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曲墨最後簡直是渾渾噩噩地被道渝給拉走的,胳膊像是被對方鉗在手中一下,很難掙開。
下樓梯的時候,他輕微“啧”了一聲,引得道渝停下了腳步。
“你其實是個妖怪吧?”
樓梯處并沒有人,因為整棟樓的學生基本都在前20分鐘內撤退完畢了,曲墨他們可以說是最後一批。
曲墨站在樓梯上方,看着下面階梯的道渝,面露疑惑。
沉默兩秒後。
“不是。”
“那你為什麽會穿牆?”
“不是妖怪。”
曲墨了然,心說那就是其他物種,自己在腦子裏理解了下,随後就慢吞吞地跟着下樓了。
他也談不上對這個陌生的“布布”有多大的熟悉度,因為看起來對方好像只是借用了游戲裏角色的殼子而已。
并且這段時間而言,對方的行為……看起來好像不是壞人。
曲墨跟着往下走,從背後看了看這個略微“高大”的身影。
表情淡淡的,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在學校接自己,雖然不是人。
他唯一朦胧的記憶,也不過停留在幼兒園早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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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曲成霆會站在街道對面的一顆楓樹下,拿着小賣鋪老板送的棒棒糖來接他回家,順帶彎腰用手舉舉他,以此來判斷他在幼兒園有沒有吃飽飯。
是一個很寡淡的回憶,曲墨甚至不記得當時的對話了,只是有個畫面而已。
可惜畫面也再随着年歲增長而越來越模糊了。
*
校園裏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曲墨從教學樓後門走出來後,略帶茫然地往後看了一眼。
二樓的話……腦海中突然閃過那一個眼底泛着濃重烏青的同學。
當時程禹為什麽要跑?
曲墨不是很敢妄下定論,但是又覺得過于巧合。
校園裏面人倒是挺多,畢竟其他教學樓并沒有發生這種意外情況,所以疏散的就相對慢一些。
現在本來就是上午十一二點鐘,陽光其實有些刺眼,但是出乎意料的,天并沒有多亮。
反而空氣中彌漫着粘膩的熱,讓人很不舒服。
正當曲墨認真避開人群擁擠,跟在道渝身後慢騰騰挪動的時候。
對方卻突然一下子停了。
曲墨毫無征兆地撞了上去,有點尴尬地往後退了退,開口問道:
“後門還在前面,得再走個小路,為什麽突然停了?”
“有什麽東西嗎?”
曲墨四處張望了下,沒發現什麽異常,大家不過是拖着行李箱在走,還有些叽叽喳喳的讨論聲。
看起來沒什麽異常的。
道渝在知道了具體方向之後,才繼續邁步往前走,面上沒有露出半分“不認識路”的信號。
校園裏的三兩成群的學生有偶爾往這邊瞥的,一開始曲墨還沒反應過來,以為他們身後的地方有什麽特殊的東西。
但是扭頭去看,發現空空如也。
後來才發現人家看的是扯着自己的人,頓時了然。
長得好看就是方便,無論是人是鬼都能讨人喜歡,曲墨心裏這麽想着。
“滴滴滴滴……”一陣有節奏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曲墨先是腳步一頓,然後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心想他今天好像沒有帶手機啊。
但是這個鈴聲的來源……
“我的手機。”曲墨站定腳步,然後仰頭看向了面前的人。
因為聲音明顯是從他那裏傳來的,十分可疑。
道渝從口袋裏動手拿了出來,垂眸看了一眼這震動的東西,不知道在想什麽。
曲墨以為他是不打算給他,于是就想要動手自己拿過來。
但是他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道渝就已經伸出手指向上一滑,從善如流的接通了電話。
并且把曲墨給拉到了身邊,把手機貼着了他的耳朵,似乎就是讓他這麽接。
曲墨本來突然被扯一下覺得有些站不穩,擡手扶了一下道渝的衣服。
他的身體還是冰涼的要死,曲墨最後還是松開了。
“曲墨,你們學校出了什麽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
傅荊南了解過基本情況之後,确認那孩子沒有出問題了才稍稍放下心。
随後拿着手裏的筆随意地轉了一下,随後又蹙着眉問道:
“你過得這麽拮據做什麽?你爸爸留給你的錢是足夠的,整天吃糠咽菜的,像什麽樣子?”聲音不由自主帶了點嚴厲的意味。
他今年年齡已經有三十二了,當年的案子已經過去十年了,傅荊南也漸漸地成長了許多。
但即便當年案件已經基本敲定,但他還是完全放不下,畢竟當時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蹊跷了。
此外……
留下的孩子也太小了。
“您還有其他的事嗎?”曲墨扯了扯嘴角,依舊是那麽的“不禮貌”。
他實在不清楚傅荊南究竟是要做什麽?
對方看起來實在是關心他得很,但是卻又憑借私權明令禁止曲墨靠近臨海一監一步,扮演一個冷漠無情的角色。
這種行為實在矛盾得很。
曲墨也實在不願意和他溝通太多,因為注定沒有任何進展,對方不會和他透漏半個字。
“要是沒別的事,我要回家了。”
撂下這句話之後,曲墨就習慣性地想要拿下來手機挂掉,但是一擡起手卻沒碰到了道渝的手指。
飛快地縮了回去。
*
“幫我挂了啊……”很小但略帶催促的聲音傳到了傅荊南的手機裏,他面露懷疑之色。
曲墨身邊有人?
他什麽時候交朋友了?
