會算。
父母年紀是大一點，但哪裏不能幹活，分明比家裏幾個媳婦還能幹活。
他媳婦這是睜眼說瞎話。
但謝雲遙也覺得媳婦有一句話說得再理，那就是姐夫不在了, 兩個外甥那麽小, 根本就幹不了活，外甥幹不了活, 大姐也是個體弱的，這一家子今後要是一直留在他們家生活, 确實是累贅。
自從發現今年天氣也異常後，謝雲遙內心又害怕又煎熬。
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大姐不管，他們家要是不管大姐一家，這不是逼大姐跟外甥去死嗎，然後他就無意中聽到媳婦嘀咕了一句。
這年代誰不是嫁人吃飯，一個女人獨自帶孩子哪有那麽容易，除非有人幫襯。
謝雲遙知道他們家幫襯大姐一把沒有問題。
但短期幫襯可以，要是長年累月，只要想到幹不完的農活，他就頭皮發麻，這也是他之前沒有阻止媳婦開口的原因。
從姐夫出事後，他就希望謝雲峥能幫大姐，又或者是大姐能找個男人改嫁。
這樣就完美了。
但事情偏偏沒有按照他的想法來，大庭廣衆下，大姐居然要求分家，分什麽家，一個嫁出門的女孩子，哪有資格分娘家。
謝雲遙是個老實人，心裏怎麽想，臉上就會怎麽表現出來，衆目睽睽下，雖然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但臉上的表情卻什麽都說了。
謝若蘭看着親弟弟的表情，眼神更加的堅定。
這麽多年她跟丈夫是住在娘家，但他們依靠的是父母，不是兄弟，多年來，他們孝順父母，也友愛兄弟，她不多要一分，但屬于她跟丈夫的，一分也不會留給三個無情的弟弟。
“雲遙，你說，我今天應不應該分家？”
謝若蘭逼問謝雲遙。
她就要對方當衆表态，今後父母去後，她也就有理由不再登他謝雲遙的門。
“雲遙叔，你趕緊表個态，大家都看着你，別磨磨唧唧不像個男人，速度點。”謝炎見不得謝雲遙不念姐弟情，幹脆推波助瀾。
他能理解家裏少個壯勞力多三張嘴是負擔，卻不能理解謝雲遙為什麽要在大庭廣衆下這麽給謝若蘭難堪。
這世道家家都難，但卻不能連點人性都沒有。
有些事完全可以私下裏商量着解決，村裏也能幫襯一把，但像謝雲遙這種完全不想幫忙，把親姐往外推的事，他是看不慣的。
也不知道這份無情有沒有對方媳婦的推波助瀾。
“我……我……”謝雲遙先是把目光看向媳婦，見媳婦低垂的頭，又把視線移到父母臉上，見父母臉色難看，最終不得不看向謝雲峥。
“雲峥，你……”
他想謝雲峥幫襯一下大姐，他不是心裏真的沒有大姐，而是有心無力，雲峥就不同了，在京城裏工作，回村一趟還有那麽多軍人保護，肯定是當了大官。
這樣的人幫襯大姐是舉手之勞的事。
謝雲峥看着謝雲遙，眼裏都是失望，他對這個堂哥真的很失望。
哪怕小時候堂哥腦子不夠聰明，不愛讀書，他也沒嫌棄過，就算在對方開口之前他內心深處也還是能體諒對方生活不容易。
但當謝雲遙真正開口，謝雲峥失望了。
“雲文哥，雲洛，你們跟雲遙哥是一樣的意思嗎？”謝雲峥視線移到謝雲文與謝雲洛的臉上，此時他臉上的神情非常淡，沒有人能看出他內心是怎麽想的。
“雲峥，你能幫幫大姐嗎？”
謝雲文果然沒有讓謝雲峥失望，一開口就跟謝雲遙一個意思。
謝三嬸看着兩個兒子，身形一晃，要不是謝二嬸及時攙扶住，絕對能摔倒在地。
這一刻的謝三嬸才明白自己的教育有多失敗。
她早知道三個兒子不聰明，但沒想到這哪裏是不聰明，這分明是沒有搬點腦子。
這三個家夥怎麽就沒傳到她的一點聰明，為什麽都那麽蠢笨，上學上不好，就連做人也失敗，今後她跟老伴怎麽可能依靠得了這樣的兒子。
要是她跟老伴有一天幹不了活，會不會成為第二個被抛棄的謝若蘭。
謝三嬸想明白這一點，腦子突然就清醒了。
輕輕推開謝二嬸的攙扶，視線看向最小，臉色也最通紅的小兒子，語氣低沉，“雲洛，你也說說看，你大姐能不能分家？”
