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其實謝雲峥是可以躲過這一巴掌的, 但他沒有，他知道自己‘死亡’的這一年裏母親肯定身心俱疲，于是愧疚道：“媽, 對不起。”
有些事沒法解釋也就只能說聲對不起。
“跟你媳婦說去。”沈氏剛剛真的是輪圓了胳膊打兒子，一點力道都沒留，手都麻了。
這一巴掌她早就想打了。
哪怕今天站在她面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她也想打。
兒子‘死亡’這一年多以來, 她雖然也傷心難過, 但最難的人是兒媳, 宋靜姝遭受了太多的委屈, 人言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刀。
就算她們報公安都沒用, 背地裏的幾句閑言碎語又不犯法。
謝雲峥原本以為宋靜姝早就改嫁了，但聽母親的話好像有點不太對，他詫異看向一旁的宋靜姝，對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非常陌生，好似自己真是不熟悉的外人。
“對不起。”
不管宋靜姝有沒有改嫁, 謝雲峥離家前對方确實是自己的媳婦，他的‘死亡’确實也給對方帶來了傷害, 所以他誠心向宋靜姝道歉。
宋靜姝：……她很慌。
她從來沒想過一個‘死’了一年多人還會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更重要一點，這個已死的男人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那就是她這具身體名義上的丈夫。
“靜姝, 對不起。”謝雲峥見宋靜姝沒有說話, 再次神情嚴肅的道歉。
他欠的道歉一定要道。
“你……”謝雲峥的目光非常具有壓迫性，衆目睽睽下, 宋靜姝張了張嘴，但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 謝雲峥對不起的不是自己，而是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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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原主已經不在了。
宋靜姝至今都不知道原主是為什麽不在的。
一場高燒，按道理來說也不至于短短一個晚上人就沒了，但事實偏偏就如此，據她接受到的記憶，原主确實就是高燒一個晚上人就沒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燒燒壞了腦子，又或者是原主在逃避謝雲峥的死亡。
宋靜姝接收這具身體後，正常的信息都清晰，唯有與謝雲峥相關的信息很模糊，就連臉也模糊，剛剛要不是沈氏打了謝雲峥一巴掌，要不是謝雲峥叫了沈氏為媽，她可能都不一定能透過長相認出謝雲峥。
原主該保留的信息不留，不該保留的反而清晰無比。
宋靜姝內心亂糟糟的。
“靜姝，對不起，讓你委屈了，你放心，我會補償你的。”謝雲峥見宋靜姝一直沉默，甚至還用很陌生的眼光看自己，他看了一眼站在宋靜姝身邊抱着孩子的張正軍，表達了自己最大的誠意。
他的‘死亡’對不起宋靜姝，那就補償對方。
這是謝雲峥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這次回來，他領了不少工資與補貼，他打算全部給宋靜姝，不管宋靜姝有沒有對不起自己，他們之間從來沒有過感情，沒有感情，宋靜姝喜歡誰都是自由的。
他當初跟宋靜姝定下的婚前協議不就如此。
宋靜姝一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謝雲峥，心也慌，可聽到謝雲峥說要補償自己，聰明的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這混蛋不會認為她改嫁了吧！
