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吾師
第78章 吾師
大楚這些年沒有爆發大戰争, 天災偶爾會發生,但不至于今年的稅收就這麽低了。
君臣兩人默契十足,周首輔上前一步說道:“陛下, 朝廷之弊在于官風不正, 貪污腐敗之風盛行, 政策失當, 百姓受其累……臣以為先要徹查經手稅銀的官員有沒有貪污,還要對現在的官員進行每季的考核, 不過的官員就降職和留任,考核優秀的官員可以由吏部記下, 等資歷到了就褒獎升官。”
朝廷中的官員聽到這話,心裏頗有些心驚肉跳。官員之間講究黨派和裙帶關系, 有很多的官員本身并沒有才能,或是死讀書沒有實際的操作能力。他們在官位上就是混吃等死, 拿着朝廷的俸祿,潇灑快活。
現在要是進行吏治考核, 那他們不通通都要下臺了!
反對, 一定要激烈反對!
朝臣激烈的反對, 以戶部尚書為首。
建康帝看笑了:“你還有心思在這說這些,朕看你是活膩了,五百萬兩銀子你以為你們戶部就沒有責任,是嫌朕沒對他們下死手?!”
“先把戶部尚書打入天牢, 這次的稅收要是有你在其中攪動風雲, 朕非要将你淩遲處死!”
戶部尚書一聽這話, 立馬就把頭磕在地上, 好歹是六部尚書,他的臉色蒼白在朝中還是沒有失态, 似乎心中自有依仗。
建康帝無意識看了一眼太子,神色難測。
周首輔情緒穩定,繼續說道:“另外稅制也需改革。苛捐雜稅太多,底下的官員就有機會渾水摸魚,把所有的稅收統一只收一次稅,這樣貪污的風險就小很多了。”
禮部尚書連留摸了摸胡子,他心裏很是贊同。會試的主考官便是他,他也是第一眼看中了秦青灼策論的實質,吏治确實是重中之重。
連大人出列:“臣附議。”
高大人和諸位清流官員同樣附議。
有人不甘心跳出來妄想改變皇帝的看法:“陛下,季考官員太耗費人力和物力了,官員頻繁進行更替,對朝廷的穩定有礙,官員對朝廷的信心也會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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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祭酒上前一步說道:“太學中有很多太學生願意來做官員,再說大楚還有諸多舉人沒有官職,臣想他們很願意來當官。大楚不缺人才,只是屍位素餐、沐猴而冠、蠅營狗茍之輩把自己當個人才了!真是恬不知恥!”
跳腳的官員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綠,煞是好看。
建康帝看得神清氣爽,文官的嘴就是會說,只要不是用這嘴來抨擊他,建康帝心情還是不錯的。
金銮殿上有眼色的官員都知道,這分明就是皇帝和周首輔唱的一出雙簧,君臣一心,他們還不如捏着鼻子承認。到時候具體怎麽執行,又不是皇帝和首輔能決定的。
此事要從長計議。
……
下朝之後,宋閣老眯着的眼睛終于有些睜開了,他大約有五十五歲了,在內閣不管事了,通常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現在就是等着年齡到了乞骸骨,自己回鄉養老。
他對朝中的大事都是處于不沾邊的狀态。以前建康帝還很重視他,經常召他去中和殿議事。聽說有好幾次帝王說得正起勁,要詢問宋閣老的意見時,宋閣老已經昏睡過去了。
建康帝覺得沒趣,就對宋閣老淡了。
