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大漓北方的秋天,枯黃的樹葉被飒飒的寒風吹落,舉目四周盡是蕭瑟的景色。
一陣風吹來,綠珠見自己主子打了個寒戰抱緊了手裏的暖手爐,趕緊将剛剛掀起的簾子放下。
馬車轱辘辘沿官道向盛都行駛,長歡右手掩嘴打了個哈欠,繼續低頭翻看放在膝蓋上的話本。
“主子,還有半個時辰便可以進入盛都了。”綠珠見她如此淡定的模樣,忍不住提醒道。
橝越行宮在盛都東北方向,離盛都本就不遠,一日便可抵達。
長歡“嗯”了一聲拿過幾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擡頭看見綠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盛都又不是龍潭虎穴,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這盛都哪哪都是龍潭虎穴好嗎,綠珠腹诽,不過還是沒敢說出來。
長歡瞥了眼綠珠的神色,轉了個話題:“聽說外祖父也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
綠珠想了想答道:“老爺夫人前幾日已經從羚北啓程,想來不過半個月便可以到。”
她是忠勇公林家的家生子,雖然一直跟在長歡身邊,但還是習慣性稱承惠公及其夫人為老爺夫人。
長歡拿話本敲了敲綠珠的頭,“所以呀,外祖父已經要回來了,我還用怕嗎?”
其實說不怕是假的,她在橝越行宮呆了五年,盛都于她而言就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綠珠一時無話,長歡見她若有所思,也沒有說話了。
兩廂靜默之中,盛都已經近在眼前。進了北城門,是一條青磚鋪就的筆直的大道,馬車早已放慢了速度,一路駛去可以直接到皇宮北大門。
皇後鄭氏已經攜了大批宮女奴才在北大門等候,氣勢十足。馬車停下,長歡從車上下來,看着面前雍容華貴的婦人盈盈下跪:“參見皇後娘娘。”
鄭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面龐不過十六七歲穿了一身淺綠色的舊冬衣的女孩,揚了揚嘴角慈祥出聲:“快起來吧孩子。”邊說邊親自彎腰将長歡扶起來。
“多謝皇後娘娘。”長歡站定,任鄭氏拉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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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冬後,天氣愈發寒冷,昨日夜裏氣溫驟降,今早起來時晶瑩的晨霜撒了一地,舉目望去紅牆碧瓦的皇城也朦胧些許。
綠珠搓了搓手掀開厚厚的門簾從外面進來,帶來一陣寒氣。長歡坐在東邊靠近窗邊的榻上看書,擡頭瞅了瞅見她一臉喜色步履輕快地走過來,将一旁的暖爐遞給她。
打霜天也是大晴天,長歡住的霜青殿雖然地處偏僻但是四周之間并沒有遮蔽的建築,此時太陽從東邊出來光線正好透過窗戶紙投進來,給人打了一圈迷蒙的光圈。
綠珠也不扭捏一手接過暖爐,一邊說:“主子,老爺已經托人遞了話,等今天進宮觐見完皇上,便可以直接往霜青殿過來。”
長歡應了一聲以示明白,臉上多了幾分笑意。她想了想從母妃去世外祖父流放自己也被驅逐到行宮,已經不知不覺五年之久了。
長歡很怕冷,在橝越行宮時宮人見她不受寵連對付冬天的冬衣炭火都克扣的厲害,此時有了條件怎麽也要好好對待自己,屋內地龍通通燒着,出門時暖手爐也不離手。
此時她站在霜青殿外厚厚的披風遮住孱弱的身軀,翹首以盼外祖父外祖母的到來。綠珠在裏面擺了些瓜果茶食,不見長歡蹤影便知道她是等不及了,連忙捧了手爐便跑出去塞進長歡手裏才罷休。
不久之後,宮道上遠遠地走來一行人。有人快步過來,長歡認出是皇上身邊的盛昌公公,盛昌滿臉堆笑:“長歡公主,皇上怕林國公不熟悉宮裏繞了遠路耽擱團圓的時間特意叫奴婢給引過來。要不說皇上看重您呢!”
