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餐桌上的飯菜實在不是很好看, 但是曲墨面不改色地往嘴裏攏飯,似乎只是單純地為了“活着”。
一碗面條漸漸空了底,曲墨吃完用紙巾擦了擦嘴巴, 氣色好了一點。
“好了, 吃完了,你該說了。”
道渝支着胳膊垂眸看曲墨的碗, 發絲垂下來幾縷, 面上沒什麽表情。
或許可以說是沉默。
“你在家就吃這些?”道渝擡眼看了過去,眉眼之間有些銳利, 擡手用筷子指了指虛空。
曲墨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碗,猶豫一下, 随後才說:“這和我要問你的事有關系嗎?”
“……”
“曲成霆果然不會養你。”道渝不鹹不淡地說,眉眼之間透露出點不耐煩, 依舊是不怎麽願意提及曲墨想要問的事。
這種說法一下子把曲墨給吊起來, 他壓根不管這句話好不好聽,只是身體往前傾,湊到他家的“妖精”身上。
鼻尖紅紅的,似是被熱飯的霧氣給熏的,但眼眸卻是閃着光。
“所以你真的認識我爸爸,那你肯定知道當年的事對吧?那你知道淩岐嗎?”語氣很是小心翼翼。
但後面的問題就單純是曲墨自己非常好奇的了。
“我爸爸研發forever軟件的時候, 我才四五歲, 那你那個時候就‘住’進去了嗎?”
“你是不是真的法力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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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渝臉上的黑線簡直都要實體化了, 尤其是在聽到對方說出那句——
“我們不是做了交易嗎?你幫我找回爸爸,好不好。”
他的生活持續的動力好像只來源于他的父親, 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可是。
道渝擡眼看了下曲墨, 似乎是見不得對方如此懇切的表情,略微有些煩躁。
最後只是說道:
“墨墨”
“我只和你有關系, 別人我不是很在意。”
曲墨聞言脊背僵硬了一瞬,似乎有什麽碎片畫面閃過,但很快就像池塘中的游魚一樣,很快就消失了。
“至于你說的淩岐——”
“我并不知道這個名字,但是我大概能猜到它是誰。”
道渝說到這裏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眸暗了一瞬,随後如常地接着說:
“他确實不是人,與你父親的關系,我不甚清楚。”
“我說了,我唯一的關系只是和你而已。”
話音戛然而止。
曲墨有些啞然地張了張嘴,随後道:“可是我……”
“沒關系,我再考慮一下。”對面的人似乎眉眼不郁,索性打斷了。
曲墨不解:“那你可以告訴我啊……”
“罷了。”
這兩個字實在是聽不出太多情緒,像是有自己的考量。
曲墨聽完之後,倍感抱歉,他小時候的記憶确實記不太全了。
只依稀記得爸爸帶他來了臨海。
面前的人像是真的很忙,一下子就消失了。
房間裏又空空的,沒有任何交談的聲音。
曲墨本來是有些喪氣的,因為好像對方确實不太清楚淩岐的事,他好像只清楚自己的事。
可是他真的在過往的記憶中找不到半分靈異題材的事情。
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但他也确實不太好接着去問。
曲墨把筷子放到一旁,托腮垂眸看着旁邊的手機,最後還是沒忍住打開了了forever。
那裏面的馬賽克小人已經移動到了書房,腦袋裏有個不斷地加一加一的提示詞,自己在做任務。
曲墨有些煩躁地把手機又扔到了桌上,擡手掐了一下自己手背,疼痛刺激下頭腦終于清醒了些。
暫時不能慌。
都等了十多年,不會差這幾天。
曲墨側臉看着桌子的一角,突然想到,傅荊南到底為什麽不讓他靠近臨海一監。
為什麽?
纖細的手指在椅子把手那裏扣了扣,發出點刺耳的抓撓聲,他在焦慮。
但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在安靜的晚上顯得異常突兀。
曲墨側頭向玄關看去,面色有些疑惑,他向來沒什麽朋友,怎麽會有人敲門?
他起身一邊往門口那邊走,一邊仔細回想自己的水電費到底交了沒有。
“有人在嗎?”外面是個成年男人的嗓音,這讓曲墨感到更加怪異。
不過在他剛剛準備探頭去看貓眼的時候,曲墨突然感覺耳廓有種熟悉的癢癢感,像是什麽——
果然是發絲。
曲墨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被身後的人突然扯了回去,人趔趄地差點沒站穩。
“先不要說話。”
“……”
那為什麽你能說話?他條件反射地這麽想。
但礙于事态确實奇怪,曲墨還是老實閉嘴了,待在對方的胳膊圈中間,在身高差之下顯得像個蘿蔔頭。
對方的頭發是越長越長了,曲墨感覺發絲從自己的耳朵根拂過去,又慢慢地朝他的衣服鑽去。
實在是弄得他不是很舒服。
曲墨不由自主地就往外歪了歪身子,但很快又被道渝給按回去了,示意他不要作妖。
——要不要去學校小賣鋪買個皮筋?
這是曲墨認真考慮的一件事,但很快他就來不及想了,因為道渝把他拉了過來。
似乎是讓他來看貓眼。
“?”
