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姐姐
姐姐
辦公室內，腦袋滾圓的中年男人将一份合同摔擲在唐蘇面前。
合同封面标注——綜藝《向花路出發》與藝人合作協議。
“你以為自己還是當紅愛豆嗎？家裏沒有鏡子總有尿吧？你都已經在家摳了十五個月的腳了，我求爺爺告奶奶給你接了一檔通告，你還在這裏給我挑三揀四？”
“我沒有挑……”
唐蘇試圖解釋，甫一開口，被對面噴濺而出的口水攻勢吓得一個閉嘴後仰。
“你沒挑？你要帶個臨時經紀人過來頂我的班？這麽說，你不是對通告不滿意，你是對我不滿啊？行，既然這樣，那就解約吧！反正你合約也快到期了，剛好！”
路遠擡手“啪”地一拍桌面，朝門外大吼：“小王，把藝人解約合同拿進來。”
那名被稱作“小王”的女生火急火燎地從外面跑來，面上神采飛揚，兩眼冒金光。
“路哥，公司來了一個4s招財貓，你快去看看！”
“什麽4s？你想買車想瘋了吧？”路遠聽得稀裏糊塗，再一看，她兩手空空，瞬間怒火中燒：“我讓你拿的合同呢！”
王橙橙對路遠後半句話充耳不聞，“不是車！是真的ssss級的大美女！來我們公司面試的新人，就在外面，路哥你快去看看！”
華海傳媒公司內部對娛樂圈的藝人有一套獨特的稱呼，他們把女藝人稱作“招財貓”，男藝人是“發財樹”，特別漂亮的會加一個“S”級。
S級已經是萬裏挑一，4s那簡直不是人了。
“小王你多見見世面吧，別他媽一驚一乍的！還4s，你再不去把解約合同拿過來，老子把你腦袋剁成黃瓜絲！”
路遠放出的狠話起到了一點威懾作用，王橙橙這回終于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但出門之際，嘴裏嘀咕了一句：“指不定是誰沒見過世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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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遠：“？”
這他娘的誰招的實習生，一年比一年猖狂！
路遠每年都能被實習生氣個半死，但是拿他們沒轍，因為薪資比牛馬便宜，老板說什麽都舍不得開。
不過路遠在公司還是有點話語權的，雖然裁決不了實習生，藝人的生死大權卻是被他捏在手裏。
但凡不能再為公司創造價值的藝人，都可以直接讓他們滾蛋。
華海傳媒公司旗下共有十三名藝人，唐蘇沒出事前，是當中最能掙錢的。
十八歲選秀C位出道，憑一張青春無敵的帥臉替公司賺了四年錢，讓一個草臺班子直接挂牌上市。
四年中，路遠把他當親爹伺候，希望這棵“發財樹”能枝繁葉茂、萬古長青。
熟料去年唐蘇因為一些負面新聞，口碑斷崖崩盤，幾乎一夜之間，所有資源齊齊掉光。
于是路遠對他的态度也從伺候親爹變成了教訓孫子。
這次的綜藝錄制是路遠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還不能翻身，就揮刀把他這棵樹給砍了。
路遠覺得自己作為唐蘇的經紀人，對他已經仁至義盡，他要是識相點，就應該感恩戴德地把通告接下來。
《花路》是國內首檔采用直播形式的綜藝，主題是改造“不完美藝人”，藝人要跟經紀人一起錄制。
節目組設置了一個噱頭十足的獎懲機制：改造最成功的藝人将獲得兩項國內頂級資源；而改造最失敗的，五年內不能再出現在鏡頭前。
将自己的事業暫停五年，對于藝人來說是致命一擊，基本永久告別娛樂圈了。
所以節目組剛放出概念策劃的時候，全網炸鍋。
網友們并不關心誰拿第一，他們只想知道是誰最後那麽倒黴，要在萬衆矚目下滾出娛樂圈。
許多藝人眼饞綜藝的熱度還有兩項大資源，但是也懼怕最後的懲罰。
但可謂大風大浪出大魚，向節目組毛遂自薦的藝人也不少。
唐蘇是第一個被節目組主要邀約的藝人，因為他非常符合綜藝的主題——不完美，誇張點說，是一無是處。
他的那些黑料，諸如耍大牌、将粉絲分為三六九等、随地大小便等，基本将這個人的素質道德全盤否定了。
唐蘇跟路遠表示願意參加錄制，但是有一個要求，他要帶一個臨時經紀人過來。
路遠聽完，火氣蹭地往上飙。
自己還沒死呢，就急着換經紀人，這不擺明了嫌他沒用？
他的尊嚴受到了踐踏，必須從嘴上找補回來。
他指着唐蘇鼻子罵：“你脖子上頂的是個豬腦袋嗎？自己在娛樂圈都快成過街老鼠了，還想帶別人進圈？”