“娘，我支持大姐分家。”
謝雲洛沒有看自己媳婦，也沒有看大哥二哥，而是怒吼一般吼出這句話。
他不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他們還有的最小的妹妹，但謝若蘭比他大九歲，從有記憶起，他就是大姐帶大的，沒解放前，家裏的條件是好，也有傭人，但父母忙，根本就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伴。
大部分時間陪伴在他身邊的是大他九歲的大姐。
大姐給了他父愛，也給了他母愛。
謝雲洛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經常被媳婦嫌棄，但他心裏是有大姐的，今天早上大姐沒有跟他們一起搬家，他就跟媳婦發了火的。
此時面對謝雲峥與父母，村裏人的目光，他再也控住不住情緒。
“雲洛，你腦子進水了？你……”
袁靜萬萬沒想到是丈夫會是第一個支持謝若蘭分家的人，真分了家，就會搶占他們家的資源，讓她家孩子喝西北風嗎？
謝雲洛甩開媳婦的手，他今天就要還大姐一個公道，大不了這日子不過了。
“娘，姐夫在時是如何做活的我們都清清楚楚，他身體強壯，一人能幹三人的活，說句不好聽的，這麽多年來，我們家能過這麽好，是姐夫的功勞，我支持大姐分家，今天必須分，公平分配。”
謝雲洛說完這話，直接走到謝若蘭身邊抱起美美。
以前兩個小孩見到他就叫小舅舅，小舅舅，今天兩個小孩都沒有叫人，不是兩個孩子不懂禮，是孩子不敢叫。
想起兩個孩子看向他們那孺慕又怯懦的目光，他心疼。
“小……舅舅。”
美美突然緊緊抱住謝雲洛的脖頸，把小臉靠了過去。
睜眼的功夫，謝雲洛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濕了。
孩子哭了。
“美美，對不起，是小舅舅不好，讓你們受委屈了，今天開始，小舅舅承諾，一定會照顧你娘跟你們，誰敢欺負你們，就滾出我們謝家，我們謝家沒這個人。”
謝雲洛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媳婦袁靜，這也是警告對方。
袁靜驚得抱緊了自己才兩歲的兒子。
謝雲洛的血氣在謝雲峥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看着終于立起來的謝雲洛，謝雲峥為三叔、三嬸放心了。
村民們看向謝雲洛也多了一分尊重與歡喜。
“大姐，對不起，是我沒做好，讓你跟孩子受委屈了，分家，今天就分，我支持你分，分後你們落戶我們謝家村，但凡我有一口吃的，就餓不着你們母子三人。”謝雲洛看着謝若蘭流下了淚水。
他心疼他姐的。
“小弟。”謝若蘭原本以為自己早就成了家裏的外人，但最後小弟給了她一分溫情，一分親情，這才不辜負她幾十年的付出。
謝三嬸看着抱頭痛哭的兩個子女，眼圈也紅了。
“分家，今天不僅給若蘭分家，全家都分，今後我跟老頭子單獨住，逢年過節你們各家按照禮節孝順我們，等我們幹不了活，走不動道，就按照村裏的規矩，你們輪流給我們養老，直到把我們送走。”
謝三嬸突然就想通了。
子女太多，要是不孝順，再多都沒有用，但凡有一個孝順的，一個頂百。
“娘，你怎麽能說氣話，我們全村都沒有哪家分家，我們家也不能分，我不同意。”謝雲遙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一聽三嬸說分家，着急了。
“這個家我跟你爹當家，我們想分就能分，你們不愛住就滾出去。”
謝三嬸想通後瞬間硬氣起來。
