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真是難以置信, 送子娘娘這一周期辛辛苦苦的十九年,這算什麽?”
大妖們圍坐在一起,石頭妖有些憤憤地不平。
“也不必說送子娘娘從前幹了的那麽多年, 只說這一個封神周期, 用古語來講, 不就是被人撿了果子。”白三娘道。
“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 送子娘娘如此,落得也體面一些, 而不是被那位強奪走。”
“可現下的境況,又與被強行搶走神職有什麽區別?”女鬼此刻開口。
她此言一出,大妖們集體的沉默了。
是啊,只要是消息靈通的大妖,誰又不知道送子娘娘突然此舉,不就是因為被逼迫到了如此, 不得不除此下策,以躲開之後還有可能的強權壓制嗎?
“不過,神庭就沒有給送子娘娘什麽補償嗎?”女鬼再次詢問。
衆大妖皆是搖頭, “如此便是不知了,尚沒有消息傳來。”
“許是要等到封神之時, 才有餘下的神位讓送子娘娘接替,否則的話,現下以祂的境遇,自然不願意去幫哪位神祇背鍋。”
兔死狐悲,沒功勞也有苦勞的送子娘娘雖然在衆神之中名聲不顯,但也從來沒有過什麽壞名聲, 不管是神還是妖,都是将其看做“老實頭”。
而老實神壓不過強權, 比不過出身高的新神,被欺壓,被攻擊,連句苦水也不敢倒只能自己上表辭職,想想實在是凄慘。
“只希望娘娘能得到祂想要的。”
“如此看來,月老廟與送子娘娘廟合并,還不知道是否會改了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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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只看月老廟的大動作了。最後這幾個月,那位娘娘絕不會就此罷手。”夜叉道。
“說來,既然雙廟合并,那月老廟級別可要提一級?座下屬神又多了位置。”牛頭此刻提問。
“那位娘娘既然是沖着送子娘娘的神職過去的,又怎麽将這一把保底的神職交出去,只怕要收歸到己身,主月老廟,掌姻緣子嗣。”
任誰都看得出高禖娘娘的野心,而接下來最後的封神日程,還不知道對方要折騰出多少波瀾。
“如這一次的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保有人族子嗣的神職掌在手中,那位娘娘總不會再把手伸出去了吧?”
“不一定。”女鬼突然想到了什麽。
“夜叉,我可記得,你曾經在極樂太子那一處打點過。”她長發遮蓋的腦袋突然轉向夜叉的方向,讓這位大妖一驚。
杜苗清楚地記得,前幾個月在深淵墟裏,那一次她與大妖們交談,夜叉不在,她從其他幾位大妖口中得知夜叉給極樂太子送了二十年數據算力的事情。
一次封神周期不過二十年,這些大妖們存活久的也不過百年之數,相當于分出了自己修行積累的幾分之一。
不過瞧着到現在,夜叉這“禮”雖然送出去了,可依舊混跡在深淵墟,也不知道這是不是白送出去了。
突然提及極樂太子,并非是揶揄夜叉,而是杜苗想到了那高禖仍然可能伸手的地方。
“極樂太子,合歡天妃。”夜叉吐出了兩位神祇的尊號。
女鬼的手指纏繞着自己的頭發與衣袖,在如今的這個時代,純粹因愛情而結緣的姻緣實在太少。
且不說如今連人類的性別都擴展出了97種,對于絕大部分民衆而言,今天有酒今朝醉,不知明日是何模樣,只需要享受當下的快樂就好。
姻緣?不存在的!
