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周湛在【劇情筆記本】裏記載的內容, 可謂是将他穿書後能記下的細節全數保留。
他不是個聰明人，記憶力并沒有多好，更無法像一些資深書蟲般通過作者在劇情中留下的伏筆, 分析出平鋪直敘文字背後深藏的“秘密”。
這類的小白讀者，穿書以後，全身心想要得到的只是“主角光環”，盜取主角登上人生巅峰的戲份, 以此滿足在原來世界裏無法實現的富貴生活。
周湛的出現, 并非導致阮栀存活下來的主因。
阮栀根本沒有打開過周湛發來的短信, 無從得知他發送過什麽內容。
直至後來，她從【劇情筆記本】裏查閱到相關記載，心生疑窦, 找出手機攔截短信, 這才看到周湛在蕭臣夜組織飯局當天發來的消息。
彼時, 早已間隔數月。
阮栀安然無恙、生命鮮活, 蕭臣夜奔波于校園內潛心學習，未能踏上主角之路。他的一衆好友團“文之昭”“原濤”等人亦是如此, 不曾與他共同辦案驅鬼, 從未能結識更多權貴人士。
……
周湛：“我不明白，怎麽會有人不願意當主角？”
他神志不清，含含糊糊，張嘴念着, 望向窗外春日風光。
安城大學安排給他這個“閹人”的醫院，到處都是病友, 他們興致怏怏, 了無生趣——男性尊嚴喪失，人生實在無聊；只有幾個年過六十, 早過了激素控制歲數的老人，能撐着軀體，高高興興地在醫院走廊裏閑逛，時不時和醫護撩閑幾句。
周湛自覺年輕，原身不過二十三四的年紀。
早早失去一項身體機能，叫他痛苦不堪，悔不當初。
這個世界裏的官方部門找上門來，盤問多次，将【劇情筆記本】的內容一一比對，最終，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觑，都覺得他所言虛實不清——與現實吻合得太少，更像是精神病患者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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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湛因而幸運地逃避了被人肉實驗分析的可能。
他的器官受損，還沒康複，本被安排好的精神病院無法前去，只能在這家專注男科的醫院繼續保守治療。
長達數月的治療歷程，讓周湛心浮氣躁，心生悲意。
渾濁的大腦叫嚣着不甘與痛恨。他想到那天摔在寝室樓瓷磚上，撞見的“黑霧怪物”。
【它】顯然和阮栀是同一夥的，為了她狠狠将他扼傷，痛下狠手将他的男性尊嚴斬斷——至此，他便不能再稱之為“男人”。
可恨！可惡！
思及此，周湛目中通紅。
他的喉嚨眼裏又癢又痛，情緒焦躁得如同被誰狠狠擂過一拳，胸悶氣喘，眼神發直。
春日無限好的午後，周湛冷不丁地沖天大笑兩聲。
得來附近醫護低聲交談，彼此對視，不安地觀望他的下一步動作。
周湛打開手機。
他翻找到蕭臣夜的聯系方式。
消息框裏，一直都是他單方面的內容發送。
自怨自艾，猶如埋天怨地的單身老漢。
蕭臣夜一直沒有回複，只是将他屏蔽。為了确保情況可控，他到底沒有将他拉黑。
周湛發去今日的怨言。
【你要是個男人，就該把阮栀了結了，我算是知道了，她在原劇情裏肯定和黑霧怪物有什麽牽扯——開局死，笑話！那怪物怎麽會舍得讓她死？哪怕把她弄死了，它也要拉她做怨偶一對！】
造黃謠向來是如周湛這類低劣惡心的男性擅長的技能。
他在高壓的醫院環境下，突兀想到穿書前的原文劇情，聯系到現實中阮栀身邊的“黑霧怪物”——某一刻，靈光閃爍，兩條線索連在一起。
周湛發送文字給蕭臣夜時，其實沒有任何依據，全憑一張嘴造謠。
矮小青年的惡意昭然，試圖利用蕭臣夜對阮栀的愛慕之情，迫使他走上“解決黑霧怪物”之路，将【它】搞死。
可等發完這樣一串文字。
周湛越看越覺得自己猜中了部分真相。
……
這個幹癟、醜陋，失去性x能力的青年，在這日，盯着手機屏幕，豁然開朗，喃喃自語。
“一定是有什麽聯系，那怪物那麽牛逼，怎麽可能忽然就在結局前陷入衰弱狀态？”
劇情中讀者不可預見的細節伏筆，潛伏在筆者暗藏玄機的描繪中。
“要麽是真愛無敵，蕭臣夜真的那麽牛逼，為愛發奮，讓怪物在結局前的一個事件莫名衰弱。”
文中沒有提及怪物“如何衰弱”，講究的讀者曾抽絲剝繭地分析過這段劇情，認為筆者是邏輯不通；礙于這本都市玄幻升級流爽文，講究的就是一個“爽”字。廣大讀者們并不如小部分考究人那般在乎細節，在看到“黑霧怪物”被蕭臣夜以凡人之軀鎮壓後，他們直呼太爽，長達百萬字的小說完美收官，沒人再糾結這點。