他們家是她跟老頭子的，憑什麽要受媳婦的氣，媳婦孝順，家庭和睦，她也就不多說什麽，看看幾個媳婦聯合起來把她閨女欺負成什麽樣。
他們謝家村哪代沒有寡婦，可也沒有哪個寡婦這麽被家裏的兄弟媳婦欺負。
兒子無能，那就滾，實在沒有兒子送終，就讓村裏幫襯。
謝家村養着不少無兒無女的老人，不怕死後沒人料理後世。
“娘！”
謝雲遙與謝雲文被謝三嬸的話驚得頭皮都發麻了，他們知道家裏一貫是他們娘做主，娘說的話相當于他們爹也是認可的。
“別叫老娘，早知道你們這麽窩囊，老娘當初就不該把你們生下來，今天你們能不顧親情這樣對你們大姐，明天一樣也能對我跟你爹不孝。”
謝三嬸看着兩個兒子越看越來氣，恨不得脫下鞋底狠狠抽一頓。
“娘，我們沒有說不管大姐，我們只是想讓雲峥幫幫大姐。”面對村民的目光，謝雲遙臉色越來越紅。
身形也略微有點局促。
謝三嬸是真沒想到大兒子居然還沒明白錯在哪，都氣笑了，語氣冷淡：“憑什麽？”
“什麽憑什麽？”謝雲遙是真沒反應過來，甚至還試圖把自己的本意解釋清楚。
“娘，雲峥在京城工作，老宅都能還回來，肯定很有本事，他這麽有本事幫一把大姐不是順手的事嗎？我們在農村過得這麽難，幫大姐有心無力，由雲峥幫，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皆大歡喜。”
“你他娘的怎麽能如此理直氣壯說出這番話，你這是要氣死老娘嗎！”
謝三嬸再也忍不了蠢兒子，脫下鞋就對謝雲遙狠狠抽了過去。
“娘，娘，我沒說錯了，雲峥确實比我們有本事。”謝雲遙迷茫地蹲下身子讓他娘抽，他可不敢忤他娘的意，但也沒明白自己錯在哪。
沙慧雲見婆婆打丈夫，又見小叔子支持謝若蘭分家，就知道今天這家分定了，紅着臉，她護也不是，不護也不是。
“你這個混球，聽聽你都說了什麽屁話！”
謝三嬸是真的被兒子氣狠了，抽了謝雲遙幾鞋底，也把一旁縮着身子的二兒子抽了幾鞋底，真是白長個子沒用的孬種。
謝雲文被抽，跟他哥一樣蹲在地上不敢反抗。
這下，紀紅雁跟袁靜才真正害怕起來，她們怎麽都沒想到整個謝家村沒有一人支持她們，怎麽謝家村跟其他村就不一樣。
看看別的村，哪家出嫁的姑娘敢回娘家分家産。
“謝若蘭是你們的親姐，跟你們一個爹娘生的，你管雲峥有沒有本事，他有本事也是你大伯娘的孩子，跟我們隔着房，你們不自己幫襯你姐，還想着占雲峥的便宜，怎麽這麽大的臉，真是氣死老娘了。”
謝三嬸越說越氣，手裏的力道更重。
“娘，娘，我們只是想着雲峥既然能幫襯村裏，幫襯一下大姐也是舉手之勞，我們是親堂兄弟，真沒想過占便宜的心思。”謝雲遙辯解。
“蠢貨！”
謝三叔這個老實人都看不下去了，抓過一旁村長之前趕孩子們的竹竿，對着兩個兒子就狠狠抽了過去，他也是被兩個兒子理所應當的話氣狠了。
“爹，爹，別打，我們錯了，錯了。”
謝雲遙與謝雲文抱頭道歉。
“逆子，你們這是要氣死老子啊，我告訴你們，除非她謝若蘭娘家的人死絕了，不然沒有誰會理直氣壯要求隔房的兄弟來幫襯。”謝三叔抽打兩個兒子的力氣非常大，竹竿不算大，但抽人非常疼。
一抽，肌膚上就會冒出一條高高的紅绺子。
“爹，爹，我們知道錯了。”
謝雲遙與謝雲文老臉都丢盡了，今天他們被爹娘當衆抽打，還被自家孩子看到，今後他們還怎麽在孩子面前拿老子的威風。
越想這兩兄弟就越覺得小弟才是最聰明的，早知道他們什麽都不說，也不表态了。
謝三叔跟謝三嬸兩人輪流打兒子，一會後就打不動了。
畢竟他們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力氣沒有年輕那會好。
“村長，按照輩分來說，我們是長輩，但今天這裏沒有長輩、晚輩之別，請你跟大家做個見證，我謝景田分家，全部分。”
謝三叔也想清楚了，家裏三個兒媳各有心思，還不如都分開單過。
