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靜默,姜拂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她不明白那麽一個溫潤爽朗的人為何會忽然變成如今這樣,就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你……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她擰着眉,慢慢撐着從床上坐起,眼前的素色帷帳好似沈燚這段時間來戴着的面具,讓她看不清,望不明。
“真正的我?”桌旁的身影微微一動,像是也擡眼看了過來,“真與假重要嗎,我用你能夠接受的方式相處,你難道還不滿意?”
姜拂仿佛聽到了個什麽笑話般,搖頭呵笑一聲:“我該滿意什麽?滿意你僞裝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欺騙我,還是滿意你現在強行将我綁來?”
話音落下,那頭的人也跟着輕笑了聲:“你該慶幸如今我還有些耐心,否則早在離開山洞那日你就已經被我帶走,何來致遠堂中這段再遇。”
聽到這話,姜拂又是一怔,那日在致遠堂見到亓風後的點點滴滴一下湧進腦海中。
“所以這所謂的巧遇都是你精心設計的?”她也曾對這巧合感到奇怪,可也僅僅是如此,她如何能想到會有人僞裝到這般地步,甚至連時辰地點都一一設計好了。
像是聽見了她心裏的話,沈燚輕描淡寫道:“一個毫無身世背景的農女,想要查清你每日做什麽去哪裏,都不必費什麽氣力,談不上精心設計。”
“……”
姜拂撐在床榻上的手不由地攥緊,不死心地再次問道:“那你身上的傷病也是假的,還有……”
她忽然記起什麽,嗓音不由自主拔高:“那兩日醫館來了那麽多病人,遠比平時整整半年的人都要多,這些人……也是你安排的?”
“你覺得呢?”沈燚語氣輕松,仿佛不是在面對她的質問,倒像是在逗弄什麽貓阿狗的。
姜拂心裏一沉,過去的好意竟都是被一一算計好的,她有些心灰意冷地擡眸,不解地問:“你這樣時時都要僞裝作另一個人,難道不累嗎?”
“阿拂姑娘,你應該還記得我與你說過的我家中那些事吧?”沈燚忽然一轉話頭,語氣裏帶着捉摸不透的情緒:“比起這些,在你跟前裝一裝翩翩公子可顯得輕松簡單極了,何談一個累字。”
姜拂聽到這裏便已經明白,不論她再多說什麽,對面這個人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做的有哪裏不對,她放棄繼續質問,默了默才再次開口:“我不想再了解你到底對我用過多少計謀手段,我現在只想告訴你,我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你若還記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立刻放我回去!”
“看來姑娘還是沒有想明白。”桌邊的人說着,忽然緩緩站起身。
姜拂一直緊盯着他,見他一有動作,整個人下意識繃緊。
“姑娘在怕什麽,在下又不會吃人,”沈燚輕笑一聲,并沒有往前,“其實我并不想為難你,只要你跟我走,榮華富貴,地位權勢,你想有便有。”
姜拂眉頭緊皺:“我不要什麽榮華富貴,我只要離開這裏。”
沈燚像是沒聽見她這句話,只是自顧自道:“我的耐心有限,姑娘還可以再考慮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我會再回來,希望姑娘能斟酌利弊,好好給我答複。”
說完,他深深地朝床榻方向望了一眼,而後轉身離開了屋子。
姜拂聽見房門一開一合的聲響,見人真的離開,忙掀開帷帳起身跑下了床。她第一時間去開屋門,可手用力一推才發現門早已從外面上了鎖。
她有些焦急地大喊,手在門上重重一拍,但壓根無人回應。
這是沈燚的地盤,不必想也能知道,除非他開口,誰會替她打開這扇門。
姜拂此時真有些心急無措,說是給半個時辰,可不管給她考慮多久,她的回答都只有一個,這一點想來沈燚也清楚,但既是如此,他又為何要白白給她這個時間來拖延?
姜拂按着酸疼的脖頸,不自覺地在屋裏打轉,她必須想一個法子,讓沈燚不得不放自己回家。
好在她已經給阿爹留過字條,只要在日落之前趕回去,她便能尋個事由應付爹娘,不必讓他們擔心。
等等……
字條!
姜拂靈光一閃,心裏忽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或許這個法子并沒有任何作用,但不試試又怎麽知道,畢竟誰都有軟肋,而能讓沈燚頭疼忌憚的……
姜拂心口一跳一跳的,她不再随意走動,就着身後的椅子直直地坐了下去。
現在要做的便只有等,等半個時辰後沈燚出現……
偌大的卧房陌生而又華麗,但姜拂卻無暇去欣賞周圍一切,她死死握抓着椅子兩側的扶手,忽然之間一道說話聲從屋外傳來,打破了靜默。
“裏面的人如何?”
“回殿下,只有最開始敲打過房門,之後一直沒什麽動靜。”
原來門外有人守着!
姜拂先是意識到這一點,直到腳步聲靠近,她的腦海裏才匆匆閃過方才那人的稱呼——殿下?
