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朋友
朋友
大小姐的粉絲見面會中道崩殂。這人頭天晚上還興高采烈地和他聊穿搭聊到了淩晨1:00，結果第二天早上7:00傳來的消息就有點樂極生悲。
“我好像感冒了，去不了了[大哭]。”外加一條額外強調，“我是真的感冒了，不是緊張！你幫我和阿姨好好解釋！”
戚烨霖7:30被鬧鐘吵醒後便睡眼朦胧地提取了一下關鍵字，強打精神随手選了個表情發了過去，便又口齒不清地“好好解釋”道：“媽，我女朋友生病不來了。那我再睡一會兒。”說完便又抱着枕頭不省人事。
一個懶覺就讓昨晚十分過剩的母愛化為烏有。不到9:00，這勤勞勇敢的戚女士顯然有點忍無可忍了，拍了拍他的臉，聲音裏也有了點蓄勢待發的怒意：“烨霖，起床了。”
戚烨霖哼哼了幾聲也沒見母親改變主意，只得老老實實地掀開被子。洗漱的時候便忍不住真情實感地問道：“媽，您什麽時候飛機啊？”
他的一點小心思被人精準識破，母親立刻照着他後背來了兩下，毋庸置疑的：“周二中午。”
其實媽媽您沒必要這麽想我的……戚烨霖內心已經在哀嚎了。他這學期好不容易通過精妙計算把早八的課都排開了，怎麽這還連續三天不能睡懶覺了呢！
然而，內心即使再哀怨，面對母親大人也永遠要興高采烈。
“那太好了！”戚烨霖假模假式地嘆了一聲，邊擠着牙膏邊興沖沖地計劃了起來，“那我今天帶您去逛學校吧，晚上要不要去海邊走走？明天我只有下午的2節課，看您還想去哪兒玩？”
但他這旅行計劃顯然沒能打動他的客戶，因為母親輕哼了一聲擺了擺手：“你別來安排我，我明天去F大論壇，後天上午在W大講座。”
“這就把往返路費掙回來了？”戚烨霖含糊不清地調侃道，但母親卻沒接他的梗，而是話鋒一轉，聲音又嚴肅了起來：“你好好準備你的面試，就1個名額，爸爸媽媽幫你歸幫你，你也得拿出真才實學來才能服衆。”
手上動作一滞，戚烨霖勉強接上了母親的頻道。看來，在他昏睡的間隙，他的父母還通了個電話聊了聊他遴選校內推薦的事。
不知道兩位大教授說起這事的時候會不會又陷入無限自責。反正他後知後覺發現欣卿的名額如此稀缺的時候的确是很不甘心。這些天，他腦子裏一直很亂，實在沒有料到叔伯們把他流放到欣卿竟然還是個“一箭三雕”——甚至，照這個架勢看，最終一箭幾雕都還是個未知數。
沉默的間隙，戚烨霖透過鏡子發現母親一直在背後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不禁在心裏嘆了口氣。不想讓他好端端的娘變成祥林嫂或者孟姜女，他連忙漱了口，邊草草地洗了把臉，邊灑脫道：“沒事的媽媽，我先努力争取，沒争取到就算了。我也沒那麽想去外交部。”
話已經說得這麽圓滑了，但他的心思卻從來瞞不過母親。因為戚烨霖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就發現她的情緒還是肉眼可見地重新低落了下去，邊說着話邊愛憐地伸出手抹掉了他腮邊的一點點沒沖幹淨的泡沫：“烨霖，騙騙爸爸媽媽就算了，不要騙自己。”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了頭，很猝不及防地就體會到了大小姐被他說不坦誠時的那種窘迫，正要随便撒個嬌翻過這一篇兒，母親卻又催促道：“快去換衣服，媽媽帶你去見個朋友。”
聽出一點母親也要幫他活動活動的意思，戚烨霖心裏雖然別扭，但更多的是好奇，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跟着去了。