“爹，我不同意。”謝雲遙擡頭表達自己的意見。
“這哪裏有你說話的份，給老娘閉嘴。”謝三嬸一鞋底抽向大兒子。
“娘，不是，我不是反對大姐分家，我是不同意我們分家，村裏家家都沒有分家的先例，我不同意，今後家裏要是有誰對你跟爹不孝，我做主，趕出去，我們家不能分。”
謝雲遙難得硬氣了一把。
謝雲文跟他大哥是一樣的意思，“娘，我也不同意分家，我們家真要分了，大家不得把我們脊梁骨戳斷，我們謝家村幾千年來的規矩不能在我們這破壞，不分家，給大姐分，我們不分。”
村長看着被揍得挺慘的謝雲遙兄弟倆，視線投向謝雲峥。
謝三叔家的事好辦也不好辦。
謝雲峥眉頭難得微微皺了起來，他之前只想到讓謝若蘭分家，可沒想到三叔、三嬸也湊這個熱鬧。
他其實能明白三叔、三嬸為什麽分家。
但他們謝家村多年來都很和睦，還真沒有誰家分家，就連他跟他大哥也是沒有分家的。
宋靜姝也為難，來到謝家村她就明白謝家村自有自己的村文化，要是三叔家今天徹底分家，今後可就開了先例，真要哪家鬧騰起來，三叔家就成了靶子。
所以這家不能徹底分。
但三叔、三嬸好像對幾個兒子徹底失望，這種情況下，他們也不好勸。
宋靜姝想到這，看了謝若蘭一眼。
事情是謝若蘭挑起來的，只能由謝若蘭出面解決。
謝若蘭也沒想到事情的最終變化成了這個樣子，看着被爹娘打的兩個弟弟，她解恨的同時也心酸，更為年邁的父母難過。
今天爹娘這麽當衆一鬧，可以說跟三個兒媳徹底離了心，今後家裏可就沒有噓寒問暖的人了。
“爹，娘，這個家我不分了，不分了。”謝若蘭淚如雨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被娘家照顧多年，她也不忍心爹娘這麽為難。
“若蘭，娘的若蘭啊，你怎麽這麽命苦。”
謝三嬸心疼得抱住懂事的大女兒痛哭起來，是他們虧欠了這個女兒，是他們對不起女兒。
“娘，別哭，不分了，不分家了，以後大家還是和和氣氣一家人。”謝若蘭希望自己的忍讓能讓三個弟媳對父母心存一分善心。
宋靜姝卻對謝若蘭的選擇皺起了眉頭。
她是想讓謝若蘭出面解決，但沒打算讓謝若蘭不分家，看來謝若蘭還是太心軟，心裏顧着親情。
不過也是，幾十年的親情，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如果不分家，那大姐就搬回來，姐夫在的時候家裏有大姐一家的位置，現在也有，就像娘說的那樣，自家血脈相連的兄弟都不幫襯親姐，誰該天經地義幫襯，這不是罵我們家的人死絕了嗎。”
謝雲洛一直看着事态的發展，見謝若蘭說不分家，他立刻趁機讓大姐搬回家。
“對，搬回家，家裏什麽時候都有你的位置，若蘭，走，咱們回家。”
謝三嬸拉着謝若蘭就走，今後她再不看幾個兒媳的臉色，她當家的時候就敢這麽欺負她閨女，這就是沒把她這個婆婆看在眼裏。
謝若蘭卻猶豫了，看了宋靜姝一眼。
宋靜姝心裏嘆息一聲，對着謝若蘭微微點了點頭。
“爹，娘，我有話說。”謝若蘭阻止她娘回家。
“有什麽話回家說，你房間我都打掃出來的，床鋪也鋪好，你跟兩個外孫先搬回家，回家後有什麽話我們再坐下來慢慢說。”
謝三嬸這會什麽話都不想再聽了。
“姐，什麽話都沒有回家重要，走，我們先回家，一會我去給你們搬東西，你們在家等着就行。”謝雲洛也不想聽他姐說話，擔心又冒出什麽他難以接受的話。
“娘，小弟，我決定帶孩子跟大伯娘去京城。”
謝若蘭終于下了決定。
聽到謝若蘭的話，整個廣場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掃過謝若蘭，也掃過宋靜姝一家。
裏面有羨慕，有感嘆，更多的是敬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