想到這，宋靜姝不慌亂了，看向謝雲峥的目光兇狠起來。
狗男人，居然這麽小瞧他。
謝雲峥一直看着宋靜姝，當然能看到宋靜姝神情的變化，這變化讓他意外又詫異，他記得宋靜姝很溫婉，脾氣也好，怎麽會突然變兇了。
“你打算怎麽補償我？”
宋靜姝目光不善地盯着謝雲峥，但凡謝雲峥說錯一句，她也能狠狠給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一巴掌，不是說死了嗎，怎麽人出現在軍區大院？
為什麽在軍區大院，是什麽時候在的？
好家夥，枉費她們一家在大雜院受氣，謝雲峥這家夥居然在軍區大院享福。
宋靜姝越想就越氣，看向謝雲峥的目光就差冒火星了。
她是火爆脾氣，跟原主可不一樣，但此時的她再也顧不得裝一裝樣子，她為原主不值，這麽個狗男人，哪裏值得原主喜歡。
早擺脫早好。
離婚，她要離婚！
對謝雲峥根本就沒有感情的宋靜姝想到了解決辦法，她跟謝雲峥沒有感情，長得再好跟她都沒關系，她不打算替原主盡義務，今生也不打算結婚，她有工作能養活自己，就算離了婚也不會過不下去。
就在宋靜姝想着怎麽擺脫謝雲峥時，謝雲峥看向宋靜姝的目光越來越驚奇。
他發現眼前的宋靜姝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完全不同。
不管是說話方式，還是脾氣，就連看他的目光都無比陌生。
被嫌棄的謝雲峥覺得這太異常了。
“靜姝，我手裏現在有三千二百塊錢，五百斤糧票，還有一些其他的票，都給你，我全部不留。”謝雲峥雖然看出了宋靜姝的異常，但還是回答了對方的話。
宋靜姝：……好富裕！
她一個月工資才三十一塊錢，一年還不到四百塊的總收入，就算不吃不喝，謝雲峥輕易拿出來的這筆巨款她也得存上差不多十年。
十年！
宋靜姝頓時羨慕嫉妒恨了。
“拿來。”
謝雲峥主動給的，宋靜姝不要白不要，直接伸出了手，原主受了一年多的委屈，還替謝雲峥侍奉母親，教養侄女，這筆錢宋靜姝要得一點都不虧心。
宋靜姝這赤=裸=裸的要錢行為讓謝雲峥微微睜大了眼睛。
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堅定而纖細的手，謝雲峥有種荒謬感，一貫溫婉的女孩怎麽變得如此不同，這人不會不是宋靜姝吧！
“謝雲峥，看什麽看，趕緊給，你我是夫妻，你的資産就是我的資産，你既然要給我補償，那就趕緊給，別耽誤我回家。”
宋靜姝知道謝雲峥可能懷疑了自己，但那有怎樣，除了靈魂不同，她跟原主并沒有什麽區別，她此時也是為原主讨債而已。
謝雲峥認真看着宋靜姝，然後又看了一眼張正軍。
他不明白宋靜姝為什麽能當衆說出他們是夫妻的話，難道就不怕這位同志生氣，孩子都有了，難道不擔心家庭不睦？
“謝雲峥，你往哪看，老子沒改嫁，你這是惡心誰！”
宋靜姝見謝雲峥一再看張正軍，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吼完這句話，直接狠狠甩了謝雲峥一巴掌，這個巴掌印跟沈氏剛剛甩出來的……嗯……非常對稱。
狗男人，真是欠收拾。
宋靜姝甩完謝雲峥巴掌，也懶得在外面丢人現眼，接過張正軍懷裏的朵朵就往一旁的小汽車走。
不管謝雲峥為什麽會住在軍區大院，她不稀罕。
朵朵被宋靜姝抱着走，也不敢再叫好看叔叔了，剛剛媽媽發火的樣子吓到了她，小姑娘乖巧地窩在宋靜姝的懷裏用小臉貼貼。
她是在安撫宋靜姝。
“張大哥，麻煩你送我回家。”宋靜姝對站在小汽車旁的張正陽嚴肅說道。
這會她都快氣爆了，根本就不想再在軍區大院多待一分鐘。
“好。”張正陽拉開車門請宋靜姝上車。
沈氏快步走了過來，默默跟着宋靜姝上車，不管兒子為什麽有家不回，也不管有什麽難言的苦衷，兒媳這一年多來受的委屈她都看在眼裏，唯有親身經歷，才知道兒媳有多不容易。
沈氏雖然對于兒子死而複生驚喜萬分，但也能理解兒媳為什麽對兒子發脾氣。
