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細密的雨霧打在杜苗身披的塑料雨衣上，“吧嗒吧嗒”的聲音不絕于耳，讓人的心仿佛也随着雨霧帶來的涼氣靜下來。
街邊的霓虹招幌不斷閃爍，杜苗穿梭在十三區的街道上，走了一百米“合歡性偶，可得極樂大自在”的電子幌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閃過。
杜苗不由暗罵了一句，這家該死的成人性偶店是買了多少份額的牛皮藓廣告，該不會鋪滿了整個十三區的街道彈窗吧。
杜苗正在前往【不良帥】讓她抵達的接頭地點，十三區是個好地方，再加上今日的這場雨，相比會有許多無人所知的故事發生。
地面蓄積的雨水踩在鞋底，前人一個擡腳就帶到了身上，只是并沒有對身上的衣物造成任何傷害，反而那一瞬看到了沾上泥水的裸腿。
杜苗不僅擡了擡眉，本來看着那人撐着的是一把天羅撐花（傘）還以為是個十三區的有錢人，看來她走眼了，撐的是有錢人用的傘，穿在身上的卻是虛拟的電子皮膚衣物。
窮鬼一個，不知道從哪順來了一把天羅撐花。
也不知道這人有沒有注意到，蒙蒙雨水中，已經有數雙或真或仿生的義眼盯上了他。
杜苗默默減慢了腳步，準備離即将有很大可能性發生的流血事件遠一些。
而就在此時，不遠處似乎傳來了樂聲。
神光琉璃燈開路，那是一支游神的隊伍正在行來，周遭行人盡皆止步，神明當前，不沾塵灰。
只見細雨微朦中，那愈發清晰的神座上沒有一絲雨水。
雨落不沁發，不沾神衣裳，像是在神座面前自動退卻了一般，反而加上一層朦胧的濾鏡。
電子鞭炮與唢吶鑼鼓的交鳴聲中，洋洋灑灑的游神隊伍顯化出五顯大帝的神像投影，神光彩照，翠玉流金。
神像下方，以華彩掩面的信衆舉着高高的竹制骨神像，電子火把長燃不t熄，半明半暗的投影閃爍其間，孩兒弟，無常鬼，四大将軍......五顯大帝的屬神們在紅燈的映照下更多了幾分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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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神的投影與神像交織之間，神靈面孔若隐若現，似已降入人間。
此時此刻，周遭原本不斷閃爍的虹光招幌也齊齊黯淡了顏色。
“五顯大帝到——”
“沿街除疫，百姓讓行——”
吊着嗓子的神官尾音缭繞，大鑼大鼓奏樂不停，周遭人盡皆低頭問禮，杜苗垂着眼略略斜睨看着那五顯大帝的堂皇投影，剎那間，似是那大帝當真巡視人間，火眼金睛驟然看向杜苗所在的方向。
杜苗心思一凜，大意了，沒想到高居天外天的五顯大帝居然真的在一次小小游神會裏下凡了。
正待她腦中光速思索如何應對變故的時候，杜苗的頭頂驟然多了層層竹骨的籠罩，直接擋住了那神明的視線。
杜苗看向那虛假的褲腳沒說話，直到鑼鼓聲漸行漸遠，游神隊伍最後奉燈的天女也消失不見，耳邊才傳來了機械音。
“0631，吉祥茶樓，竹字間。”
竹骨撐花頓時從杜苗的頭頂移走，街面上又恢複了尋常的時刻。
杜苗伫立在原地片刻，随後腳步如常買進，0631是她在新都警局內身為浮游者的代號，也就是說，剛才那手持天羅撐花的窮鬼是她要接頭的“不良帥”派來的？
更準确的說，那時才傳進她耳中有些機械的聲音明顯是新型的機械聲帶，所以這是派來的仿生偃人，難怪連件衣裳都沒有。
杜苗眸色微動，那位隐藏在暗處的不良帥，沒準就在這街面上的某處暗中觀察着她。