“多謝盛公公。”其實看不看中自己長歡還是知道的,她沒有在意這句話直接往左邊示意,綠珠忙将手裏的錢袋子塞了過去。
那一行人走近,長歡也走出去。面前兩位老人均是滿面風霜皺紋叢生,一身華服難掩北地風霜的摧殘。林國公身體已經盡量挺直但也遮不住佝偻的形态,林老夫人身體雖然瘦削的厲害但也幸好未見有恙。
“那奴婢就不耽誤公主與親人團聚了。”盛昌掂了掂手裏的分量,揮退衆人走了出去。
長歡忍不住紅了眼眶撲過去喊外祖父外祖母,林老夫人看着容貌酷似去世女兒的長歡當場落淚不已,抱着哭了一會兒才忍住了淚水。
長歡扶了二老入屋,在溫暖的室內幾人話了話家常。長歡知道這幾年人人都不好過,怕觸及傷心事只引着二老說些好的,“聽說殊寒表哥不日也會回京?”此番長歡能夠順利回來也是托了這位表哥的福。
“是了。三郎從前線寄信回來說是半個月後接受北羌受降後便可啓程,如果行程快還可以趕上除夕呢。”林老國公說起這個孫子,到是十分滿意。
他們還是剛到羚北第二年便碰上了北羌進犯,地方官府招募軍人時放寬了限制,林殊寒便主動參了軍,四年過去大漓終于戰勝了北羌,林殊寒在軍中也一路由一個普通士兵成為了一名将領。
長歡見氣氛終于松快了起來,也舒了口氣,她就怕二老總想舊事心裏不順傷了身體得不償失。
當初林國公跟随先帝南征北伐開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勳,後來被先帝親封為忠勇公,本以為可以安享晚年一世無虞。
誰知道晚年卻被自己的親兒子坑了一道,二老的大兒子、林殊寒的親爹、長歡的舅舅林肅時任吏部侍郎卻被人檢舉私受賄賂,那時正趕上皇帝頒布官員收受賄賂的禁令他剛好撞在槍口上,于是林肅當場判了斬立決,林家也被流放到羚北苦寒之地整整五年。
到了午飯時分長歡想留下二老,林國公直接拒絕了。長歡看着二老蹒跚而去,知道外祖父怕壞了規矩惹人閑話不敢阻攔。
天氣愈發寒冷了,長歡也不出門終日待在暖融融的屋內。時間一溜便到了臘月十六,這日長歡只帶了綠珠便出了門,出來時皇帝給了塊可以自由出宮的令牌,一路順利出宮坐馬車往盛京裏扶安坊行去,扶安坊離皇宮不遠大都坐落着是朝臣在京的官邸,長歡外祖父的國公府便在此地。
馬車行駛得很穩,但在進扶安坊的時候卻發生了些許意外。其實禮部對每個坊都有硬性規定,入坊口不得超過六尺長。
長歡的馬車正要過去時,坊裏突然沖出一匹黑色的駿馬,長歡的棕色馬受了驚吓失控直往前沖去,馬夫也被震落下去,一時間車廂便撞到了前面停着的馬車。棕馬還在狂奔,突然一名白衣男子出現跳上還在疾行的馬車拉住了缰繩,失控的馬終于停了下來。
綠珠扶着長歡從車上下來,顯然還在驚吓之中。長歡看着一旁白衣皂靴,玉冠而束,神色淡然的年輕男子,行禮道謝,“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不是。”男子清冷出聲。
嗯?長歡下意識歪了歪頭以示自己的不解。
“剛才那輛馬車的主人是我。所以我并不是為了救你,而是為了讨還我的車錢。”男子見她不解補充道。
長歡聽完,頓時恩人形象在心中幻滅。她仔細看了看那人長得到是十分端正,個頭比她高了一個頭不止,雙眼深邃,關鍵是那身白衣雖然素淨但是一看就是有錢人家。
沒想到來人竟然這麽直白,不過好歹也是自己的恩人,況且撞壞了人東西确實應該賠償,長歡到沒有露出不快的神色,“對不起,我的馬剛剛受了驚不小心撞壞了您的車。我會照價賠償您的損失,不知道您的馬車值多少錢?”
男子旁邊瞬間有一個青衫青年男人走上來,“還請姑娘派位人去看看馬車情況。”
長歡見那人并沒有要過去的意思,便示意綠珠過去查看,于是便剩下兩個人幹站着大眼瞪小眼。
坊內大多是府邸,大道上并沒有人随意行走很是安靜,一陣風吹來長歡打了個寒戰,趕忙往避風的地方走了幾步。
誰知那人卻一把抓住了長歡的手腕死死不放,眼神盯着長歡移動的方向,滿是懷疑,長歡掙紮無果只好放棄。
青衫男子走過來,朗聲說道:“公子,我們的馬車損壞的很嚴重已經不能再用了。”
長歡看了看後面跟來的綠珠眼神詢問,卻見綠珠點頭表示情況确是如此。繼續聽他道:“馬車車廂所用的是整塊的金絲楠木,加上等候的做工時間,保守估計要十萬兩白銀。”
十……十萬兩白銀……說實話長歡長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多銀子,她小時候也不用錢後來去了橝越行宮更是沒錢,現在才回來一個月,身上只有一些皇上皇後賞賜的珠寶首飾,可是也不能私自進行買賣。
“大哥,你看我這車也損壞了不少,不知是誰竟然在城內放馬疾行驚了我的車馬,其實我也是受害者,不如我們将那黑色的瘋馬找到再尋其主人賠償?”長歡小心翼翼的提醒。
男子挑了挑眉,對“大哥”這個稱呼不甚滿意,不過對面的姑娘到是不傻,想了想回答道:“照這瘋馬的速度恐怕早已不見蹤影,況且找到那匹馬也不一定就可以找到主人,我今日還有要事去辦,賠償的金額減半這是我同為受害者的最大讓步,怎麽樣?”
呃,其實五萬兩對她而言也是負擔,不過見他不依不饒的也是頭痛,連忙應下來,“不過我身上沒有銀子,可以寫一張欠條嗎,你放心我一定會還的。”
長歡還以為還要一番周折,沒想到那人到是很爽快的答應了。折騰許久才重新坐上車,趕來的馬夫立刻駕車往坊內深處走去。
長歡一下子欠了一屁股債早已經蔫了,坐上馬車閉目養神,想起了剛才簽下欠條時那人的名字——溫若瑾,溫潤如玉?呵!字到是不錯,但人還真沒覺得。
相比長歡的郁色,溫若瑾到是心情不錯,看着手裏欠條上細細小小的簽名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腦子不夠用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