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奇怪的丈夫(七)
奇怪的丈夫(七)
蕭阮曾經也被稱呼為蕭少爺, 自從母親死後,父親立刻娶了新夫人,帶回比他只小一歲的孩子, 他的稱呼就變成傭人口中, 陰陽怪氣,帶着諷刺的大少爺。
“大少爺,您瞧您, 回來得這般晚, 都過飯點,廚房裏可沒有再給您一人專門做一桌子的規矩……”
那是因為負責接送他的司機被蕭明钰使喚走, 身無分文的他, 不得已靠雙腿走回來的。
作為蕭氏夫婦最寵愛的兒子。
蕭明钰要彈鋼琴, 就給買最貴的,哪怕只碰了幾次。
想留學搞藝術,蕭父也舍得支付巨額的贊助,給予大筆生活費。
而他, 因為拒絕蕭父讓他報考的專業, 和安排好的人生, 就被斷了生活費。
當然人前蕭父還要些臉面, 這些差別對待不是明擺在蕭阮的面前, 只是他的好弟弟總是忍不住在他的面前炫耀。
他們一家人也旁若無人地秀親情。
蕭阮格格不入,他不要蕭家的一切,早就在內心将自己與蕭家切割,只要拿回屬于他母親的東西。
跟整個蕭氏比起來, 不多, 但也足夠了。
只要拿回镯子,他同蕭家最後一絲牽扯也将斷絕。
……
被突然邀請, 穆異原地愣了幾秒,這是青年這些天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
不自覺緊張起來,頓了很久才開口,“你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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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記起,青年自從跟他結婚後,好像還沒回過蕭家。
人類結婚後是不是需要回門?
“您不想見見蕭明钰?”蕭阮觑着男人。
蕭明钰?
誰?
穆異眼神飄忽了一瞬,才記起來這個名字好像屬于蕭阮的弟弟,因為相似的眉眼,他最開始認錯了人,好在婚禮上,出現的那個,才是他真正要找的目标。
人類也不盡是變化無常,男大沒有十八變,他的新郎,和小時候如出一轍。
依舊是那樣地精致美麗,可愛得如同瓷娃娃。
水晶一樣漂亮的瞳仁直直注視着他,卷翹的睫毛緊張得亂顫。
他有一瞬間的遺憾,如果那時候沒有被蕭母帶走,他就會留在小孩身邊,可以親眼陪伴他的每一剎那的成長,而不會将別人誤認。
差一點找錯了對象。
“我為什麽想要見他?”男人眉頭微緊,默默望向蕭阮,雖然是為了不相幹的人,軟軟總算跟他搭話了,手指緊張蜷起,目不轉睛注視着人類的一舉一動。
蕭阮擡眼回視,仔細觀察男人的微表情。
沒有異常,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平淡的如同在談論昨天的天氣一般。
心中一嘆,穆異果真沒有喜歡過蕭明钰,之前的猜測都是他們自作多情。
所有人都猜錯了,先生并不是喜歡蕭明钰,聯姻不過是需要個遮人耳目的幌子,好不叫人發現他的奇怪嗜好。
怪不得先生會排斥他的接近,不喜被他觸碰,對他态度微妙,蕭阮眼神一暗,這就說得通了。
他穆異其實是個自戀狂魔,竟然迷戀收藏自己的等身手辦。
覺得想通了事情關竅,蕭阮吐了口氣,幸好讓他早點發覺了穆異的秘密,至少可以将一些悄悄萌芽的感情及時止損。
從蕭家回來後,他想跟先生開誠布公談一談分開的事情,他可以永遠擔着穆夫人的虛名,替對方做擋箭牌,不會将男人的秘密說出去。
只是他沒辦法再跟心動過的男人,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共處一室。
以往這些,蕭阮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
……
“你要想回去見家人,我可以陪你一起。”穆異看向蕭阮說。
他雖對蕭家那群人無感,但他們是軟軟的家人,他不該拒絕人類探望他的家人。
要學會身為丈夫應有的體貼。
是不是只要他做好一個丈夫,人類就不會離開。
蕭阮聞言,微微一笑,“謝謝先生。”
……
風和日麗的天氣。
到達隔壁市的蕭家,時間已經到了午後。
蕭阮和穆異姍姍來遲。
汽車停駐在一棟豪宅的門口,四周碧草如茵,綠化做得很好。
一行人出來迎接,恭恭敬敬将他們迎進去。
托穆異的福,蕭阮在蕭家還是頭一次有這樣的待遇,他坐在穆異身邊。
穆家人光鮮亮麗的打扮,為首的男人身着唐裝,儒雅斯文,風度翩翩,女人燙着複古卷發,身材苗條,穿着旗袍,皓腕上帶着一只玉镯。
“哥哥,穆總。”
穿着白色小西裝,娃娃臉,笑容明媚的精致男孩靠過來,十分親熱地摟住他的胳膊,仿佛他們一直是兄友弟恭的關系。
蕭阮将手從蕭明钰懷裏抽出,往一邊挪了挪,側過頭,輕輕環住了身邊男人的手臂,手下的手臂稍微震了一下,沒有繼續避開動作。
蕭阮舒了口氣,還好先生一如既往地溫柔,哪怕不喜歡被他觸碰,也并不打算在其他人面前落他的面子,始終維護他的尊嚴。
“哥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我不是故意不參加你的婚禮的。”蕭明钰撅起嘴唇,眼睛睜得圓溜溜,做出可愛又無辜的表情。
“沒有。”
蕭阮對此很早就不耐煩,他眼角悄悄斜向穆異,男人同樣無動于衷,兩人默不作聲,沒有半點親人相聚的親熱氣氛。
“呵呵,小阮,你不在家,你父親跟弟弟,天天念着你呢!”見風使舵的女人出來打圓場,拍着蕭父的手臂。
蕭父跟着點頭稱是。
“父親還是有什麽事情就快直說吧……”蕭阮擰了擰眉,實在受不了蕭氏夫妻這副假惺惺的慈愛,“我跟穆總等下還有別的事情。”他不想在蕭家多呆一秒。
穆異也跟着看向蕭父。
被掃了面子,在蕭家一向權威的男人臉色一僵,吞吞吐吐:“穆總,您上次的投資,能不能再追加一點,這一次,我們蕭氏得到內部消息,決定再擴大規模……”
“明钰回來,也正好負責這次項目……”
蕭父搓着手,露出中年男人的市儈,谄媚笑道:“穆總您看?”
