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曲墨坐在加長款林肯車的座椅上, 白皙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無奈的表情,随後望向對面的老人。
“程禹回去後怎麽樣?”
“欸……”
曲墨放在衣服上的手指蜷縮了下,心裏覺得不太妙, 腦子裏閃過了許多想象中程禹奄奄一息、面容灰敗的情形。
這才過去多久, 居然這麽嚴重嗎?
“能吃能睡的。”老人家緩聲說道。
曲墨聞言腦子都宕機了一下,随後還是沒控制住“啊”了一聲。
前面的司機就是方才上樓的青年, 聽到孟伯說得不清不楚的, 只好開口補充了下:
“其實就是少爺只會吃和睡了,其餘都不會, 像是成了個……”李小可後面的話有些猶豫,似乎是難以說出口的樣子。
曲墨皺了皺眉, 大概已經猜到了那個詞是什麽。
但就在這時,他對面的那位老人家直接甩出去了自己的拐杖, 哐哐當當地砸到了前面李小可的腦袋。
“怎麽說話的, 被驢踢了?!”
老人家臉上雖然滿是溝壑,但是精氣神很好,甚至在生氣之後嘴唇上的小胡子還抖了抖,倒是極像英倫電視劇裏的“紳士老頭”。
“哎呀,痛死了,孟伯你別老扔拐杖啊, 你的可是實木的, 會砸死我的。”
“我沒那個意思, 我也很擔心少爺好不好,我說話比較直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方才還給少爺偷偷喂香腸呢, 我倆感情好着呢!”李小可不滿地撇撇嘴,然後低頭檢查着孟伯的拐杖有沒有被摔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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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東西, 你又弄垃圾食品!”
……
曲墨端坐在車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面無表情。
為了避免尴尬,他還特地把視線收了回來,垂眸認真盯着衣角,道渝的衣角。
“還挺好看……”曲墨漫不經心地這麽想,然後擡手揪了揪上面縫的金線,略帶好奇。
這難不成是他自己氪金買的皮膚?但感覺又不像。
“咳咳咳!”一聲十分“做作”的咳嗽聲拉回了曲墨的思緒,他擡頭去看,發現拐杖已經物歸原主了。
“孩子,我姓孟,是程家的管家,你叫我孟伯就好。”這個語氣其實是相當和藹,頗有一種長輩對待小輩的感覺。
曲墨點點頭,道:“孟伯好,您直接叫我曲墨就可以。”
他是從樓上被請下來的,方才那位年輕的司機已經跟他說了大概的情況,簡而概之就是程家要找他。
“程禹現在情況既然不是很好,那還是盡快地尋找……”曲墨頓了頓,似乎在想用什麽詞,“尋找專業人士來解決。”
“我确實不能幫上什麽忙,我所知道的是程禹在過了二樓之後,好像是有些不對勁的。”曲墨斟酌着去說。
他倒是想直接說一下“三魂”的事,但又擔心對方起疑,只能打算交談一會再說,這樣好顯得不那麽刻意。
道渝只是坐在旁邊,倒是不怎麽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曲墨說話,手指摩梭了下。
像個大號手辦。
孟伯低頭嘆了口氣,随後說道:“孩子,你不清楚,小禹他身體不好,從小到大就容易惹髒東西。”
“家裏的大師給他看了,但是說早在好幾天前就已經三魂不穩了,我一個老頭子也不懂這些。”
曲墨擡眼看了過去,略有探究之意。
“大師說是在東南方,并且說了大致日期,我們就發現少爺的确是來過這個小區的。”
曲墨本來還沒反應過來,但是一聽到來到自己家小區,記憶瞬間重現。
想起了那段奇怪的“廣播體操”。
“所以就想問問小墨啊,你們這邊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蹊跷的事啊?”
“……”
曲墨一時間陷入了沉默,這方圓幾裏,唯一的怪事——
也就是這個坐在他旁邊,但是又不被人看到的,“妖精”了吧。
“額……額……”曲墨最終還是說道,“我不太清楚這個事。”
他即便是有那個想要坦誠交代的心,他也暫時沒有承擔後果的能力。
畢竟曲墨自己就已經夠焦頭爛額了,淩岐的事還沒處理好……
傅荊南還沒給他消息。
孟伯眼神本來是一直盯着曲墨的,但在發現得不出有用的東西後,精明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來了。
“欸,看來小墨也不清楚。”
曲墨只能略帶抱歉地點了點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有些拘謹的樣子。
“我真的不是很清楚,也不知道能幫什麽忙。”
孟伯戴着眼鏡,十分和藹地說道:“沒事,你和小禹是朋友,你當然可以幫上忙。”
“要來看看小禹嗎?他很想你。”
這話說的當真是有些奇怪,曲墨和程禹的關系其實也僅僅停留在同學層面,倒真的沒有上升到朋友。
一是曲墨從來沒有朋友;二是程禹向來不缺朋友。
這實在矛盾。
曲墨在聽到這位管家說這段話的時候,眉頭已經微微蹙起來了。
爸爸的事還沒處理好,他得先問傅荊南的進展。
程禹有爸爸有媽媽,甚至還有他的管家,他的朋友……
最不需要的就是他這麽一個同學。
“啊,可是孟伯,我最近還有事,可能去不了——”
“怎麽會,你們放了三天假的。”對方甚至很溫柔地打斷了。
曲墨頓時覺得觀感不是很好,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去了也不會有多大幫助的。”
“少爺會很想見到你的。”
依舊在說車轱辘話。
曲墨不由自主地想要推開車門,但意外的是根本打不開。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這個和藹可親的老人。
“坐坐客嘛,小墨不要那麽疏離。”孟伯的聲音依舊是溫和沉穩,但已經敲了敲拐杖示意前面的人開車。
曲墨頓時有些不高興,本來臉色就偏向于冷白,現如今活像個被欺負的小白花。
“這就生氣了?”道渝悠悠出聲,移眼看了過去,撐着下巴看了過去。
曲墨瞬間緊張了起來,擡頭看向孟伯,見對方沒有異常反應才終于松了口氣。
看來對方聽不到。
孟伯扶着手杖朝曲墨這裏看了一眼,随後道:“小墨,怎麽了?伯伯身上有什麽東西嗎?”
