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
第 78 章
網紅大叔身後拉着的小推車、黑金色調的自拍杆和嘴巴裏不時冒出來時髦流行詞彙, 吸引了不少附近的住戶。
街道小商店旁邊的大槐樹下，聚集了很多退休的大爺大媽，吃過飯就在樹下唠嗑。
“你這是在做什麽直播的？”坐在小馬紮上的大爺問。
“這不是都寫着嗎？捐款的, 對不對啊小夥子。” 斜斜倚靠着樹幹的大媽先回答了。大叔四十來歲的年紀，說小不小，說大也沒有在場的六七十大爺大媽年齡大。
他被大媽的一聲“小夥子”叫了個心花怒放。
“啥小夥子啊，我都不年輕了。” 大叔擺擺手, 眼角的魚尾紋皺起。
以前怎麽沒有早點兒來這邊呢, 這裏的大爺大媽可真有眼光。
明明距離他住的小區也不過才兩公裏, 怎麽就沒早點兒發現這個寶藏地方呢？
大叔心裏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常來這裏。
不，下個休假的日子, 他就要來這裏, 到時候還來這棵老槐樹下邊。
“姨, 跟您打聽個事情。” 大叔切入話題。
自己依靠地圖忙找不如直接問當地住戶, 這些大爺大媽們的消息是最靈通的。
大媽相當熱情：“你說，這附近就沒有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是這樣的, 您知道咱這附近有家孤兒院嗎？” 大叔問道。
反正他在地圖上是沒有找到這附近有什麽孤兒院, 距離最近的孤兒院也要十來公裏，根本不符合評論中說的要求。
“孤兒院？” 大媽重複問了句，片刻後，搖了搖頭：“這沒有, 孤兒院都是做慈善的，怎麽會跑我們這樣的老小區。”
大媽彎腰搬了個小板凳坐下, 和身邊的老姐妹耳語幾句。
然後又說：“孤兒院附近是沒有, 不過有一家收養了很多孩子，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都在那裏。”
大媽感嘆着。
說是無家可歸, 其實是被人抛棄的。
那地方就是老胡同裏的小院子，住了很多個孩子。
全靠給工廠裏做手工活賺取生活費，就那些也遠遠不夠。
大叔耳朵動了動，一個激靈，捕捉到關鍵信息。
“收養了很多孩子的地方，這不就是我說的那個孤兒院嗎？” 大叔急切追問道：“那地方在哪兒啊，我要找的就是那裏。”
“那兒啊！” 大媽感嘆了一聲，隔了兩條街，就在後邊的胡同裏。
得到了具體位置信息，大叔唠不下去嗑了。
什麽都比不上他帶領直播間的觀衆們尋找孤兒院重要。
這可是大把大把的流量，就這麽一會兒的時間，他直播間收到禮物比他一個月工資還要多了。
像這樣的直播多來幾場，他可以躺平到明年。
大叔揮揮手，拉着自己的小推車，浩浩蕩蕩，一人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朝着目的地前進。
“家人們，那條胡同就是剛才大媽說的地方，咱們馬上就能到，右上角點點關注不迷路，咱們高速飛馳沖向胡同口。”
大叔很懂得直播間運營，伸長了自拍杆，從高空俯拍街道後邊的胡同。
不管大家看不看得見，他自己要把直播間的場子熱起來。
大叔很懂這一點的。
本來他就比很多博主的年齡大，又不是全職專業博主，這次機會難得，好不容易有了大量的流量關注，怎麽能輕易浪費。
大叔一路不停講話，不單單只是和直播間的網友們互動，還會和周圍每個詢問他的路人互動。
當然不會耽誤自己太長時間，他始終還記得自己要做第一個沖在前方吃螃蟹。
拐了兩條街，映在直播間觀衆眼中的景象像是換了天地。
落在地上的樹葉，和掉落的牆皮，無聲透出一股蕭瑟。
拐進來胡同，大叔根本不需要再去問路，前方就出現兩個在牆邊兒玩耍的小朋友。
衣着簡樸，像極了二十世紀初的裝扮。
洗的發白的粉色短袖，背後還有大顆閃光亮片。
不知道是不是洗了太多次的緣故，亮片早已經不亮，且露出了本來的塑料底色。
大叔喉結滾動，艱難吞咽了兩下喉中苦澀。
這衣服可是很少見到了。
現在被兩個小孩子穿在身上，莫名讓人心疼。
他停下腳步定了定神，然後調整鏡頭，讓手機鏡頭朝向前方。
直播間的觀衆也随之看到了兩個小朋友玩耍的一幕。
【說實話這衣服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穿的，可現在我已經畢業工作了】
【還沒走進去我就開始相信了，葉馨馨肯定也在這裏，她們的膚色和頭發都好像，像是營養跟不上】