據他了解，父母博士畢業之後就雙雙到了B大任教，平時在A城就不喜歡結交什麽朋友，更不用說在C城的交際圈了。但事實證明，母親的朋友都不是一般人，這位阿姨也不例外。年齡看上去不大卻已經平步青雲地坐到了C市交易所的第三把交椅上，前途無可限量。
感嘆歸感嘆，戚烨霖依然不太清楚母親帶他見這位交易所領導是什麽用意，而且他總覺得這位阿姨的名字很是熟悉。直到偶然捕捉到了對話中“戚老師”三個字，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位安阿姨是小叔的學生。而且說來也怪，上次聽到這人的名字是從楚家的家宴上。
“戚邦炀有安梓柔，他不使力，有人替他。”戚烨霖不禁想起一日限定丈母娘對通元化工上市事情的評論，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投向這位阿姨的目光也不禁變得有點複雜。
正胡思亂想着，他就聽到哥哥的名字出現在了兩位女士的對話裏，接着母親便笑着拍了他兩下：“哈哈哈哈錯了錯了，這是雲起的弟弟，比你家星星還要小呢。”
她平時對人都沒有那麽熱絡，更不愛聊家長裏短，今天突如其來的熱情，大概也是為了拉近和這位阿姨的關系。所以戚烨霖也趕緊微微站起身，帶着個熱情洋溢的笑容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和今天的母親相比，這位安阿姨顯得十分文靜，除了聽到他搬出自己姓氏的時候略微驚訝地挑了個眉之外，一直都挂着個淡淡的笑容，連說話的語調也沒什麽波瀾，很難辯出什麽情緒：“沒想到，戚老師還拼了個二胎啊。”
母親皺了下眉連忙擺了擺手，十分惶恐似的：“可千萬別喊戚老師，我可不敢和邦炀平起平坐。”
聽母親提起了小叔，戚烨霖感覺有點異樣。因為和大伯二伯這種單純看不上母親相比，他總覺得小叔對母親有種莫名的敵意，或者也可以稱為忌憚。即使，母親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不敢平起平坐”的謙恭态度。
而且，除了小叔之外，剛剛對話中的另外一個亮點也讓他有點困惑。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問題，安阿姨邊說着邊又把眼睛掃到了他身上，故弄玄虛道：“我沒能榮幸地做那位戚老師的得意門生，但做了這位戚老師的‘開山大弟子’。”搞得戚烨霖更困惑了。
“哎呀別笑我啦，邦炀都桃李滿天下了我才開山。”母親又謙遜地擺了擺手，終于願意轉過頭更加清楚地解釋一下兩個人複雜的關系了，“媽媽剛剛去B大的時候哲學系在法學院裏面，安阿姨是媽媽當班導師帶的第一屆學生。”
戚烨霖震驚得嘴差點合不上，完全沒想到剛剛那句“戚老師”也是在稱呼他的母親！
當年B大留校還沒那麽嚴格，小叔本科畢業便留下邊讀書邊帶學生了，這就導致母親博士畢業後再回校任教便略微“落後”了幾年。但落後并不可怕，因為實際上母親手中有着同小叔一樣，甚至還更多的學生資源。而且，由于學科設立的原因，母親和小叔的一些學生也有着比較深的羁絆，只是之前母親沒用過這一層關系。所以這樣想來，戚烨霖也多少懂得了小叔對母親的态度。
順着這個班導師的話題，安阿姨笑了笑終于改了口：“不過，戚導可比戚教授溫柔好多。”
她狀似輕松地感嘆道，但更像是話裏有話。果然，不用別人猜，她的下一句便更加直接了：“所以，戚導交給我的工作也總會好辦得多。”邊說着邊又把眼睛掃到了他身上，像是知道之後的幾張牌要怎麽打，所以格外胸有成竹。