唐蘇無視他罵人的話，解釋道：“她沒想進圈，她也不是別人，是我姐姐。”
“姐姐？”
路遠眯着兩只芝麻粒般的小眼睛，自作聰明地想：從沒聽過唐蘇有姐姐，他說的是這個姐姐一定是那種不正當關系。
畢竟娛樂圈這種地方，男藝人有幾個“好姐姐”屢見不鮮。
路遠這麽想着，便就說了出來。
“什麽姐姐，不會是你床上的好姐姐吧？公司明令禁止談戀愛，唐蘇你有這心思，怎麽不去釣女制片人？她們好歹還能給你資源。”
“你說你找一個素人，她不能給你提供幫助也就算了，還扒着你吸血。你現在身上剩幾滴血啊？真打算舍身成仁啊？要不你別叫唐蘇這個名字了，改名叫唐僧吧。”
路遠一張嘴叭叭叭地罵個不停，配合他一言難盡的五官和猥瑣的表情，那些罵人的話只覺得更加不堪入耳。
唐蘇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懂他在說什麽。
他這一年沒少被路遠罵，一開始還會回擊，後來經歷了長時間的網暴，意志消沉，氣性也被磨平了，開始出現擺爛的态度，随他怎麽說，自己全當聽不見。
可是他被說是一回事，謝言昭被說就不一樣了，而且還是當他面造黃謠。
唐蘇騰地站起身，仗着個子高的優勢，俯身一把拽住了長桌對面的路遠的衣領。
“你早上用馬桶刷刷的牙嗎？嘴巴這麽臭。再敢胡說八道一句試試，看我不掰了你的牙！”
他有健身的習慣，手勁不小，将路遠猛地往前一拽，路遠半個屁股都離座了，同時脖頸發緊，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你松……松手！小王！快給我……解……解約合同！”
路遠一邊呼叫王橙橙，一邊艱難地掏出手機。
他要把唐蘇這會兒暴力對待自己的惡行拍下來，然後發布到網上，讓他接受大衆的新一輪審判。
在他把手機掏出來，打開攝像機的那一刻，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兩份剛裝訂好的協議擺到他們中間，一只手伸過來，輕易拿走了路遠好不容易掏出來的手機。
她把手機關機，倒扣在桌面上。
路遠的視線順着那只纖長白皙的手往上，在觸及到臉的那一刻，眼睛倏然從芝麻粒睜成了牛眼豆。腦子宕機，只能下意識聯想到王橙橙剛剛說的幾個字——4s招財貓。
對方個子高挑，穿一件白色立領長款大衣，領口一直封到下巴，低盤發，耳垂綴着兩粒瑩白珍珠。臉上沒什麽表情，單站在那裏，無端讓人有種朔風起雪原的意象。
如果她一直不開口，路遠怕以為自己是精神病犯了，大白天開始做夢了。畢竟對方給他的感覺，仿佛跟他不在一個空間。
“協議我看過了，沒什麽問題，簽字吧。”
謝言昭拍了拍唐蘇伸出去拽人的那只胳膊，示意他放手，又将一支筆放在桌邊。
她突然出現，唐蘇也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看了她幾秒後，放手落座。
他沒有查看協議內容，利落地拿起筆簽字。
協議一式兩份，唐蘇簽完後，被謝言昭推到路遠面前。
“簽字。”
她的聲音帶給路遠的感覺是和臉不同的，臉是冷的，但是聲音偏軟，雖然音調沒有情緒起伏，但是給人一種不一樣的柔和平靜。
路遠鬼使神差地同樣把字簽上，一點沒有遲疑。
等他簽完字，謝言昭将兩份協議重新收到手裏看了幾遍，确認無疑後将其中一份放到桌上，對唐蘇道了兩個字：“回家。”
她轉身要走，路遠終于回神，從嗓子裏蹦出一句驚天怒吼：“等一下！”
“等等！等等！你先別走！”
他起身去攔人，腳被椅子絆了一下，差點摔趴下。
椅子哐啷倒地，他也顧不上扶。
路遠踉跄着跑到謝言昭面前，滿臉堆笑，背脊前勾，帶着讨好的意思。
“你就是來我們公司面試的新人？想進娛樂圈當藝人是吧？別急着走啊，我還沒跟你了解情況呢！”
謝言昭眉頭蹙起，然而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字，路遠就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面試！我覺得你很适合當藝人，就憑你這張臉，絕對能火。我現在就跟你簽經紀合約，這樣，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半分鐘……十秒鐘就來。”
路遠身形肥胖，跑起來卻很靈活。謝言昭趕在他出去前，終于有機會說上話：“你搞錯了，我不是來面試藝人的。”
