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天空陰沉得能擰出水,此時還留在單位的不是加班黨就是單身狗,李遇捧着咖啡轉了一圈,視線鎖定在坐在靠窗的人。
“你看起來真不太好……”李遇端着咖啡走過去時,對方正捧着一杯濃茶出神,黑眼圈不比幾周前的淺。
“你不是都結婚了嗎?”李遇攪了攪手裏的拿鐵,“怎麽憔悴得像是在苦苦挽回前女友。”
“差不多,”路今越喝了一口茶,說:“我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我的戀愛大計。”
“???”李遇一臉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哥,你都結婚了,就收收心吧,好歹別耽誤人家。”
“怎麽叫耽誤?”路今越皺皺眉頭,“我這是合法且正當的、光明正大地追求自己的伴侶。”說罷,他還把自己手機遞過去給李遇看。
屏幕裏是兩人唯一的合照,印在結婚證上,照片裏兩個人身穿白襯衫,路今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旁邊的人表情倒是很自然,大抵天生帶笑,站在路今越這只大尾巴狼旁邊,也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所以你在這兒幹什麽呢?”明擺着要追人家,下班了卻在公司磨蹭着不回家,李遇往咖啡裏加了兩塊方糖。
路今越又把裴預發來的戀愛Tips翻出來給李遇看。
Tip 3:欲速則不達,保持自己的神秘,讓ta主動來找你。
李遇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這是什麽土掉渣的早戀手冊,他就着路今越的手機往前翻,扉頁上明晃晃寫着:2001年出版。
“……哥你拿這個可以去拍穿越劇了。”李遇扶額,無奈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想見他,”路今越的視線從32層的寫字樓落到熙熙攘攘的樓下,“他怎麽還不給我打電話。”
“你倒是給他打電話啊。”李遇話音剛落,天空就“轟隆——”一聲巨響,李遇推了路今越一把,“你別打電話了,直接去見他吧。”
“我……”路今越茶還沒喝完,卻被李遇接過去,手裏有被塞了一把傘。
“你愣着幹嘛?”李遇一手端着一個杯子,想沖他揮揮手又不能,只能放大聲音,“快去啊!”
路今越聞聲,拿着傘轉身就往樓下走,一邊在內心不住控訴:去你妹!老子今天車限號,晚高峰你讓我去哪兒啊!!?
路今越站在樓下,雷鳴一聲比一聲響,路今越想了想,還是給林聽也撥了電話。
“喂,聽也,”空氣中水汽重,路今越抹了一把臉,說:“你在哪兒呢?我?我在公司樓下。”
“在那兒等着。” 對面抛下這麽一句話,就挂了電話。
半個小時後,路今越坐在副駕駛系安全帶,濕透的褲腿貼上皮膚不太好受,他用幹毛巾胡亂擦了擦頭發,林聽也伸手幫他調高暖風,說:“雷雨天打電話很危險。”
“可是天打五雷轟。”路今越的鼻音很重,說:“概率多低呢。”
一輩子能遇上自己喜歡的人,概率多低呢,遇見了,就值得去冒險,至于天降霹靂和一見鐘情的概率分別是多少,路今越不知道,但路今越願意賭。
林聽也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沒看路今越,卻說:“我要去我爸媽那邊一趟,一起去?”
路今越沒說話,頂着毛巾看不清表情,算是默認。
天光黯淡,風雨傾城,路今越側頭看向林聽也,對方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不疾不徐地敲過節奏。那一天的雨是路今越記憶中最大的雨,他靠着窗聽雷聽風,聽大雨滂沱,只有身邊人的呼吸一如既初,如一泓靜湖,是萬千潺潺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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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聽也覺得路今越最近很不對勁。
他們婚前約法三章,婚後互不幹涉,可是這一平衡卻隐隐有被打破的趨勢。比如說路今越頻繁出沒于自己工作的學校。
年琢看着坐在沙發的人一陣心煩,今天是星期四,他和這個人一周內至少打過三次照面,路今越倒是毫不在意,大剌剌地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年琢欲言又止,止而又欲,最後說:“大哥,你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嗯?”路今越斜眼看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開口:“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來找林聽也……”
“知道你是來找我哥的了,”年琢在瀕臨崩潰的邊緣,“您找他是有什麽事?還是要我幫忙帶句話?”