大概母親之前還想在步入正題之前再兜幾個圈子，所以被對方挑明了見面目的之後，笑聲都有點尴尬了。
多年未見，這在象牙塔不問世事的老師是掌控不了自己這在政壇混跡多年的學生的。但同樣，這好學生也總會陷入自己的思維慣性，所以第一個問題便有點翻車：“但我其實很好奇，欣卿經濟學院的院長算是魏教授的師兄，有什麽忙他都不肯幫？”
這個問題出現得突兀，戚烨霖感覺母親都愣了一下。她大概之前簡單和人家講了她兒子在欣卿讀書的事情，所以安阿姨便順理成章以為他是沖着欣卿金融的金字招牌，才放棄了唾手可得的B大。
防止母親因為這個問題而陷入自責，戚烨霖連忙接過話題，更正了一下錯誤認識：“阿姨，其實我是國務學院讀國際關系的，我從小就比較喜歡外交這些。”
說完，他就見安阿姨又驚訝地挑了個眉，像是下意識地張口要問什麽，但是極好的政治敏感度及時攔下了她的問題，只是看他的目光更多了層深意。
母親也及時調整好了狀态，順着他的話繼續搬出了個拙劣的謊言：“害，他沒他哥學習好，這不是高考滑檔了嗎？”說着，還恨鐵不成鋼地推了他一把，一副很操心的樣子。
演技一般，戚烨霖在母親旁邊坐着，都能感覺到她說出這事時的複雜情緒，大概安阿姨也發現了，所以只是笑了笑，甚至還假裝順着這臺階下了下來，罕見地用育兒經圓了過去：“一樣一樣，我們家那個，高中我就送出去了，省心不少。”
一個小偏差打亂了安阿姨的提問節奏，于是主導權便又回到了母親這裏。事已至此，她大概決定一鼓作氣，所以嘆了口複雜的氣便進入了主題：“唉，要不是護照管控，我也把烨霖給送出去了。現在好了，難題一道接一道的。就那個明年春天的外交部遴選，欣卿只能推薦一個人上去，他吧，成績中上游，其他方面也沒那麽突出，可把我愁死了。”
母親說這段話自然多了，顯然因為生活體驗豐富，所以演技格外動人。戚烨霖聽她說着都不禁低下了頭對自己吊兒郎當的學習态度作深刻反省狀，猝不及防地就想起開學初大小姐諷刺他績點的話……
安阿姨大概也沒想到對方真的就和她聊起了育兒經，臉上那個淡淡的笑容都有點維持不住了，明着暗着反複确認了一下被拜托的難題就是這個十分幼稚的校內選拔，這才帶着一個十分崩壞的表情問了幾個關鍵問題：“國務學院是吧？院長副院長都是誰呀？現在選拔規則是什麽？”有種殺雞焉用牛刀的無力感。
戚烨霖擡起頭一一作了回答，甚至還調出了手機裏輔導員上周下發的通知文件，然後把手機遞了過去。于是，安阿姨皺着眉頭對着這麽個無聊規則研究了好久，半天都沒說話，像是又覺得這事幼稚，又覺得這事不可能這麽幼稚，所以試圖把這文件穿透四層，弄懂背後的深刻內涵似的，讓戚烨霖想笑。
顯然，沉浸式入戲的母親把自己好學生的表情給曲解了，連忙以退為進似的先緩和了一下氣氛：“唉，我也就是這麽一抱怨。這孩子也是，之前不知道要，現在怎麽可能一步登天呢？咱們不管他，來來來，菜都涼了。”
戚烨霖也連忙跟了句：“對，阿姨，咱們先吃飯吧，我媽就愛瞎操心哈哈哈。”
正說着，他的手機便在安阿姨手裏震了一下，像是有新消息來了，他連忙道了聲抱歉作勢要接過。不知道安阿姨發現了什麽，她再擡起頭的時候，笑容便又恢複了剛剛那深不可測的樣子。
戚烨霖退出通知文件，才發現剛剛是楚銀晴的消息：“我這麽難受，你一個‘抱抱’就完了？我生氣了！”
格外理直氣壯，格外……無理取鬧。
“好好好，那再給你簽個名吧。Mua！”
戚烨霖正忍俊不禁地編輯着這肉麻短信，耳邊卻傳來安阿姨意味深長的聲音：“孩子說得對，戚導你別瞎操心。孩子知道要是好事，關鍵你家烨霖不光知道要，還知道該怎麽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