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世界二01
世界二01
宴會廳裏, 衆人三兩聚在一處，輕聲交談，觥籌交錯。
謝淺坐在角落裏, 輕輕呼氣。
她右手緊緊壓在胃部，因為不适，身體有些發抖。
吊燈的光映下來, 謝淺有些恍惚。
中午時她已經吃過藥, 本不應再犯胃痛, 估計是剛剛吃了口生冷的東西，胃裏又開始難受。
“謝淺小姐。”管家适時出現。
謝淺揪住小裙子的邊緣，接過管家準備的一杯熱水和藥丸，小口飲下。
她知道是謝雲暄注意到了她的不适。
她看向處在人群中央的謝雲暄，容貌出色, 氣質出衆, 不論在哪裏, 他都是所有人目光所及之處。
謝雲暄不着痕跡地看她一眼, 溫潤的目光中滿是安慰和體貼。
繼而他又繼續和喬家長輩交談。
謝雲暄是謝家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存在。這次宴會就是為他準備, 這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會, 恰逢收到他成功保送A大的通知。錦上添花，自然值得高興。宴會上, 謝家父母始終喜笑顏開，連以往嚴肅總是板着臉的謝家老爺子謝成林也一臉自豪地與友人談起謝雲暄。
但謝雲暄卻與往常沒有什麽差別，對人仍舊那麽謙和有禮。
始終優秀卻不自負, 永遠不會有任何差錯, 這就是謝雲暄。
謝淺收回自己的目光。
如無意外, 他會和喬家這一輩的獨女喬曦然聯姻，謝家喬家強強聯合, 而兩人都是溫和的性子，在長輩看來很是相配。
謝淺慢慢喝完那杯水。
今年的生日會是在謝家的私宴廳，沒有來太多人，賓客都與謝家關系匪淺，自然都知道謝淺的真實身份。
因此雖說謝淺表面上還頂着謝雲暄妹妹的名頭，但宴會上并沒人來與她交談。
大家都像是忘了她的存在，除了謝雲暄。
謝淺放下杯子，打算離開。
自從來到這裏後，每年謝雲暄的生日會，她都會出席，送上用心但又不越界的禮物，用來表達自己對謝家願意收留她的感激之情。
今年的禮物也已送出，她也已穿着精致的禮服出席，不會傳出任何不利于謝家的傳言。
謝淺打算偷偷溜走。
就在此時，有人走到她的身旁。
“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待着？我們打算去玩桌游，要不要一起？”
謝淺不用看過去，便知道對方是吳豐。
這人與謝雲暄同班，謝淺雖比謝雲暄小一歲，但上學早，與謝雲暄同級不同班，也認識這個人。
在吳家與謝家交往不深以前，吳豐原本以為謝淺是謝家的大小姐，是謝雲暄的親妹妹，在學校裏對謝淺很是殷勤。
後來他得知，謝淺只是謝家旁支裏謝隆的養女，與謝雲暄家沒有關系，還因為養父謝隆去世養母林鑫長年住院，如今更是與謝家沒有絲毫關系。
她能生活在這裏，也只是謝家老爺子念她幼時與謝雲暄有同伴之誼，見她生得可憐，不忍見她流浪在外，便給她個住的地方。
吳豐自從得知謝淺是個“假千金”，便十分為自己從前的殷勤丢臉，故而總想暗地裏使絆子讓她出醜。
謝淺沒理她。
與吳豐一起前來的另一個女子見吳豐尴尬，急忙道：“小淺要不要一起？”
謝淺終于看向她，對方長發披肩，項鏈上的寶石熠熠生輝。
她沒見過，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女兒。
她對謝淺擠出一個友善的笑容，眼神憐憫，又重複一遍自己的邀請：“很好玩的，不然在這裏多無聊呀。”
謝淺倒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表情。