曲墨對這位和藹可親的管家的觀感已經降到了最低,所以也不是很想和對方說話。
他是出于尊敬才下樓去車裏和對方溝通的,可不是讓對方直接把自己打包帶走的。
這放到過去,也不必,放到現在也是“變相綁架”。
曲墨屬實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于是開始低頭“玩”手機了。
forever被打開了,曲墨直接在對話框上打了幾個字。
【我不想去程家,你之前能穿牆,這次能穿車嗎?】
曲墨的外表本來就是一個很冷的樣子,現如今啪嗒啪嗒打字不說話使得這個氛圍感更足了。
孟伯瞥了一眼這個殺人犯的兒子,好奇道:
“小墨是在聊天嗎?”
曲墨道:“打游戲。”
這話說的倒是一點都沒錯,即便孟伯探頭看了幾次,也沒看出端倪來。
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過家家游戲。
但實際情況是——
【我不想去程家,你之前能穿牆,這次能穿車嗎?”】
道渝側身看了一眼,随後緩聲道:“墨墨很想吓死他們?”
曲墨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後知後覺,好像确實不行。
他一個大活人,怎麽看都不能憑空消失。
曲墨臉上有些郁悶,但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只能拿着手機沉默。
不過就在這時,他腦子裏突然靈光乍洩。
“不對——”曲墨一不小心開口說話了,這給對面的孟伯吓了一跳,拐杖還滑了一下。
“小墨這是怎麽了?”是一個堪稱關切的嗓音。
曲墨瞬間閉麥,然後硬邦邦地說:“我說您這樣不讓我下車是不對的。”
“……”
車廂裏有些安靜。
曲墨只好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手機,以求能夠脫離這個極為尴尬的氛圍。
【你不是在學校那會說自己看不懂簡體字?】
【現在怎麽又看得懂了?】
道渝身形頓了一下,但表情沒什麽大的變化,依舊目不斜視看窗外。
曲墨本來是想乘勝追擊問清楚的,但是奈何打字實在是需要時間,并且似乎是引起了孟伯的“關心”。
對方居然扶着拐杖坐到他這邊了,并且十分“不經意”地看他的手機。
“……”
“小墨玩什麽游戲呢?給伯伯介紹介紹?”
車廂裏幾乎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曲墨左右兩邊,分別坐着一個滿嘴謊話的“妖精”和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簡直是備受折磨。
“不好玩。”他開口敷衍道。
就在這個時候,車子碰到一個較長的紅綠燈,停了下來。
曲墨家裏屬于市中心的範圍,并且主幹道是工薪階層必走的一條路,因而還存在一定的堵車現象。
“怎麽會不好玩呢?”這位老人家還在堅持地溝通。
“……”
曲墨側頭望向窗外,想要去看看風景緩解下焦慮的情緒,他對程禹真的沒有什麽壞的印象,去他家做客其實倒是沒什麽。
但是現如今這種方式,倒是硬生生地把他給弄得惡心了。
程家肯定是在郊外的風景區附近,那裏一定不好打車,曲墨已經在煩惱自己該怎麽回家了。
與此同時,窗戶外面有個騎着電動車的中年男人停下,似乎也是在等紅燈。
臉上堆積着肥肉,四處張望着,臉上透露出幾分不安。
曲墨只是簡單地看了一眼,突然就發現幾處端倪來,于是靠近窗戶仔細觀察了下,頓時反應過來了。
這不就是之前的二手手機店老板嗎?
後面坐着的甚至還是他的妻子,體格較小,但看着十分潑辣,手裏提着一袋子中藥。
曲墨掃了一眼過去,覺得大概是他們看病去了,也沒有多想。
但是下一秒。
電動車後面的小妻子,似乎是極為不滿自己丈夫這種畏畏縮縮、肥腸滿腦的樣子,不知道因為什麽契機,一拳頭給揮了過去。
“邦!”
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曲墨身子輕微一縮,似乎是被震驚到了。
腦殼這麽硬的嘛?
“哼。”
身旁的“人”發出點氣音,倒也聽不出明确的情緒指向。
曲墨看了看道渝,對方依舊是一副安然端坐的樣子,甚至長發披肩,略有仙氣。
只是一路都在看窗外,相當專注。
曲墨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也想看看到底有什麽好看的。
但是他的身子才剛剛往那邊傾了一會,一張精雕細琢、冷冽俊美的臉就湊了過來,道渝正好轉頭。
曲墨正好對上那個幽藍色的瞳孔,緊張地喉結滾了一下。
怎麽、怎麽突然扭過來了?
曲墨也不好做出什麽猛然後退的動作來,因為這在旁邊的孟伯眼中就是簡單地往空座位那邊傾身,是個看窗外情形的動作而已。
沒什麽異常的。
“我想要那個。”嗓音甚至有些清冷。
曲墨順着對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是那對店老板夫婦,不免有些疑惑。
這要什麽?
“就那個。”纖長的手指又戳了戳,動作十分矜貴。
曲墨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說指店老板老婆作什麽,那是人家老婆,他又不能給這妖精找個老婆出來。
不過在幾秒鐘之後,他就突然明白了。
他想要電瓶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