要不是還給兒子留點臉面，她都想再次狠狠揍兒子一頓。
剛剛宋靜姝的話她可是聽清楚了。
兒媳兢兢業業為了這個家在家照顧老的，教養小的，根本就沒想過改嫁，結果一年多沒見的兒子見面就誤會兒媳改嫁，這事要是落在她身上，她估計得用刀砍。
此時的沈氏無比生氣。
混蛋兒子不學好，辜負了兒媳的一片心。
“媽，你怎麽……”宋靜姝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沈氏，有點欲言又止。
她還以為沈氏會留下來。
“靜姝，你什麽都不用說，媽理解你，我們回家，要是雲峥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媽就當他真死了。”沈氏抓住了宋靜姝的手。
跟經常不在家的兒子比，她更偏心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兒媳。
“好，我們回家。”
宋靜姝生謝雲峥的氣，但對沈氏與朵朵卻是有感情的，不然她剛剛也不會抱走朵朵，此時見沈氏選擇跟自己回家，她鼻子有點酸澀。
“靜姝，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會給你個公道。”沈氏向宋靜姝保證。
已經想着怎麽離婚的宋靜姝眼裏閃過一絲心虛，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張大哥，麻煩你送我們走吧。”
宋靜姝轉頭跟駕駛室的張正陽說話。
就在剛剛，不僅是張正陽上了車，林玉婷也一臉擔憂的坐在了副駕上。
她擔心宋靜姝。
“謝嬸，靜姝，你們坐穩，我們馬上走。”張正陽發動了汽車。
對于在軍區大院遇到‘已死’謝雲峥的事，他不比宋靜姝這個當事人震驚少，但他是軍人，轉念間就猜到謝雲峥不能回家可能是因為情況特殊。
雖然他也同情謝雲峥，但絕對不會參與。
“嬸子，各位，對不起，讓你們見笑了，有空你們也來我家做客。”宋靜姝臨走前神情恢複了平靜，微笑着跟老太太她們道別。
作為客人，離開肯定要尊重主人。
謝雲峥的事出得意外，老太太他們在自家門口目睹了全部過程，作為軍人家屬，他們比宋靜姝知道得更多，既同情謝雲峥，也憐惜宋靜姝。
宋靜姝的底細他們是查過的，知道宋靜姝這一年來過得有多不容易。
“沈清妹子，靜姝，氣大傷身，你們別生悶氣，不高興就像剛剛那樣發洩出來，我支持你們。”老太太說完這句話又補充了一句，“回去的路上多注意點安全，有空常來家裏坐坐。”
老太太是在場年齡最大的長輩，只有她才能對宋靜姝一家說出這番話。
“嬸子，我們省的，再見。”
宋靜姝向張家一縱人員揮手。
“再見。”
張家衆人目送小汽車駛離家門，慢慢消失在了拐角處。
對視一眼，衆人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謝雲峥，什麽都沒有說，而是默默回屋，身為軍人家屬，只有他們最能體諒軍人的苦，也最明白家屬的淚。
謝雲峥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載着母親與妻子的小汽車遠去。
神情還是那麽清冷，身形也還是那麽挺拔。
沒有人能從他的面部表情猜出他此時在想什麽。
張正軍也不能。
自從宋靜姝從自己懷裏抱走朵朵，張正軍就沒有移動過位置，他其實比沈氏更早認出了謝雲峥，因為他在謝家的牆上看到過謝雲峥的遺照。
認出死而複生的謝雲峥，張正軍內心無比矛盾。
作為軍人，他知道謝雲峥的工作性質，他也佩服與尊敬謝雲峥，作為男人，他憐惜宋靜姝，也為自己默哀，他知道自己與宋靜姝徹底無緣了。
“為什麽不追上去解釋。”好一會，張正軍才輕輕問道。
看到謝雲峥與宋靜姝發生誤會，他心情也不好，因為他突然明白自己其實沒有資格說謝雲峥，也沒有立場說，因為他們同為軍人。
軍人是要服從命令的，當軍隊需要，當國家需要他們時，他們哪怕對家再不舍，也只能舍棄小家保大家。
張正軍明白，今後不管誰成為他的妻子，妻子有一天可能也會有與宋靜姝一樣的經歷。