但是傅荊南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眼裏,他起身走到了辦公室的檔案室,視線掃過一排排标記時間的案件卷宗,最終伸手拿出來了靠裏的那一本。
外面表皮是陳舊的塑料藍殼子,顯現出時間的流逝,裏面的檔案紙中夾了一個糖果紙,似乎是書簽。
傅荊南抽出那個“書簽”,面帶沉默地看着那張他已經看過無數次的照片。
——全身被砍為七八塊的受害者,滿臉都是已經發黑的血。
除非有極大的仇恨,否則不會采用這種殺人方式。
傅荊南看到這裏,不由得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實在想不通這種詭異的事情。
警方趕到的時候,曲成霆正癱坐在事發地,頭發長的已經蓋住了眼睛,原本俊逸的臉上也只剩下狼狽。
眼眸裏只剩蒼白與空洞。
傅荊南當時只是個普通警察,他在任職之前甚至還和對方有過一些交集。
兩人曾經在超市裏還偶遇過,當時對方甚至還帶着他的孩子,看起來是個健談而有魅力的男性。
“你住在旁邊的小區?我就記得見過你幾次,你是大學生嗎?”
……
“啊,我沒有再婚的打算,我很愛的我的妻子,即便她已經短暫離開了。”
傅荊南略微有些啞然,覺得這話說的好生奇怪,對方的妻子不是過世了,為什麽說“短暫離開”……
“再說了,她不是給我留下個小寶貝嘛,我還得養墨墨呢!”
視線移至端端正正坐在購物車椅子上的小孩,眼睛黑漆漆的,整只手甚至還抓住他爸的大拇指。
是個極為漂亮的孩子。
臉型極像爸爸,但眉眼卻透露出一種無害溫潤的神色。
顯而易見,是随了那位已故的夫人。
後來的日子裏,傅荊南偶爾也會遇見上班的曲成霆,會十分友好的打招呼。
關系也就僅停留在同住一片街區的程度。
直到——
親自押捕對方歸案。
傅荊南拿着檔案回了桌子那邊,肩膀靠着椅子,眉眼不善地看着那張受害者的照片。
實在不能理解。
一個人都死了,屍僵了,大卸八塊了,為什麽還挂着笑。
很愉悅麽?
*
曲墨回到家之後,覺得還是需要和對方聊一聊。
畢竟。
“不對,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都答應你了,你應該告訴我你的身份。”
曲墨站在茶幾附近,離餐桌那裏的“人”遠遠的,十分認真地詢問。
“那你覺得我是誰?”道渝的語氣有些冷冷的。
他本來從山裏回來就心情不佳,那地方全被拆了,現如今看到這崽子一點都不記得心情更不佳。
人這種東西,果然永遠都是——
“啊……”一聲輕微的抽痛聲。
曲墨剛剛往後退了一下步,膝蓋撞上了茶幾角,腿因為肌肉反應不由自主地就彎了。
眼看着就要“跪”下行大禮了。
腰上多了一個手臂,給撈回來了。
曲墨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從那麽短的時間裏過來的,但确實眼睛微微放大了。
“額。”
曲墨感覺自己挂在了對方的手臂,本來他想要說聲謝謝來着,但是猛然感覺腳尖離地了。
自己上下晃動了下。
道渝面色還是很不郁,但在掂量一下曲墨的重量之後。
眉毛蹙了一下。
瘦得跟當年山下的猴子似的……
“你放我——”曲墨“下來”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把他放了下來。
他站在地板上,有些啞口無言,好像每次他稍微有點情緒的時候。
對方就提前堵住了。
莫名有點憋悶。
“你認識我爸爸嗎?”曲墨還是想重回這個問題。
他一開始确實存在着逃避心理,認為對方可能是自己的幻覺或者什麽,但是現在看來也不是這樣。
并且……對方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
甚至知道他爸爸。
可是相反,曲墨完全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自己只知道對方是從游戲裏跑出來的。
道渝身上的衣服還是那個設定出來的西裝,但是一些亂七八糟的裝飾他給弄去了。
發絲微微垂着,整個人低頭凝視着曲墨。
并且因為身高差的緣故,莫名有種壓迫感。
“你怎麽不說話?”
曲墨覺得今天需要問清楚對方的底細,畢竟只是先前達成了小的口頭約定。
那簡直就是鬼迷心竅說的……
實在不太保險。
他需要問清楚“道渝”究竟和自己和他爸爸有什麽關系。
曲墨仰頭等着答案,表情很是認真,但因為房間裏太過悶熱的緣故,額頭上滲出點汗珠。
“你說話啊……”
道渝沉思了一會,然後眼皮微微掀了掀,想起隐婆婆的話。
微微有些煩躁。
“回頭再說。”
曲墨聽到這話之後,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小步,剛想要質問。
對方就憑空消失了。
“……”
*
一大早上什麽也沒幹成,一連串的事把曲墨搞得心煩意亂的。
本來想問問程禹看到了什麽,沒問成,人好像還傻了。
想問問自己家裏的妖怪身份,也沒問成,消失了。
現在已經一點多了,都過了中午的飯點了。
曲墨在發現他找不到道渝之後,就索性直接把自己扔在了沙發上。
不打算吃中午飯了。
情緒有點低落,沒有任何胃口。
但就在這時,手邊的手機嗡嗡震動了下。
曲墨側了側腦袋,發絲蓋住了眼睛,但還是撈出來手機摁亮。
一個粉紅色的圖标挂着紅點。
曲墨一開始還稍稍地呆了一會,随後噌的一下坐起來。
歪了歪腦袋。
他看着之前視作洪水猛獸的app,罕見地陷入了猶豫。
為什麽會有消息,難不成是……
曲墨最後還是點開了,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了。
視線掃過一排排馬賽克般的家具,房間,最後停留在某一處,頓住了。
有一個在機械搖擺的小人,是之前設定的表達【開心】的程序。
“……”
曲墨扯了扯嘴角,越發覺得古怪,這差別有點大吧。
心裏那點懷疑愈發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