周湛：“要麽，是這對人外怨偶生了間隙，它被背刺——”
穿書者呼哧喘氣。
他渾身毛孔冒汗，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一通胡言亂語，邏輯竟意外順暢。
與劇情裏出現的“黑霧怪物”疑似陰險挑撥，結局被鎮壓前，在蕭臣夜面前提及“阮栀”的文字完美吻合。
書中寫：
【“她陪在我身邊好多年。”莫名衰弱的怪物眼瞳璨璨，它頗為甘之如饴，扭曲着可怖觸手，低聲輕喃，“好多年。”】
蕭臣夜惱羞成怒，旋後借助法器，利用自身玄力，以凡人之軀将它鎮壓。
……
周湛仰天長笑。
他不幹不淨地辱罵着：“操，我就知道，漂亮女人沒一個好東西。”
“狐鼠一窩！”
“她倆肯定是有什麽不幹不淨的牽扯！”
周湛興奮得直發抖，他大步往住院部走去，決定盡快離開醫院，他一定要去學校裏掀開那怪物和阮栀的真實面孔！
“一個和怪物同流合污的人類。”
周湛聯想到那碩大可怖的怪物，與美麗人類共存一處的奇麗畫面。身軀情不自禁地發顫，他精神勃動，偏偏重要器官失去作用，最終，寡淡無趣。
矮小幹癟青年忿忿，心中無限可悲。
他望了下胯，揉了一把臉，随後，吞咽喉嚨，t細聲細氣道：“呵呵，沒事，等我揭露了她和它的關系，讓真相廣為人知，玄道中人一定要把我奉為上賓。”
“他們一定有比現代醫學更牛逼的辦法，治好我的xx。”
懷揣着如此夢想，周湛一往無前，踏出離開醫院的步伐。
=
“阮栀學姐，我是你們會讨厭的怪物。”
薄汀有一張漂亮到難以置信的臉。
鴉青眼睫與蒼白膚色對比明顯。
漆黑眼珠蒙上霧氣，淬了淚水，便像是湖水中的月亮，盈盈、易碎，他掉眼淚時，無聲且寂靜，周圍的空間驟然消沉，日光都陷入靜默。
春日暖陽，印在兩人之間。柔風吹拂，溫暖停駐，片刻以後，竟是涼意。
薄汀心生惶恐，無比悲切。
他說完，不敢再看人類的反應。
怪物知道，阮栀從來都不喜歡“非人怪物”，她是個純粹理智的人類，永遠偏心于“人類陣營”，絕不會因為怪物是好怪物就心生憐憫。
美麗人類的瞳孔在明滅光線下微微放大。
他聽到她輕聲呢喃着道：“你是怪物？”
薄汀悶悶地應。
他應得自卑且可憐，好像說得再小聲一點，就能改變自己的基因，讓自己變成普普通通的人類一樣：“是。”
科技再發達，也沒法将【他】這個怪物改造成純種人類。
薄汀毫無指望。
他的胸膛裏流淌過冰涼的冷意。焦灼、等待，讓怪物的胸膛一點點地涼了。
春日光線铮亮，地面上散落着安城市最常栽種的花種玉蘭，一朵一朵蓬蓬掉落，香得叫人跌個跟頭。
人形怪物的漆黑尾巴貼在地面上。
它的末端觸碰到一朵邊緣收縮、泛黃，過分成熟，最終墜落的玉蘭。
玉蘭香氣将尾巴浸透。
尾巴早已失去前一刻的激動，它毫無閑情逸致，只是可憐巴巴、僵直木楞地貼緊于地面，遲遲沒能動彈。
人類的吐息一舒一緩。
她不可置信般地再度重複：“所以，你是怪物。”
“這根跟在我身邊的小怪物，也是你——？”
薄汀擡眸。
他看到美麗人類擰眉、嘴角一撇，一雙眸子清淩淩地凝視着他，讓怪物不安且痛苦。
漆黑觸手趴在她的手機屏幕上。
它的豆豆眼裏盛滿恐慌。
很快，無助的命運到來。
它被人類栀栀搖晃着手機屏幕，跌落在離她最近的地面水坑上。
春光昭昭，晨霧濕潤。
安城部分地勢高的小區，在春季早晨時總會在長久失修的小區地面上洇出淺淺水坑。
恰好，阮栀身前有一個還沒被日光曬幹、徹底蒸發掉的水坑。
漆黑觸手歪七扭八地掉了進去。
發出跳水般的“咕咚”聲。
人類栀栀的聲音甜美冷冽。
“你是怪物，這根黑繩子也是你的——剛才那條也是，”阮栀還是沒能分析出纏繞在腳腕上的那條，正式學名是“尾巴”，她氣極反笑，将它們統一歸為“繩子”，“而你，剛入學才多久？這小怪物跟蹤我的時間可比你入學要長！”
漆黑觸手凄楚地瞪圓豆豆眼。
它不敢支棱，不敢從水坑裏爬出來。
漆黑尾巴被吓得一抖。
它躲在掉落在地上，最大的一朵玉蘭花身下，用力把自己蓋住。
薄汀鼻尖紅紅，他張口結舌，無法解釋，自己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所謂“人類道德觀”“倫理觀”，跟蹤在她身邊不過是出于怪物随心所想，随心所欲的念頭。
“你還說，你是個好怪物？”
阮栀的質問震耳欲聾。
薄汀重重地、響亮地抽泣一聲。
他的眼睫毛濕潤，沾染潮氣。嘴角抿得緊緊，又難過又傷心，還有點自卑怯弱，甚至，可以說是低聲下氣地。
“對、對不起。”
“阮栀學姐。”
漂亮青年鼻尖紅紅，楚楚可憐，沙啞着說：“我是第一次當人呀。”
他說着說着，都有鼻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