【主播，我給你刷禮物，你幫我把錢轉交給她們吧，我也沒辦法親自趕去，多少也算盡一點心意】
【我也捐，主播你幫我們都送過去吧】
……
大叔沒有看到這些評論，他的注意力都在身前。
定了定神，他繼續拉着小推車朝前走。
輪子在水泥地上滾動，連續的聲音傳進了前方兩個小朋友的耳中。
她們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雙雙丢下樹枝，跑回家去。
實在是太奇怪了，他們從小就住在孤兒院，整條胡同的叔叔阿姨都認識，可是卻不認識這個叔叔。
這是死胡同，不應該有陌生人經過的。
還拉着箱子，舉着比她們手中還長的樹枝，裝扮奇怪。
兩個人要跑，大叔下意識追過去。
輪子嘩嘩的聲音回蕩在整個胡同。
“跑什麽呢？別跑呀！”
剛追上去，看見老式雙扇木門，他還沒喘口氣，就聽見“砰”地一聲，面前的大門迅速合攏。
不是他眼疾手快，自拍杆都要被門夾到了。
“家人們，吃了個閉門羹。” 大叔後退兩步，翻轉手機鏡頭，朝向自己。
“這邊怎麽都沒有個牌子，也沒有聯系方式什麽的？” 大叔四處張望。
孤兒院在死胡同裏，要想平時的路人能看到，除非是迷路走進來。
可那樣的概率實在是太小了。
到處都找不到聯系方式，大叔只好站在門口拍門。
只希望他的舉動不會吓到那群沒有安全感的小朋友。
剛拍了兩下大門，口中介紹自己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雙扇大門就被打開了。
兩鬓斑白、面容略顯蒼老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身側還站着兩個大一點兒的小孩子。
大叔擔心再次吓到他們，後退了幾步，指了指臺階下的小推車和捐款箱，說：“你好，我是花園小區的，同時也是一名網絡主播，我來這邊是給你們送捐款的。”
然後大叔下去，自拍杆平放在小推車上方的箱子上，他擡着小推車上來，并且阻止了想要下來幫忙的女人。
直播間評論區的網友們，根本不需要猜測，結合安意的那條評論，直接就點出了女人的身份。
孤兒院只有院長媽媽，當初那麽多年，也就安意一個不算義工的義工。
小推車搬上來後，大叔把最上邊貼着大紅紙的捐款箱拿了起來。
捐款箱是他找家裏的鞋盒改制的，外邊一層紅紙包裹着。
裏邊的錢都是他找家人捐的，再有就是他拉着小推車來回路過，有些被他行為吸引的路人捐的錢。
零零碎碎他也不知道會有多少。
但是保底五千。
從家裏出發的時候，裏邊就放了五千塊錢。
為了顯得多一些，他還兌換了一些零錢。
不是他特別大方，而是他也抱着找不到的心态，這樣錢最後還會還回來，只是跟着他跑了一圈而已。
自家人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态。
不過在找到地方之後，大叔覺得裏邊的錢他還是捐少了，想要找個地方再取些錢放進去。
“不好意思，孩子們沒見過什麽生人。” 院長面帶歉意，語氣溫和。
孤兒院的小朋友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可她年輕的時候見過。
知道這人在直播，既然是直播，肯定不會做出什麽當衆傷害他們的行為。
這裏沒什麽好惦記的，孩子們能被領養的都被領養走了，剩下的這些都是還生着病的。
誰不想領養一個健康漂亮的孩子。
大叔跟在院長身後，走進去看到院子裏的場景，心虛了一瞬。
他怎麽也無法想象出來小小的院子是如何擠下這麽多人的。
只是站在院子裏露面的小朋友，就有十來個。
讓大叔印象最深的一個，是位短頭發的十來歲小姑娘，身上穿着粉色毛衣，外邊套了件舊式外套。
隔得不遠，大叔清晰看到短發小姑娘頭上的白發和唇角不停流出的口水。
“媽媽。”
就在大叔震驚地這一瞬間，從屋子裏又跑出來一個小朋友。
不是別人，正是脫下公主裙的葉馨馨。
葉馨馨剛給屋裏的小妹妹喂完奶粉，哄睡着了後聽到弟弟妹妹們在談論有怪人出現，她跑出來看看。
在跑出來的時候，葉馨馨還抱有幻想，會不會是葉恬恬派人來送約定好的錢了。
有錢的話，會解決掉他們目前遇到的大部分困窘。
可是在看到熟悉的自拍杆和陌生的男人後，
“啪”地一聲，她最後的幻想也徹底熄滅了。
自拍杆她見到過，那是節目組直播的設備。
大叔看了兩眼跑出來的小姑娘，沒有任何的熟悉感。
還是直播間的觀衆眼尖，已經認了出來，這就是那個直播綜藝中葉恬恬的妹妹葉馨馨。
直播間的不斷刷屏，讓大叔也看到了這條消息。
“院長，她是不是葉馨馨，就是那個參加節目的葉馨馨。” 大叔指着院長身後剛走出來的小姑娘問道。