路遠腳下一頓，“那你是……”
“我是唐蘇的姐姐。”謝言昭簡明扼要。
路遠：“……啊？”
他花了幾分鐘終于理清謝言昭的身份和出現在他們公司的原因。
“小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早說你有一個這麽漂亮的姐姐啊。你要早點帶她過來，咱倆至于鬧這麽難看嗎？行了，剛剛的解約協議作廢，你還是我們華海的藝人，這次綜藝就讓她陪你去。”
上天待他不薄，路遠興奮地想，自己前腳剛砍掉一棵枯死的發財樹，老天爺就急忙給他送來了一只招財貓，還是4s級的。
娛樂圈現在可沒有這種級別的大美女，他要是簽下來，那錢還不是跟下雨似的嘩嘩進賬。
路遠對着謝言昭咧嘴一笑：“就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希望你能考慮一下我們公司，把經紀約簽在我這裏。我保證，給到你的資源絕對是最好的！”
路遠說這番話時臉不紅心不跳，一如既然地不要臉。
唐蘇終于出聲反駁他：“你放什麽屁！這次的綜藝明明是節目組主動找的我，還你送的見面禮？你再胡說八道騙我姐姐，信不信我揍你！”
唐蘇之前一直都是一副半死不活、萎靡不振，随他說什麽都空耳的狀态，沒想到他今天脾氣這麽爆。路遠心有餘悸地摸了摸還皺巴着的衣領，臉上賠着笑：“我借花獻佛。”
随即他轉頭看向謝言昭：“我帶小唐的前幾年，拿到手的資源那真是沒話說。我相信，憑你的條件，進圈後不會比小唐差。你考慮一下吧，條件你開，我能滿足的都滿足你！”
路遠感覺謝言昭要比唐蘇好說話，起碼她現在沒有直接甩臉走人。
他不知道，謝言昭的嘴毒程度不亞于唐蘇。
當然，她從不潑婦罵街，因為那有損她的形象。
她還是很好面子的。
“你的誠意我感受到了，但是由你來當我的經紀人，我不太放心。”謝言昭說。
“這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在這行幹了十幾年，是業內赫赫有名的金牌經紀人！”路遠王婆賣瓜道。
唐蘇在旁邊翻了個白眼。
謝言昭：“我覺得你不适合當經紀人，你适合當一名舵手。”
剛剛她在辦公室外面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路遠對唐蘇的态度，她一清二楚。
謝言昭一本正經地說出這句話，路遠還以為她是在誇自己的領導能力好。
下一刻，唐蘇幫他把意思翻譯了出來：“說你見風使舵，牆頭草一根。”
被罵了還沒聽出來，路遠既生氣又尴尬，臉也跟着忽紅忽白。
唐蘇見狀，嘴角隐隐浮出笑意。
心情終于好一點了。
謝言昭面不改色，繼續道：“其實你前幾年做經紀人的能力還是不錯的。”
謝言昭的表情認真，并不像是嘲諷他，路遠順坡下驢，直點頭說：“是啊！我最近不行，那不是小唐他狀态不好嗎。如果你肯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年內肯定能讓你變成頂流花！”
唐蘇在心裏冷哼一聲：謝言昭打個巴掌再給個棗，他還接得歡天喜地，跟訓狗似的。
謝言昭表示：“我是相信你的，但是我接下來确實會跟唐蘇一起參加那檔綜藝，所以暫時不能跟你簽約。”
路遠怔怔問：“為什麽？這有什麽聯系嗎？”
“有啊。”謝言昭說：“你看那檔綜藝叫《向花路出發》，你叫路遠，暗示我們出發的那條路又長又遠。”
謝言昭鄭重告誡他：“你的名字不吉利。”
路遠都聽懵了，他尋思對方年紀不大，人挺迷信。
一定是上學的時候成績不好，沒好好接受社會主義教育！
“你也可以這樣想啊，我這名字也許是說你們的花路又長又遠呢。”
路遠深知迷信的人不能直接說他迷信，不然他們要生氣的。
謝言昭緩緩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
路遠面上一喜：“那……”
謝言昭：“那就等我們走上花路再聯系。”
路遠被堵得啞口無言。
謝言昭轉身出了辦公室，唐蘇緊跟着她離開。
王橙橙一直等在外面，見到謝言昭出來了，忙追上去問：“姐姐你真的會參加《花路》綜藝嗎？”
謝言昭點點頭，“會。”
王橙橙激動道：“那我一定會給你們拉票的！小蘇你好好表現啊！別拖累了姐姐。姐姐，我等着你出道！！”
唐蘇橫她一眼。
瞎叫什麽，那是你姐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