什麽殿下?
姜拂還未想明白,下一瞬便聽見房門“咯吱”一聲輕響,緊接着,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視線中。
“時辰已經到了。”
沈燚逆着光踏進門內,腳跟落地的同時,磁性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姑娘考慮好了嗎?”
姜拂下意識眯了眯眼,慢慢才适應了透進來的光線,她擡眸看着來人,心下暗自起伏,片刻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我,我不會跟你離開。”
面前的男人立在原處,他沒有立刻說什麽,手輕輕一擡,身後的門被人緩緩合上。
屋子裏又恢複到方才稍顯昏暗的模樣,姜拂莫名感覺到緊張,抓着扶手的手掌漸漸收緊。
“我一直以為阿拂姑娘是聰明人,沒想到還是做出了這個錯誤的選擇。”沈燚的語氣聽不出好壞。
姜拂咽了咽口水,幾乎是咬牙逼迫着自己擡眼同他對視,道:“我若是聰明,便不會糊裏糊塗救下一個白眼狼,我若是聰明,更不會一次次被你的僞裝所欺騙,現在我告訴你,我不會和你走……你,你又打算怎麽對付我?”
“這張嘴倒是伶俐,”沈燚冷冷說着,人也往前邁了兩步,“但我怎麽聽着姑娘此刻很是緊張呢。”
明明兩個人還有幾步的距離,可姜拂還是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力,她咬了咬t下唇內裏的肉,再次開口:“我緊張,是因為我手無寸鐵,難道當你性命受到威脅時,你不緊張?”
“哈哈哈……”沈燚忽然大笑兩聲,垂眸看過來的目光中甚至隐約帶了點笑意:“我若是想要姑娘你的性命,此刻怕就不是這麽一副光景了,不過姑娘既問我打算如何對付你,那我倒也可以透露一些。”
姜拂眼中漸生防備,就在她等着他繼續開口時,卻見他忽然又朝她走近兩步,直接站在了她跟前。
“你……”
她剛要質問,眼前男人卻突然慢慢低下.身,寬闊的肩膀幾乎将她的視野遮蓋。
姜拂試圖往後靠避開沈燚,然而他卻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兩只大掌不由分說地往扶手上一放,正好将她的手壓住。
似乎是覺着有趣,他又側頭湊到她的耳邊,低低笑說:“阿拂姑娘,我若想折磨一個人,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法子,這可比直接讓一個人死有意思多了。”
姜拂心裏一顫,後背只覺陣陣寒意,有那麽一瞬間,她已然不敢再開口說什麽,但只要想到爹娘,想到幼弟,她唯有一賭。
“沈燚。”她僵着身子,視線不知垂落向何處,嗓音沙啞道:“我知道你騙過我許多事,可我想有一點你一定沒有說過假話。”
大概是沒想到她還會繼續開口,沈燚微微擡高了身子,深邃的雙目落在她那張未經半點修飾卻依舊漂亮奪目的臉蛋上。
“你想說什麽。”他的語氣平靜。
姜拂抿了抿唇,這才慢慢擡眼同他對視,道:“當初在山洞裏,你曾說過好幾次不能讓人知曉你的存在,那時我不理解原因,可後來聽過你的家事,我卻也能明白多少。你的那個後母一定讓你十分忌憚吧,她現在知道你在這裏嗎?”
毫不意外,在聽到“後母”二字時,沈燚的眼睛微眯了眯。
即便這是很小的反應,可對姜拂而言,卻已經足夠。
她不等他開口說什麽,接着又道:“我想她應該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你在這裏,一定會有所動作,但……若是我有辦法将你在這裏的消息傳出去呢。”
将這句帶着威脅性質的話說出口,已經用去姜拂大半的氣力,不只是因為她從沒做過這樣威脅人的事,更是因為她并沒有十分的底氣。
她只是在賭。
“你的人都已經在這裏,如何傳出去?”沈燚面不改色道。
姜拂知道他會問這麽一句,便笑道:“我不知道那個穿着一身玄衣,将我綁來的人有沒有同你說過,在我被帶走時,我曾留下過一張字條。”
沈燚沒有說話,但那明顯沉下來的臉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底氣又增加了幾分,姜拂繼續道:“我在上面寫,日落之前我一定會回去,這是承諾,我家人便會以此為準。那麽假如我沒有按時回去,你覺得普通人如我爹娘,會做什麽?”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己說道:“我可以告訴你,我阿爹定會去報官。”
沈燚看着她,冷冷一笑:“你以為報官便能威脅到我?”
“自然不能。”姜拂立刻答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麽我不知道,但……”
她想到了方才門外那人喊的一聲“殿下”。
姜拂抿了抿唇:“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怕報官,不過你還忘了另外一件事。”
沈燚不語,顯然是在等她繼續。
“那日亓風能順利從山洞接你離開,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人也知道你的存在。”
姜拂說這話時,目光緊緊盯着沈燚,果然他的臉色在聽到最後半句時微微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