就算是月老定制的上品姻緣,需要花費那麽一點點的信用點随喜功德,根據個人的條件來進行大數據姻緣匹配。
可人都是希望向上兼容而非向下,姻緣匹配的條件裏連身體裏用了多少義體都要做詳細,個人背景需要至少往上數三代的全部信息,既然花了信用點,人們的要求就越高,越苛刻,越細致,匹配起來也愈發困難。
總而言之,在現下時代的大環境之下,月老廟的KPI是真的很難完成,除非也如同人類文明子嗣延續的要求,強制公民在成年後進行姻緣匹配。
相比姻緣莊重的月老廟,只顧露水之樂的紅男綠女們更喜歡另一處地方——朝露宮。
拜極樂太子,合歡天妃,無需苛刻的條件,只需要你我看對了眼,臨時男女友随便換,合歡性偶更是無所忌諱,在男女之事方面堪稱百無禁忌。
論起來,極樂t太子與合歡天妃所在的朝露宮級別低,但祂們的香火功德極為豐厚,如今的信衆基礎非常強大。
“可朝露宮的兩位,每年上繳給神庭的香火都不少,還有許多交好的神祇,祂們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年年都是香火豐厚,月老廟那位想動手也不容易。”夜叉緩緩說着。
朝露宮是個好地方,主掌殿堂的這兩位神祇也是随和的性子,夜叉可以肯定,只要能進入其中,根本不需要做什麽工作,無非是宣揚朝露的教義,人生朝露,享受當下一類,就可以收獲無比豐厚的功德。
否則的話,它也不會如此舍得,一下子給出去自己二十年的積累。
“夜叉,你應當了解過朝露宮的歷史,但有一件事,你或許并不清楚。”白三娘身旁蹲着懵懵懂懂的白十一。
白狐美人正摸着小輩毛絨絨的腦袋,道出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什麽事?”夜叉驚住。
它如果不是對各個小神小廟做了調查,怎麽會選中了朝露宮,可白三娘竟然說自己還有被了解到的事情!
“朝露宮的那兩位,是因為派系争鬥,加上功績尤為突出,從月老廟脫離出來的。”白三娘道。
“什麽?”一向穩重的牛頭此時驚呼了一聲。
夜叉更是面色呆滞,它從來不知道朝露宮居然存在這等密辛。
“居然還有這種事?”連石頭妖也震驚了,女鬼的腦袋都要從長發底下鑽出來。
看着幾個大妖無比震驚的樣子,白三娘嘴角勾出笑意。
“這已經是一百年前的事情,若非是我白家代代相傳,換做我們這個年齡,自然是不知曉的。”
夜叉此刻張了張嘴,“也就是說,朝露宮是從月老廟裏分出去的。”
“那麽,月老廟的那一位,很可能提出合并收回。”
白三娘的尖尖的下巴動了動,默認了夜叉的話。
夜叉此刻驟然站了起來,在幾個大妖身邊開始繞圈走,“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
“朝露宮的兩位雙雙飛出去,自立門戶,那就等于跟原本的月老廟結了仇。”
“在那位娘娘上位之前,我沒記錯的話,月老廟始終是月老主位,原本朝露宮那兩位留在月老廟,在當時應該是月老廟的功績支柱。”
“如今月老被貶,相當于祂們原本的主要仇人不在,那位身後又有強大的勢力支撐......”
夜叉此時已經揉起了腦子,“但既然已經分家出來這麽多年,朝露宮的兩位大神樂得逍遙自在,上頭也無神管束,定然是不肯合并的。”
誰又願意屈人之下呢?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女鬼有些飄忽的聲音傳來。
雖然眼下這都是大妖們之間的猜測,但随着白三娘剛剛爆出來的信息以及夜叉的分析,她覺得高禖想要繼續擴張的可能性很大。
又有好戲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年輕氣盛的高禖神剛把送子娘娘逼了下去,祂收了這家的神職,相當于給月老廟拿了個保底。
有送子娘娘廟的保底KPI在,合并後算入月老廟的功績,封神結算不會像從前一樣墊底倒數。
可要是想更進一步,獲得中上等的考評,祂必須有所建樹。
諸位神祇的封神考核,不僅包括了這二十年間自己神職需要完成任務,公衆的評價,還有自身所累積收獲上繳給神庭的功德算力。
月老廟二十年以來的累積功德,未必有朝露宮幾年的多。
現如今連送子娘娘廟并入月老廟,春風得意的功夫,高禖會不會繼續要求合并朝露宮?