謝雲峥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再也看不見小汽車的地方，聽到張正軍的問話，他才轉頭看向張正軍，“我暫時不能離開大院。”
他只說了一個事實。
一個聽着意外又無奈的事實。
“……”張正軍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有空嗎，去我家坐坐。”
謝雲峥轉身面對張正軍，他知道自己不僅誤會了宋靜姝，也誤會了張正軍。
張正軍看向一旁的小樓，離他們家不遠，能住得起這棟樓的，就說明謝雲峥的級別比他高很多，也許比老爺子可能也低不了幾級。
想明白這一點，張正軍點了點頭，“好。”
他雖然跟謝雲峥不熟，但他此時想跟對方待一會。
“請。”謝雲峥對張正軍比了個有請的姿勢，然後推開了自家院門。
張正軍默默跟在謝雲峥身後進門。
“這房子是今天才定下來的，家裏什麽準備都沒有，我就不請你進屋坐，我們在院裏坐會。”謝雲峥解釋完就領着張正軍走向榕樹下的石桌。
石桌是原本就配置得有的。
“房子今天才定下的？”坐下的張正軍突然就明白了謝雲峥為什麽回來後沒有先跟家人團聚，為什麽會出現在軍區大院。
“我昨天晚上才到的京城。”謝雲峥認真看着張正軍，自我介紹道：“我叫謝雲峥。”
“張正軍。”張正軍主動把右手伸向謝雲峥。
“正軍同志，對不起，我之前誤會你了，給你帶來不便，還請見諒。”謝雲峥握住張正軍的手鄭重道歉。
張正軍看着風光霁月的謝雲峥，好一會才說道：“我沒事，只是……，宋同志可能更委屈。”他體諒謝雲峥歸體諒，卻也為宋靜姝打抱不平。
“我會取得靜姝的諒解。”
謝雲峥向張正軍承諾。
“嗯。”張正軍嗯了一句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謝雲峥确實誤會了他與宋靜姝的關系，但他也不算完全無辜，他對宋靜姝确實有想法，想法是成立在宋靜姝單身的情況下。
“雲峥同志，對不起。”
張正軍是個鐵骨铮铮的男人，他知道謝雲峥能誤會他跟宋靜姝必定是察覺到自己對宋靜姝的愛慕之情，面對謝雲峥的身份，他該道歉。
“嗯。”
謝雲峥收回與張正軍相握的手，語氣清冷道：“你能說說我家的情況嗎？”宋靜姝既然能在張家做客，張家必定是知道他家底細的。
張正軍神色複雜地看了謝雲峥一眼，才說道：“宋靜姝同志她……過得不容易，自從你的死訊傳來，街坊間就有不少閑言碎語……”
張家确實調查過宋靜姝，張正軍才能說得頭頭是道。
其實他說的還只是皮毛，遠遠沒有達到宋靜姝遭受的霸淩。
張正軍這一說就說了五分鐘。
他是軍人，說這種事就像做報告一樣言簡意赅，有很多情緒上的事并沒有帶出來，但謝雲峥還是聽懂了他‘死’後自家過得有多艱難。
“是我……對不起她們。”
謝雲峥聲線清冷，但張正軍還是聽出了一絲難過。
“你……”張正軍停頓了一秒才再次說道：“謝嬸她們這一年來過得不容易，生你的氣也是應該，你也別怪宋靜姝同志，要不是她近期轉變，你家……”
“謝謝，我知道該怎麽做。”
謝雲峥站起身鄭重對張正軍敬了一禮。
此時的他也算是明白一年多沒見，媳婦的脾氣為什麽會不一樣，為什麽看他那麽陌生，估計真的以為自己早就死了。
“我走了。”
張正軍覺得自己跟謝雲峥沒有共同話題，也不可能成為朋友，見時間差不多就準備離開。
“再見。”謝雲峥沒有挽留，他跟張正軍是一樣的感覺，兩人不會成為朋友。
張正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背對着謝雲峥輕聲說道：“雲峥同志，女人的名譽非常重要，宋靜姝同志不知道我喜歡她，今後我會盡量避開。”
這是他最後能為自己喜歡的女人做的。
“我知道，正軍同志，我敬重你。”謝雲峥正面回答了張正軍。
張正軍走了，不僅走了，幾天後他還申請了調令，主動去了邊疆。
半小時後，皇城根下的大雜院，宋靜姝她們回到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