曲墨覺得有點怪,不就是來了個敲門的人嗎?為什麽還要兩個人輪換看。
但當他把視線移過去之後……
門外的這個人乍一看十分正常,穿着黑灰色的工作服,發型是板寸,似乎是什麽工作人員。
但他的臉又十分奇怪,皮囊是體虛氣貧的黃,眼眸甚至有些呆板,但卻又直直地盯着門。
似乎是聽到了曲墨一開始朝這邊走的聲音。
曲墨說不出什麽不對勁,但又莫名地感覺不舒服,只好想要求助一下道渝。
但就在他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貓眼裏的那張臉卻突然靠近,露出一個血淋淋的眼珠,顯而易見是意識到曲墨在“看”。
道渝垂眸看了一下身下的人,意外的發現對方居然沒有吓出聲來,不免有些遺憾。
小時候明明嚎得很厲害的。
曲墨吓得渾身僵硬,視線根本動不了了,直到被道渝給點了點額頭中心,一股涼氣充盈而來。
視線有所變化,這才發現門口站着的根本不是個人,而是一團流動的黑氣。
這團黑氣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原始形态,還在試圖破門,用着癱軟的霧氣身體往門裏貼,随後傳來“咚咚咚”的聲響。
伴随着類人的“有人嗎?”的問候。
曲墨整個人都有些站不穩了,不由得抓住了道渝的衣服角,顯然是極為緊張。
他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又想到一開始的不讓說話,只能又閉上。
道渝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勁地往後退,幾乎要踩到他的腳了。
“……”
最後還是伸出手點了一下門,幾乎是剎那之間曲墨眼中的黑霧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門。
“你看清了嗎?”道渝低頭問。
曲墨磕巴道:“看清什麽?他他他的眼珠子嗎?”
“我說他的臉。”
曲墨回想了下對方一開始的裝扮,看着就是像個狀态疲憊不堪的中年男人,似乎沒什麽特別的。
但要是仔細來看的話……對方的眼角似乎還有一顆淚痣,好生奇怪。
“記住了是記住了。”曲墨喃喃道。
道渝問道:“是淩岐嗎?”
曲墨幾乎沒有多少猶豫,就搖了搖頭,因為他看過淩岐的照片。
那是和他爸爸的合照,不過後來都被警方收走當作調查資料了,至今沒有拿回來一張。
不過憑着小時候的記憶來講,曲墨可以斷定淩岐是個極為愛笑的人,并且相貌屬實為上乘。
“我是不是沒有和你說過,淩岐是我爸爸的朋友,并且、并且是很好的朋友。”曲墨仰頭補充道,眉宇之間有隐隐的擔憂。
道渝沒有回話,只是接着聽。
“但是他對我的态度……淩岐總是對我笑,但是笑意不達眼底,很奇怪。”曲墨只能這麽形容,這種怪異的感覺持續了他早期的幼年生活,并且一直延伸到現在。
曲墨想了想,然後定定地說道:“可能就是因為他是什麽非人東西,所以才抱有其他目的。”
并且今天的這一通電話,雖然讓他感覺毛骨悚然,但是卻給他帶來了難以想象的慰藉。
淩岐沒死,那他爸爸的罪也自然不應該成立,那一切都還有希望。
并且再過幾個月他就成年了。
這麽想着,曲墨心情好了點,不由自主地就想要去客廳那邊走。
但是邁了一步,被“提”了回來。
“……”
昂?
曲墨仰頭看了過去,對方長發披肩,身形挺拔,端的一副谪仙模樣。
不免讓人有些失神。
“我也不是人。”曲墨有些懵,一時間沒懂說這話有什麽意思。
“我也抱有其他目的。”
曲墨一下子給僵住了,陷入了謎之沉默,并且耳朵根子開始慢慢變紅。
這什麽意思啊,他又不是故意那麽說的,難不成還要道歉的啊。
*
事情并沒有在“是不是人”這種倫理問題上停留太久,因為曲墨還沒有怎麽為自己辯白呢,門外就又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沉悶又熟悉。
曲墨歸根到底還只是個學生,又沒有爹媽陪伴,所以在好不容易出現了個“不是敵人的‘人’”之後,就會不自覺地變得有些依賴。
而這具體表現在,曲墨在聽到門聲之後本能地躲到了道渝身後,随後拿起他的袖子遮住了臉。
“開門。”
“你瘋了?外面是怪物!”
道渝解釋道:“這次不是。”
又補充了句:“真的不是。”
“有人嗎?”一個年輕人的聲線,并且帶着點喘氣,看起來是爬樓爬的。
這年輕人西裝革履,頭上還梳着大背頭,倒是一副正經人模樣。
但是下一刻,他的耳朵動了動,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貼到了門上,仔細地聽着。
然後大聲控訴道:
“你們都在門口聊天了,給我開個門咋了?我真不是壞人!”
“蒼天在上,我李小可所言有半分——”
嘎吱——
門開了,曲墨略帶抱歉地站在門口,然後嘴邊挂了一個客套式微笑。
但是門外的一小夥,頓時有些摸不着頭腦,直直地就問:
“不是,你剛才和誰說話呢?”
曲墨聞言蹙了蹙眉,覺得這話不是很好說,但他還沒開口呢,對方就噌的一下離遠了。
貼着樓道牆根,整個人宛若貼在了牆上。
“少爺的朋友果然也很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