在學校裏，在謝雲暄能注意到的地方，總會有人用那種憐憫到仿佛她是個可憐蟲的表情看她，似乎友善地邀她去玩，用以在謝雲暄面前表現善良大度溫柔體貼等各種美好品質。
她們比不過喬曦然，也不敢惹喬家，又放不下對謝雲暄以及背後謝家的向往，只能在謝淺這裏下表面功夫。
她心裏想笑，面上卻沒表情。
謝淺直接拒絕：“不用了。”
她不想在這裏多待，不管身後那兩人，直接走出私宴廳去了花園。
走到不遠處，卻看到喬曦然失魂落魄地坐在涼亭裏，似乎在一遍遍給人打電話。
謝淺和她不熟，沒上前打擾，她退回去，走到花園的另一端。
她心裏悶悶的，因為不喜說話，平時表情也看不出什麽，只站在花壇前，看夜幕漸漸落下。
“怎麽在這兒吹風，胃不難受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來人将外套披在謝淺身上。
“哥哥。”謝淺扭頭看向身旁，“你怎麽出來了？”
還做謝隆的養女時，謝淺便叫謝雲暄“哥哥”，如今早已叫慣，出于方便，謝家也一直沒有讓她改口。
“出來透透氣。”謝雲暄臉上仍保持恰到好處的微笑，但謝淺知道他也不喜這種場合。
一陣風吹過，謝淺忍不住咳嗽一聲。
謝雲暄認真看她，又擡手碰碰她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吧。”謝淺自己摸了摸額頭，覺得還好，“沒發燒，胃也不難受了，謝謝哥哥讓鄭管家送來藥。”
“跟我說什麽謝謝。”謝雲暄溫柔又無奈地看着她，“要不然我聯系金醫生讓他來給你看看——”
“不用，”謝淺趕緊搖頭拒絕，“我就是有點小感冒，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我不想看醫生。”最後一句她望着謝雲暄的眼睛，算是請求。
若是請了醫生，謝家父母會被驚動，謝淺覺得太小題大做。
“那我送你回房休息。”謝雲暄同意了。
“好。”謝淺點頭。
路上遇到朋友邀謝雲暄一起去影音室看電影，謝雲暄婉言拒絕，一直将謝淺送到二樓的卧室前，又看着她吃下感冒藥。
謝雲暄總是這樣，他叮囑謝淺注意身體就可以，可他會親自将謝淺送回去，給她倒水看她吃下藥。
可謝淺清楚，這種關心只是出于兄長的義務，不包含其他。
“那我先回去了。”看謝淺安頓好，謝雲暄準備離開。
“哥哥。”謝淺叫住他。
謝雲暄停住，耐心地看着謝淺。
謝淺頓了頓。
“哥哥，生日快樂。”她認真地說。
謝雲暄笑了：“謝謝，也謝謝你送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謝雲暄指的是謝淺送他的那本古籍。
她就知道他會喜歡那件禮物，但這禮物若不是有謝家的關系，她也搜尋不到。
謝雲暄離開房間後，謝淺在窗邊站了很久。
時間還早，可困意已經襲來，她洗漱完，拿起床上謝雲暄的外套，抱在懷裏。
謝雲暄離開時，謝淺原想将外套還給他。
可她還是沒說出口，她假裝忘記，謝雲暄也湊巧忘記。
謝淺窩在床上，将外套抱在懷裏，她能聞到外套上木質香的味道。
氣息間萦繞着溫柔的香味，是謝雲暄身上的味道。
謝淺知道自己很過分。
可她看得見未來，也很清楚，謝雲暄即将在六月份高中畢業進入大學，他會沿着光明的人生道路筆直向前走，而她會在別的城市讀大學，成年後的她不再有留在這裏的理由，或許只有過年時才能帶着禮品回來送給謝家父母，用來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
以後他們之間的牽絆只會越來越少。
最後一次了。
或許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能在謝家還能以謝雲暄“妹妹”的名義向謝雲暄送出生日祝福。
謝淺将臉埋進外套，淚水浸濕布料。
她迷迷糊糊睡着。