院長沒有任何猶豫，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是葉馨馨。”
她從來就不姓葉，跟她一樣，姓程，叫程馨馨。
大叔當即想要再追問，就聽對方又道：“她叫程馨馨。”
他一愣，旋即狂喜。
這就是參加過直播綜藝的小姑娘，他們沒有找錯。
天邊的白雲被清風吹散，露出碧藍的背景。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葉恬恬根本沒有兄弟姐妹，她是找了一個孤兒來參加直播綜藝。
并且為了防止事情敗露，找了如此偏僻的一個地方，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孤兒院來領養，真是難為葉恬恬能夠找到。
到最後，大叔說：“院長，捐款不單單有這些，還有很多網友們捐的款，都在這次直播的禮物中，等我回去提現出來給您送過來，直播間現在10萬+觀衆作證，我肯定給您送過來。”
大叔決定，把這次直播過程中收到的所有打賞全部都提現送來。
他後臺的粉絲也蹿升到了小一百萬，已經獲利很大，這些錢就送到更需要的地方去。
院長向大叔真誠道謝，不管對方是帶着何種目的、何種态度來到這裏，他們現在确确實實收到了實惠。
有了錢她可以把身體健康的孩子需要補充的營養提上去，補鋅的補鋅，補鈣的補鈣。
有了錢她可以帶生病的孩子去大醫院檢查開藥，讓他們恢複健康。
這些孩子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送來這裏。
程馨馨是家中老二，家裏想要個兒子，老大是姑娘，老二還是姑娘，要想再生老三，必須要送走一個。
老大已經五歲，有了記憶，最終她的父母決定把剛出生的程馨馨扔掉。
院長在撿到程馨馨的時候，她小小的一團，懷裏就塞着一封信，希望看到的好心人能照顧好孩子，他們也是沒辦法才把孩子送走的。
還有剛出生就有先天性疾病的，都被父母放棄了。
養這麽一群孩子，負擔真的很大。
院長的決定不被很多人理解，她想，哪怕重來一次，也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怎麽也無法看見一個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
有些事情總要有人來做，這些年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也是孩子們陪伴了她，讓她不再孤單。
他們之間相互陪伴、彼此依靠。
大叔的直播毫無意外上了熱搜，程馨馨在的孤兒院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
這裏不再是那個無人問津的死胡同，成為了人來人往的幫扶區域。
記者把院長的故事寫在筆下報道出來，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
不斷來自四面八方的捐款彙集在這一小片天地。
網絡上，以節目組為首，看過大叔的那次直播的，亦或者是讀到過記者報道的，都在微博上捐了款。
姜臨給孤兒院捐了一百萬，并且免費給小朋友做體檢，生病的小朋友會直接對接醫生，不用院長再多操勞。
院長看着源源不斷的彙款，紅了眼眶：“馨馨，媽媽就說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吧。”
“媽媽，你說得對，好人會有好報，惡人也自有天收。” 程馨馨用力抱緊了院長，“上天真的看得見。”
與此同時，葉恬恬的處境大相徑庭。
“不可能，惠姐。” 葉恬恬蜷縮在沙發上，四周昏暗，手機屏幕刺眼的白光是唯一的光亮。
“不是說那地方隐蔽，絕對不會被人發現嗎？怎麽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葉恬恬雙手抱頭，一腳踢向手機，讓那些惡毒的言論遠離自己。
趙惠在黑暗中雙手搓了搓臉，良久，嘆了口氣。
她也想知道是為什麽。
當時她們都考察過這地方，确保不會被人發現才選擇程馨馨的。
甚至是還不需要在名字上作假，改個姓氏就可以，也不用擔心程馨馨在鏡頭前反應過長穿幫。
趙惠頭更加疼了，耳邊嗡嗡聲音混雜葉恬恬的吼叫，腦子糊成一片，無法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