內閣之中,周首輔和建康帝處于蜜月期,君臣相宜。文次輔因為文壇的地位提為次輔,他性格謹慎,做事小心,基本上和周首輔沒有什麽紅臉的地方。宋閣老曾經激烈的和周首輔對抗過,結果建康帝拉偏架,後來他佛了,他躺平了,他擺爛了。
秦青灼還在中和殿,身為起居注他一般都是站着的,他要是站累了就會靠着柱子上休息一會,或者去一趟茅房。
白公公也跟着建康帝一起上朝去了。
建康帝腳下生風回到中和殿。
他的臉上帶着愉快,看見秦青灼腳步頓了頓,他開口道:“秦愛卿,今日朕采用了你說的方法,這是借着汝之的口說出來的,但秦愛卿放心,你的功勞朕一直記在心裏。”
“多謝陛下厚愛。”秦青灼立馬行禮道謝。
他現在确實不該顯露人前,人前顯聖,也要有背景才好。他還是一個從六品的修撰,還是猥瑣發育的好。
建康帝滿意點點頭。
午時建康帝看奏折看煩了,他讓白公公把顧煦叫過來。
顧煦很快就跟着白公公過來了。
“拜見皇爺爺。”
“煦兒,皇爺爺身子不打爽利,你幫皇爺爺看看奏折,皇爺爺去禦花園走走。”
顧煦:“……”
“孫兒明白了。”
建康帝帶着白公公和秦青灼就去了禦花園。
建康帝看風景看得正好,結果走了一半就碰見了皇後和平王,還有顧雲。
皇後給建康帝行禮:“陛下,難得在禦花園遇上了,平王正在陪臣妾,雲兒也是一個有孝心的孩子。”
建康帝嗯了一聲:“在你母後面前盡孝是應當的,等家宴過後,你母後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也該回封地了。”
平王和皇後的臉上一僵。
皇後捏緊了自己手,楚楚可憐道:“陛下說得是。”
等建康帝走後,皇後想了想自己以後在皇宮的倚靠還是太子,她看着自己的幼子心裏又是擔憂道:“你要跟你皇兄的關系處好,等年後要走記得去給你皇兄說一聲。”
平王沉默的點點頭。
皇後走後,平王沒有再說話。顧雲心有不甘,他一直在梁州,每次到京城來都會被京城的奢靡和恢弘驚訝,他父王也是嫡子,皇奶奶也喜歡父王,結果還是讓顧煦一家住在京城裏,以後還是京城的主人。
……
陸夫子從淮郡一路到京城,這天氣越來越惡劣了,大雪漫天,坐在馬車上捂着湯婆子,蓋着毛毯也是冷極了。
他早給秦青灼去信了,徒弟應當會派人來接他。陸夫子以前在太學裏上學,可惜當時他的政見不為朝廷所容,又年輕氣盛不懂變通只考了一個舉人的身份。
可是他的徒弟把他的面子争回來了,把全大楚的英才都比下去了。
馬車轱辘辘的停下來了,馬夫拉住了馬。
童子打開車簾,一陣寒風灌進來。
“夫子,我們到京城了!”
陸夫子矜持的點點頭。
童子率先跳下馬車,陸夫子被人扶着下了馬車。他只帶童子來,自己背了一個包袱,童子也拿着一個包袱,兩個人皆是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馬長從早上就一直等在這裏了,他搓着手,看見從外邊的人進到京城裏來,有來來往往的商人,馱着貨物的馬匹和駱駝,還有背着蔬菜打郊外的田莊來賣菜的農戶。
吵吵鬧鬧,遇見幾個熟人就能唠嗑一會兒,煙火氣十足。馬長搓着手朝手心裏吐氣。
大人說了,大約是一個喜歡穿灰袍的中年男子,身邊帶着一個小童子。小童子聰明伶俐一眼就能看出來,陸夫子身上有一股書卷氣,一眼也能看出來。
“夫子,我們現在去哪兒?”童子問道。
馬長看向一對很相似的夫子和童子,那小童子正在問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
男人衣着整潔,披着大氅,脊背挺直,留着梳得整齊的胡子。
馬長一看這人就是有學問的人,他湊上前去問:“是陸夫子嗎?”
陸夫子聽見馬長的聲音,轉過身來看他。
“是青灼派你過來的?”