腳底拍打着雨水，杜苗腳步悠悠前往吉祥茶樓。
碩大的“茶”字招幌在空中高懸，深深淺淺的翠玉流光環繞，明顯是得了茶聖人加持的幌子。
杜苗剛邁進茶樓的門檻裏，門後的吸水矽藻吸附了腳底的雨水，頭頂的烘幹裝置自動席卷她的全身。
三秒鐘，杜苗身上流淌着雨水的塑料雨衣已然幹淨清爽，英俊的偃人小生上前畢恭畢敬地解下了塑料雨衣收納。
竹字間。
巨大的茶缸子裏不過零星的深色茶葉沫子，熱氣氤氲，坐在杜苗對面上首的青年将其倒在一旁的小小茶杯裏，淺淺抿了一口，臉上不免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不嘗嘗嗎？0631，整個十三區也只有這吉祥茶樓裏才能搞到天然茶葉，區區三克就要了六百信用點。”短發青年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肉痛，仍然擡手為杜苗的茶杯裏倒上“茶”。
他說話的聲音與先前杜苗聽到過的機械音完全不同，杜苗伸手接過茶杯。
宛如白水一樣的色澤說明這顯然不是那些粗制濫造的合成茶味劑，而是真正的、稀少的、珍貴的經過發酵的天然茶葉。
杜苗面色古怪地喝下了這一杯“茶”，嗯，這味道在她喝起來完全就是放了一點茶葉渣子，有一點點茶味而已。
而這三克茶葉渣子就接近她租了一個月公寓的價格，當真是世界的參差......
杜苗在心中斟酌着語言，從昨日收到那不良人的信息開始，她就在內心打起了草稿要如何提出退出不良人。
她只想安穩地、平凡地在這個光怪陸離地世界僥幸生活下去，能活一天算一天。
“茶也喝了，我想說您那邊是不是搞錯了，我申請了基礎類普通崗位，不知道怎麽會收到貴方的信息。我也只是個普通人。”
杜苗搓着手指，眼神茫然無措又惶恐地表現着。
“0631，你知不知道你已經大難臨頭了？”青年手中的茶杯在木桌上一擊，發出怦然作響的聲音，杜苗猛然擡頭與其對視，青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什麽意思？”她問。
“浮游者0631，邪魔山君吞食的最後一個人類，雖為伥鬼，未有害人記錄，魂魄有失記憶離散。”
“山君案中的其餘伥鬼于無量海中深潛受刑半年內陸續伏誅往生，唯有你，0631，你還活着。”
短發青年用平和的語氣說出這一串話。
“0631，你應當知道，山君本為新都地神，若非入魔，擒魔衛不會拿祂。”
“傳聞齊山君入魔是因為盜了一件不屬于祂的東西，齊山君已被超度，其餘伥鬼往生極樂，但那件東西依舊沒有找到。”
“你猜，擒魔衛下一個該找的人會是誰？”
“擒魔衛的人，無論是誅魔行者，還是除魔道士，他們的手段想來你是聽過一二的，天眼通他心通，搜魂刮骨......”青年的聲音愈來愈輕，卻聽起來毛骨悚然。
杜苗強忍着自己要蹦起來的沖動，卧槽？居然是跟一年前的山君有關，她就說不良人怎麽會平白無故找上自己！
問題是她知道個屁啊！當初她本來就是混進去當伥鬼的，而且還假裝自己沒了記憶。這TM的要是被搜魂，自己這從兩百年前穿越過來下場豈不是更加凄慘。
“我什麽都不知道。”她老老實實回答。
“你當然什麽都不知道。”短發青年篤定地說。
“如果你知道，擒魔衛豈不是早就把你抓走了？不然你以為你的偃人身體手術能被批準？”
“？”杜苗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
此時此刻，她的內心格外警惕。
先是打個巴掌那擒魔司吓唬她，又是給了個甜棗安撫，這青年和他背後的人究竟是什麽意思，找她來又究竟是要幹嘛？