謝淺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謝雲暄閉眼躺在沙灘椅上曬太陽。
夏日天燥，謝淺赤腳踩在沙灘上，跑到謝雲暄旁邊，伸出手，調皮的指尖劃過謝雲暄臉龐，像是在勾勒他的模樣。
“茜茜，”謝雲暄睜開眼，抓住她的手，輕笑，“別鬧。”
謝淺才不依，伸出另一只手捏捏謝雲暄的臉頰，在謝雲暄臉上作亂。
兩個人嬉笑鬧着。
謝淺很清晰地知道這是一個夢。
因為在現實中，她沒有走上前。
一切不過是她的想象。
她看到謝雲暄溫柔的目光，仿佛能包容她的所有任性。
不安與貪念一起在心中滋長。
謝淺極力想在這個夢中醒來。
「你總是夢見他，可你為什麽又不敢接近他？」一個聲音突然在謝淺腦中響起。
“什麽？”她看向四周，并沒有其他人。
夢中的天色暗下來，一團柔和的光芒出現在謝淺眼前。
032：「可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願不願意攻略謝雲暄？」
謝淺不明白它的意思。
她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那團光：“攻略？”
「對啊，攻略。」032向她解釋，「你所處的小說世界将要崩潰，原女主喬曦然和反派在一起了，你是小說世界中的女配，你想不想攻略男主謝雲暄？」
謝淺被032的話驚到，愣愣地站在原地。
謝雲暄趕到時，躺在床上的謝淺臉色潮紅，緊閉雙眼，嘴裏不安地說着什麽。
他一邊隔着被子輕輕拍拍謝淺的肩膀安慰她，一邊等醫生趕來。
醫生很快到來，因為今晚謝淺吹了冷風，原本身體就不适，這才有些發燒。
“體溫到三十八度以上再吃退燒藥。”他離開前叮囑女傭。
剛才發現謝淺生病的女傭急忙點頭。
謝雲暄自責地用紙巾擦了擦謝淺額間的汗，剛起身，謝淺突然從夢中驚醒直接坐了起來，輕呼一聲：“哥哥——”
她抓着謝雲暄的袖子。
謝雲暄低聲安撫：“我在，茜茜別怕，哥哥在。”
他坐在床邊，隔着被子輕輕拍謝淺的後背，輕聲安慰她許久：“茜茜是不是做噩夢了？”
謝淺終于從夢中抽離，輕輕點頭，眼裏還有淚光。
“你發燒了。”謝雲暄說，“想不想喝水？”
謝淺又點點頭。
女傭倒上一杯水，謝雲暄接過，拿着杯子讓謝淺一口口喝下。
她的狀态比剛剛好了一些。
謝雲暄還有事，起身吩咐女傭在這裏随時照顧，又彎腰幫謝淺把剛剛弄亂的頭發折到耳後：“有事随時聯系我。”
謝淺又點頭，仍舊不說話。
看她呆呆的樣子，謝雲暄笑了下，又板起臉假裝訓斥：“怎麽睡覺也不知道好好蓋被子。”
他看着謝淺好好躺回床上，替謝淺掖好被角才離開。
謝淺看着謝雲暄離開房間關上房門。
女傭在一旁沖藥。
謝淺過了好半響才反應過來。
她低頭看到自己懷中皺皺巴巴的外套——還是謝雲暄的那件外套。
謝雲暄看到了，可他什麽也沒說。
032：「你要接受攻略任務嗎？」
謝淺覺得自己就像是浮萍。
她在謝家長大，她不屬于謝家。她由謝隆和林鑫夫婦去孤兒院收養，可她如今也不是他們的孩子。
她以為高中畢業後，她與謝雲暄也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她不敢靠近，又做不到立刻遠離。
可現在，032告訴她，劇情改變了。
喬曦然和謝雲暄不會在一起。
032告訴她，為了挽救小說世界，必須有人接受攻略任務。
那些喜歡謝雲暄的人……
謝淺躺在床上，看着潔白的天花板，想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孔。
可是——
“如果她們可以，那為什麽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