穆異扭頭看向蕭阮,仿佛在等他做決定。
蕭阮眼睛一眨,看他幹什麽,他又不管這個,他只負責把人帶到,可沒心思陪這些人虛與委蛇。
非常破壞氣氛,一伸手:“镯子。”
蕭父氣得眼角直抽,沒好氣地瞪了身邊的女人一眼。
繼母強顏歡笑,“你瞧,都怪阿姨粗心,不小心忘記了。”精致如同畫皮一樣的臉上露出心疼的表情,将碧綠的玉镯從手上撸下來。
依依不舍地遞出來,蕭阮伸手去接。
“媽,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镯子!”突然橫插一手,将玉镯奪過去。
“哥哥,你要我媽的镯子幹什麽?”蕭明钰無辜瞪大眼睛,好奇問。
看着被別人攥在手中的玉镯,蕭阮眼中覆蓋一層寒霜,皮笑肉不笑,“不是一樣東西被偷走的時間久了,就成了誰的東西。”
往女人面上一瞥,“您說是吧,蕭夫人。”
衆人齊齊臉色一變,被戳穿的蕭夫人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
蕭明钰一愣,轉而氣鼓鼓,故作嬌嗔。
“不過是一個破镯子,哥哥你想要,那就給你好了——”
蕭阮站起來伸手去接,剛要捏住的玉镯被蕭明钰的指尖迅速松開,跌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剎那碎成了幾瓣。
蕭明钰張着一雙和蕭阮有幾分相似的大眼睛,做出天真而又浪漫的神情,嬌滴滴地叫起來。
蕭阮僵住幾秒,随即低頭看着腳下的碎玉,嘴唇緊抿。
罪魁禍首連聲搶白:“哎呀,這麽重要的東西,哥哥怎麽這樣不小心!”
“這孩子真是,都已經結婚,怎麽還是毛手毛腳,摔了多可惜……”
“都說了你媽的遺物讓家裏長輩保管,哪個稀罕你那點財産,年輕人就是存不住東西!”
蕭阮擡頭看向幸災樂禍的一家人,仿佛又變回當初那個無依無靠的少年,置身于只要犯點錯就會被蕭家所有人圍着指責的情景。
他的身體因為憤怒微微打顫,眼眶不自覺發紅。
忽然,一滴淚從眼中滑落下來。
他低下頭,蹲身彎腰撿起碎掉的玉镯,一只手出現在他的眼前,穿戴着漆黑手套的掌心放着一塊碧綠的碎片。
擡手從男人的掌心取走最後一塊,蕭阮低聲說了句,“……謝謝。”
站起身,抛下衆人,獨自向外走去。
穆異轉動輪子,要跟上去。
“哎,穆總,合作的事情還沒……”蕭父起身想要阻攔,被男人猛烈轉過來的帶着寒光的眼神吓到,不吱聲,任由對方離開。
……
走出蕭家的蕭阮捧着碎片,坐在路邊的樹蔭底下。
一連串眼淚從他的兩頰滑下,順着纖細的下巴尖滴落,淚水打濕睫毛,挂在上面的晶瑩淚珠,在陽光下閃耀着細碎的光芒。
眼尾發紅,破碎又豔麗。
怪物空洞的胸腔燒灼起來,眼中浮起暗色。
輪椅轉動到跟前。
蕭阮擡起頭,淚眼朦胧注視着男人。
“你在難過?”
寬大的手掌托起他精巧的下巴,拇指隔着皮革,擦去他眼角的眼淚,男人目光深邃,眼中蘊藏着千絲萬縷。
蕭阮心中一顫,掀起眼簾,睫毛微眨一下,在男人深深注視下輕輕點頭。
“是的,先生我有點難受。”
所以,請你……請你,不要再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我會誤以為……
“是因為剛才那些人。”男人聲音很沉。
他雖然不懂正常和睦的家人關系是什麽樣子的,但很顯然,也不是蕭家這種的。
蕭阮輕輕點了下頭。
“你想要怎麽回報他們,先生幫你——”穆異眉目微斂,眸色變得更加幽深。
出聲提議道:“——讓蕭氏消失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