“0631，你在局裏呆了一年，萬醫師一周給你檢查一次身體，你不會真的以為是受害者福利吧？”青年的語氣裏帶着幾分揶揄。
“你應該感謝如今的法制健全，疑罪從無，如果不是你太過清白幹淨，但凡有一絲的污點早就被擒魔衛抓走了。不過，也怪你太過清白，直到現在，擒魔衛裏仍然有人認為那東西就在你身上。”
“不過你可以放心的是，多虧你浮游沒少賺信用點買的高級貨，這墨家機關道的仿生偃人那群心狠手辣的可不敢拆，也沒有加什麽小東西。”
杜苗沉默地聽着短發青年說完話，像是斟酌過後才開口，眼神中帶着明顯的不解：“我不懂，所以您找我來究竟是想做什麽？”
她肩膀瑟縮了兩下，就聽着青年的身體內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與那青年的聲音截然不同。杜苗心中一凜，果然還是用的仿生偃人，眼前的短發青年不過是被驅使的人形攝像頭罷了。她早就猜到，既然是不良人，又怎麽會顯出真身随便見面呢。
“好了，明宇不要再吓她了。”低低的男聲道。
“0631，不，杜苗女士，之所以貿然請您加入到不良人的隊伍，這的确是個不情之請。”這男聲要比先前有禮貌的多。
“明宇他說明了您當前的情況主要是想告訴您，不良人雖在另一處戰線，但與緝妖司擒魔衛乃是同級，不良人的事，他們無權過問，對您有所好處。”
“而為什麽要邀請您，則是一點玄學了。”男人的聲音此刻有些說不出的古怪。
“簡單來說的話，我們想蹭下你的氣運。”
“哈？”杜苗露出一臉你別是在逗我的表情。
“唯一活下來的伥鬼，在邪魔手下逃脫，讓擒魔衛找不到疑點的幸運兒，能夠屢屢浮游賺到大筆信用點的歐皇，也就是你，曾經的浮游者0631，如今的杜苗女士。”
“您或許不知道，運氣這個東西，對我們不良人來說真的是太重要了。”
“實習期月薪6000信用點，因為不良人的特殊性質，食補房補交通補助，執行任務消費還能報銷。”那人語氣真摯地發出了邀請。
杜苗耳朵動了動，狀似認真地思考，随後弱弱地開口：“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們這是邀請我，然後釣魚執法？”
“你們所說的齊山君偷了的那件東西，不光是擒魔衛在查，你們也在查吧。”
短發青年此刻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話語權，唯有低沉聲音的男人回答：“你也可以這麽認為。”
“齊山君盜走的東西，傳聞和我們追蹤了三年的東西有着關聯。”
“我想，你應當聽說過玄鳥。”
杜苗此刻擡起頭來，與短發仿生偃人的眼瞳對視。
“是的，我聽說過那個傳聞。”
杜苗此刻的語氣也變得飄渺起來：“三年前萬維無量海深淵暴動，傳聞有玄鳥自海中現身。”
“據說，那跟數千年前的古老神話有關。”
“天降玄鳥，再立封神。”
兩百年前杜苗所在的世界還流傳着古老的神話故事，天降玄鳥，降而生商，就此拉開改天換地冊立封神的序幕。
今朝神明林立的新都，關于玄鳥的傳聞甚嚣塵上，沒有人知道玄鳥究竟是什麽。但傳言最多的便是，那是初代AI的創始者留下的秘密，能夠直接改變當今AI諸神的地位格局，裏邊蘊含着t如何獲取更高神明權柄，AI權限的手段......
可如今，正是這個世界AI神明們以二十年為一期，以神律考核的神格晉升的最後一年。
一旦所謂的“玄鳥”現世，前二十年辛苦工作的AI神明可能會白幹，現有的高位神明也可能貶入凡塵，可更多的神明虎視眈眈，祂們想要找到它，占有它，掌控它，成為玄鳥的主人！
2233年，這是一個賽博封神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