“那就麻煩你了,咳咳……”路今越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說:“空間性對于此在的意義和時間性是并列的,世界不是所有存在者的總和,表示存在的詞“ON”具有雙重性,既指存在的東西,又可指存在者存在着,即存在者的存在。但“存在者”和“存在”本身有差別……”
“停停停!”年琢舉手投降,“我哥還有半個小時下課,你慢慢坐着,我先走了。”
切,跟我鬥。見年琢夾着兩本書去了圖書館,路今越揚揚眉毛,心安理得地靠回沙發上。
……
比如特別關心林聽也的爸爸媽媽。
“爸媽的空調壞了?”聽見林聽也挂了電話,在廚房洗碗的路今越探出頭來,自告奮勇:“我去修。”
“你還會修空調?”林聽也表示懷疑。
路今越拍拍胸脯,手上的泡沫抹了一身,“包在我身上。”
結果第二天路今越就和老式空調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個鐘頭,還是林聽也媽媽招呼道:“今越啊,下來吃水果吧。”
下班時飄起了潇潇雨絲,林聽也一手撐傘,例行給家裏打電話,“喂,爸媽,路今越還在嗎?哦,剛走。那空調能用了嗎?啊?能用了啊……”
林聽也歪頭想了想,忍不住嘀咕:“他還真會修空調啊……”
“沒有,”電話那頭,林聽也媽媽笑得開心,“今越把原先的空調給卸了,最後買了個新的。”
林聽也:“……”
聽自己媽媽一口一個“今越”叫得親熱,林聽也無聲地笑了笑,看着眼前千紅百綠的傘都塌下去,濕漉漉地走進地鐵口,他說:“媽,我上地鐵了啊,回頭再給你打過去。”
一早等在街邊的路今越搖下車窗,一身西裝,衣冠楚楚,墨鏡滑下幾分,露出微微上挑的眼角。
見林聽也看過來,他嘬起嘴輕吹了聲口哨,一手搭在車窗上。
“林老師,”路今越笑得狡黠,“今天你的車限號,怎麽不叫我接你?”
再比如……
等林聽也回過神來,屋子裏悄然無聲。兩人剛腳挨腳看完一部《複仇者聯盟4》,而他走神了。此時此刻,聲音漸消,屏幕轉暗,歸于沉寂。晦暗天光投進窗內,路今越眼睑微斂,一動不動,像是睡着了,他身後,橘紅的餘晖與紫色的雲糾纏在一起,預兆着遲些時候的暴風雨。
“年琢說……”林聽也的聲音如初次見面一樣柔和,“你上次找我要說什麽,”
“嗯,”為了潛入林聽也辦公室,路今越早把沒聽過也讀不懂的那幾句話背熟了,張口就來,“空間性對于此在的意義和時間性是并列的,世界不是所有存在者的總和……”
“《存在與時間》,海德格爾的著作,”林聽也笑了笑,說;“怎麽了嗎?”
“……”
路今越沉默了一會,“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說‘先在一起一段時間試試看’。”
“嗯?”
“那你願不願意存在于我剩餘的所有時間?”
窗外的餘晖對比強烈到豔俗,雲起雲湧光影明暗成藝術,他們在印象主義的幕布下笨拙地行走,相遇足夠謬誕,機緣巧合除外,林聽也驚訝于他們的故事并不浪漫,但從今往後足夠讓人期待。
“要麽我,要麽他,只能選一個!”
路今越站在床邊,一臉嚴肅,如果身上不是坎肩睡褲的話,可能會更有氣勢一些。
“路今越你有毛病吧,”林聽也說話時坐在床上,一臉不可置信,“你這又是搞哪一出!?莫名其妙!”
“你手機裏是他的照片,密碼是他的生日,現在連躺在床上的都是他,你居然說我莫名其妙!?”
林聽也聽着這宛如捉奸現場的臺詞,額頭齊刷刷滑下三道黑線,窗外的大雨堅持不懈地敲着玻璃,又硬生生添了幾分狗血氣息。
“把他給我。”路今越指着床上的“龐然大物”。
“不給。”林聽也反手抓住愛人口中的“他”,振振有詞,“這可不是普通的玩偶,他叫托尼·史塔克。”
我管你叫托尼·史塔克還是托馬斯的小火車。兩人從名存實亡步入情投意合三個月時間,林聽也的大部分手辦玩偶都轉移到了另一個卧室,只有這個等身玩偶,始終是路今越的暗殺目标,路今越的頭號情敵。
“轟隆——”黑雲間響起巨大的呼嚕,時間不早了,路今越見來硬的不行,試圖和林聽也講道理。
“這是張雙人床,”路今越放緩語氣,“這個玩偶又大,萬一擠下去弄髒了怎麽辦。”
“沒事,”林聽也往床邊挪了挪,“你睡這邊,我抱着史塔克睡這邊。”
“……” 路今越摸了摸鼻子,蔫蔫地說:“我還是去睡沙發吧。” 說完就趿拉着拖鞋就要走。
“哎別,今越,今越兒,路今越——”林聽也本來就是逗他玩,沒想到真惹出了脾氣,“你回來,要不……我睡沙發?”
你睡沙發?那我抱着史塔克睡嗎!?
路今越背對着他停住腳步,說:“你看這樣,反正總要有一個人睡沙發對不對,那不如史塔克去睡沙發。”
林聽也低頭忍住笑,故意說:“史塔克睡沙發,那我抱着什麽?”
“我抱着你啊,”路今越一眨眼睛,“這輩子都不撒手的那一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