杜苗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夜叉的臉此時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本就可怖的面龐這會兒顯得有些滑稽。
雖然它日日待在這深淵墟裏,但夜叉為了這一次的封神準備許久。
若非有了準備對自己有些信心,又怎麽會準備好自身的算力拿去打點想要進入的神宮呢。
而朝露宮收下,就相當于是默認了這一點,夜叉若是能夠考上,朝露宮自然會選它入內,考不上這算力也未必會退回。
可要是朝露宮與月老廟合并,那它這二十年的數據算力可就是百分百的打了水漂。
此時此刻,夜叉如喪考妣,只希望朝露宮的兩位神緣較好,不能讓高禖神的算計得逞。
可再一想到送子娘娘被打得只能趕緊上表跑路的下場,一時心中無比凄然。
神庭還有秩序嗎?
無數小妖歷經千辛萬苦想要成神,可還沒成神就已經看到這般無後臺小神的下場,旁神随時取締,落魄神祇不如妖,前途無望啊!
大妖們傷懷了一陣,雖然語言安慰了夜叉,可它整個妖都已經恹恹的,只覺妖生無望。
一行妖的談話會散場,杜苗悄然更改了化身,她下潛至超深淵帶激活了信道坐标。
眨眼間,山鬼出現在已經“辭職”的送子娘娘身邊。
“來了?坐!”送子娘娘一揮手,老熟人似的讓山鬼坐下。
“我估計這你快要過來了。”祂笑吟吟着。
山鬼看着祂沉吟開口:“如今怎麽稱呼?”
祂的身上不再是彰顯慈悲與母性的神袍,而是幻化出了十三區裏流行的夾克衣褲。
“名字啊。”聽到山鬼的問題,祂有些恍然。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諸神以神職代稱,而人們也直呼稱呼她為送子觀音,或是送子娘娘。
最初自己是因什麽得了這個神位來着?
好像是因為......她為人時名字裏有個頌字,頌與送同音。
她沉默而後開口,“頌。”
她如今連自己曾經的姓氏都不記得了。
時間如此漫長,又流逝得如此迅速,兩百年倏忽而逝,她忘卻了太多的東西。
“就喚我阿頌吧。”她說着。
山鬼看着此刻的阿頌,她未穿神袍,舍棄神名,比起上一次,看起來有些像個人了。
“阿頌。”山鬼點了點頭。
“你如今作何打算?”
阿頌的眼神中萬般情緒閃過,最終不過落下了一句。
“還能如何?從此之後,不過是一閑神爾。”
盡管她故作輕松,上一次相見之時也自我提及就此“退休”,但山鬼心中知曉,越是在意,越是顧忌,才會不斷提及自己并不在意。
被逼無奈之下的選擇,即便祂試圖占據一些主動權,如今不過是一個體面的結局。
千萬苦功從此過,轉身抛下自由神。
“神庭于你未有安排?”山鬼問道。
“倒是有,我只拒了,而今不過處處是坑,不如只做個閑神,且看風雲。”阿頌道。
翻譯過來,沒有滿意的神職,所以繼續撂挑子不幹,衆所周知送子娘娘被迫下任還受了傷,祂就是擺爛不上位,請個長期病假在這裏,任諸多神明也說不出一句不是來。
“得自在,不錯。”山鬼點評了一句。
“你若是有空,就多來幾次,我如今受傷在外,又難有個能說話的。”阿頌道。
“阿頌可與朝露宮的那兩位相熟?”山鬼像是不經意的發問。
阿頌以算力随意變幻出了飲品,聽到山鬼的這一句,眼神頓時看了過來。
“倒不算有多熟,也只與那天妃打過一些交道。”
随後,她表情微變,轉眼間笑了出來。
“原來我只是第一個。”
“你今日過來,不只是來找我,還要與我這消息。”
“我這正愁接下來沒事做,又有旁神的戲可以看了。”
山鬼也擡手化出了清茶,“說說,我沉眠許久,朝露宮這兩位并不熟悉。”
阿頌笑了出來,“如此,那便要與你從頭說起來了,這已經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