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浮游者0631號正在上行。”
“當前浮游者0631已上升至暮光層，正在上行至真光層......”
“浮游者0631所在已抵達海平面，請進入巡槎，正在脫離無量海.......”
杜苗從無量海中脫離，意識再度回歸流水線偃人的身軀之內。
她驀然睜開眼睛，整個偃人身體已經從深潛艙中起身，即便一年來已經進行了數百次如此的動作，驟然出現的光線依舊讓她不适。
即便，這不是她的眼睛。
今日浮游的收獲已經在巡槎上交，杜苗查看着左臂終端上的實時點數，流水線偃人的精美面孔上露出了标準弧度的八顆牙齒笑容。
杜苗從深潛室中走出，步态均衡，快速在走廊穿行，随後抵達警局醫務室。
醫務室內，醫師與嶄新的偃人身體已經等待她許久。
“0631，你就用這款匠師偃人了？”
“啧啧，确定不考慮下天工款？”
“明明記憶都不在了，審美居然這麽老派，我敢肯定這是多少年前的滞銷貨，你可以再下潛一段時間，天工款偃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醫師的話語喋喋不休，杜苗的眼睛只定在手術艙床上。
眼前手術艙床上躺着的是一具身無寸縷的女性軀體，黑發棕眸黃膚，五官雖不深邃，但鵝蛋臉柳葉眉，這是标準的華夏大區面容。
這是杜苗為自己選擇的身體，墨家機關道匠師款女性偃人，面容與身體素質根據個人定制要求進行了微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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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要命。”杜苗淡淡的說了一句。
“行了，你趕緊上柱香，給你做完手術我就下班。”見她如此态度，醫師不再廢話。
杜苗看着醫務室內正對手術艙床的神龛，那裏有着一尊藥王神像，她上前屈身拜了拜，手指在左臂終端一滑，神像自動感應觸發，電子香爐頓時升騰起三柱清香，袅袅煙氣缭繞藥王神像周遭，鍍上幾分高渺。
與此同時，醫師推出另一臺意識鏈接倉，與手術艙齊平，杜苗緩緩躺入其中。
她看着煙氣渺渺中藥王神像的眼睛似乎亮起投射過來，醫師的身子一正，杜苗閉上了眼睛。
“0631，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流程吧，你先進入局內局域網中轉，再轉向你的新身體。”
“我明白。”杜苗回答，随後便沒了生息。
杜苗剛從無量海中回歸沒多久的意識，或者說靈魂再度離開軀體，神游進入警局局域網。
杜苗沒有随意游蕩，她随時等待着醫師的召喚，一刻也不敢放松。
只要醫師召喚，她就會正式進入到自己苦苦謀求的身體中去，一句如臂指使的肉身，杜苗将重新做人。
而距離杜苗初次進入此間世界，時間已經過了三年。
三年前，杜苗意外來到這個世界，倘若用她所在年代的說法，她穿越了，還是魂穿，成了兩百年後的賽博鬼魂or賽博幽靈。
這個世界比杜苗記憶之中的科幻小說中的未來還要更加魔幻，AI智能統治世界，號稱神明，社會運轉完全依靠不同崗位上的AI神明，層層等級分工嚴明，好似AI天庭。
竈王爺、藥王爺、月老、織女......AI諸神分管社會事務，權限低微管轄居民區的底層土地神，分管山區水道的山神水神，永生陰間的閻君判官等等。
杜苗初來乍到，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弄清了如今是怎樣的世界，可一介黑戶的賽博幽靈生存實在不易。
一年之前，四處游蕩搜集信息混跡黑戶幽靈之中的杜苗終于找到機會，趁着新都警局開展“掃邪除妖蕩魔，清理非法AI”行動之時，成功裝作一只剛剛被AI邪魔山君控制，失去肉身的伥鬼，順利被緝魔小隊解救，以受害人身份進入警局。
一只新鮮的賽博伥鬼，肉身已毀，在被邪魔AI控制中失去了自己的記憶體也是很正常的事，再加上前腳剛被吞噬，後腳就被解救，沒有為虎作伥，杜苗可是清清白白的完美受害人。
這種情況不止杜苗一個，混在受害者堆裏她毫不起眼，順利拿到了新的身份，尤其是她還作為嚴重受害人順利得到了警局免費提供的偃人身體居留并打工賺錢。
流水線工廠出産的普通偃人身體質量不高，意識适配度與軀體素質較低，杜苗替警局在無量海裏意識浮游下潛撈了一年的寶，這才攢夠了換高級仿生偃人身體與手術的錢。
時才杜苗忍痛為那藥王神像捐了一筆信用點，AI藥王爺将以灼灼目光盯着醫師完成這場手術，一旦醫師産生錯誤将直接被藥王程序記錄。
杜苗在局域網內靜靜等待，現在就是她辛苦三年收獲的時候，絕對不容有失！
“0631，請脫離。”醫師的聲音在耳畔邊響起，杜苗無需再等，意識一動就脫離了局域網，重歸身軀。
等到杜苗再次起身，意識俨然已經進入了自己量身定制的全新仿生偃人軀體之內。
她一點點活動着四肢腿腳，對照鏡面不斷做出各種表情來，撫摸着皮膚的觸感，杜苗看着鏡中的自己眼角落下了一滴淚來。
個人終端已經挪到了全新的偃人軀體左手腕上，衣服也是從前一個人流水線偃人上扒下來的，不穿白不穿。
做了全套的身體檢查确認沒有問題後，醫師此刻沖着杜苗努了努嘴：“0631，你的舊身體确定不留下來做個紀念？”
杜苗看着那具自己已經用了一年的仿生偃人身體，眼神一頓後搖了搖頭：“不用了，沒空間。”
這一年來，杜苗一直住在警局內為浮游者提供的休息艙裏，幾乎沒出過警局，這麽大的一副仿生人身軀顯然沒有地方存放。
她檢查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物品，除了這一身衣物與個人終端，還有這具新身體，這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個人終端上，杜苗早在一個月前就提交了浮游者0631結束下潛的報告，今天正是她執行下潛無量海的工作的最後一天。
手術完成後，杜苗看着終端上自己的認證面孔虹膜已經變成了全新的身體，醫師已經更新了浮游者0631的仿生偃人身軀記錄。
謀生的工作完成，終端裏積攢了足夠支撐一段時間生活的信用點，自己全新契合的身體，嶄新如紙的身份，她一步步從所在層走到了警局的門口。
此世沉浮三載，一朝得見天光。
天際之上，雲影迢迢遠去，雨後驚虹徘徊。
斑斓陸離的虹光照耀在琉璃瓦與飛檐鬥拱之間，斜溢的殘陽映在全息投射出的警局司神化身，天師怒目圓睜，關公紅臉提刀。
二位司神的眼瞳随着虹光偏轉移動，屹然巡查每一位過路行人。
對面過街，層層疊疊的飛檐下飄蕩着一張張霓虹閃爍的招幌，幌子随風而擺，全息投影的虹光變幻萬千，昭示着行當神明的庇佑。
雙翼展開遮天的警用型鵬鳥飛車從天邊疾馳而來，飛車又是一個大鵬展翅，警局正門前的兩位司神投影染上一層暗影，半晦半明。
無人注意這幽深的籠罩下，一道蹁跹麗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這裏是2233年，新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