馬長一聽這話,心裏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樣。他連連點頭:“陸夫子,大人讓我來接您。”
馬長帶着陸夫子去坐馬車,陸夫子攏了攏大氅,坐上馬車,小童也跟着坐上去。
馬車裏比外面暖和多了,湯婆子放了兩個,還有兩個小毛毯。陸夫子滿身的疲憊坐在馬車上撫平了一些。
他已是許久不曾來京城,對京城已經不熟悉了。倏然到了京城,京城中又沒有親友,有徒弟派人來接他,陸夫子的心裏很是欣慰。
馬長把馬車駕得慢,很穩。小童拿着湯婆子遞給陸夫子,馬車的小桌子上還有新鮮的糕點。
這坐墊坐着也是軟綿綿的。
小童的心裏充滿了快活。他還小走了那麽久的路,一旦遇見新鮮事還是閑不住。他悄悄的掀開了車簾的縫,看着京城中的繁華,心裏不禁感到驚嘆。
到了秦府,馬車就停下來了。
陸夫子和小童站在這座秦府面前。陸夫子觀這座宅子,心裏的震驚是不可避免的,這個地段的租金可是很高的,秦青灼一個毛頭小子哪來這麽多的銀錢。
“陸夫子,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要是有些餓了,已經在桌子上放了一些吃食。”段言看見秦青灼要等的人來了,他連忙行禮。
馬長也把陸夫子和小童的包袱拿到手中。
陸夫子身上陡然一松。他打量着這座院子,這還是一處四合院,他知道秦青灼的性子不像是一個貪污的人,這院子怎麽回事?陸夫子心中充滿了疑惑,他剛到這裏不好問,等碰見秦青灼後再問。
他跟着段言到了廂房,廂房裏布置得很淡雅。
“夫郎說了,陸夫子不喜歡奢侈花花哨哨的,讓我們布置得素雅一些,陸夫子您看滿不滿意,若是不滿意,我們再改改。大人在您還沒來之前就囑咐我們一定要讓陸夫子滿意,大人盼着夫子是日日盼夜夜盼,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到淮郡。夫郎也是囑咐我們不能怠慢了陸夫子。”
段言笑道:“今日風雪大,大人今日上朝還是自己走着去的,讓家裏的馬車一大早就去城門口等着陸夫子。夫郎今日也是自己走着去醫館的,大人和夫郎都是萬分尊敬夫子的。”
陸夫子聽見這話,面色和緩。
馬長在一旁默默的把包袱拎到了桌子上,馬母又沏了一壺熱茶。
“陸夫子可以稍作休息。這糕點是廚房裏剛端出來的,還冒着熱氣。有馬蹄糕、綠豆糕、桂花糕、茯苓糕。這壺茶雨前龍井,是大人的同僚送給大人的,只有二兩。陸夫子炭盆的煙已經沒了,在屋子裏放了兩個炭盆,若是炭火熄了,勞煩這位小童叫一聲,我們就在外邊做事。”說着段言行了一個禮。
“若是沒事的話,那我們就退下了。”
陸夫子點點頭,聽了這侍從的話才恍然到自己的徒弟是在天子腳下當官。京城是繁華之地,這侍從也和平素裏的人不同。
整個屋子變得安靜下來,陸夫子的神色放松,茶壺裏的茶泛着陣陣香氣,氤氲着茶壺上方,糕點也有淡淡的香氣。
“夫子,我想吃糕。”小童眼巴巴的看着陸夫子。
陸夫子曬笑:“要吃自己去拿。”
小童拿了一塊馬蹄糕,吃得一臉滿足。炭火很旺,屋子裏溫暖起來。陸夫子把大氅挂在森*晚*整*理一旁的衣架上。
喝了一杯茶也用了幾塊糕點,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馬長在門外敲敲門,小童打開了門。
“夫子,這是熱水,您可以洗一洗。”
“午膳您有什麽忌口的?”
陸夫子道:“清淡就好了。”
他見馬長行了禮要離開,想了想問道:“青灼是何時下值?”
“大人最近在陛下身邊當值,從翰林院借調成了起居注,下值的時間不固定。夫郎晌午從醫館忙完就會回來。”
陸夫子不明所以,秦青灼怎麽被借調成了起居注,他這徒弟在京城的生活看來還是很豐富。
秦青灼從中和殿下值後已是晚上。
他回到家裏就聽見明南知的說話聲,還有一個熟悉的說話聲。
“青灼人品這方面,我是不擔心的。”
秦青灼本以為自己能夠坦然面對,但他還是油然而生有種近鄉情怯。
我的老師來看我了。
他的心裏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