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終章4
終章4
“你是萬晞白的母親吧。” 黎安面上帶着标準的微笑,額頭的紗布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神态,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毀掉萬晞白最後的方法。
劉玉蘭怪異地掃視了他一眼,這個男人她從來都沒見過,她用手肘拐了拐一旁的護工,示意她們往回走。
“我是他的同事。” 黎安往後退了一步,他并不想當着這麽多的人揭穿萬晞白,或者說他不想當這麽多人的面看着劉玉蘭發瘋。
劉玉蘭做夢都想讓她兒子回去上班,所以她現在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男人出現在此地是如此的怪異,還有讓頭上那道顯眼的紗布,無一不在叫嚣着怪異。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黎安,男人那冰冷的手像毒蛇般纏繞上她心尖,她話音不算低:“是叫他回去上班的嗎?”
黎安稍微使了些勁掙脫了劉玉蘭緊緊抓着自己的手,被陌生人觸碰讓他格外的惡心,他現在卻只能強忍着不适和劉玉蘭周旋着
阿姨,我們換一個地方聊。” 黎安環視着四周,企圖尋找一個人少又安靜的地方。
“我記得後面有一個剛裝上沒多久的健身器材場地。” 護工悄悄聽着他們說話,見他們沒反應又說:“可以去那邊,好像剛開放沒多久,沒有什麽人知道。”
劉玉蘭沒猶豫,連忙讓護工帶着自己過去。黎安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後,其實在這個時候他還有一線生機,但他不願意。
他想讓全世界都不好過,他才會好過。
新安裝的長椅還帶着出廠的油漆味,劉玉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了下來,她示意黎安坐,後者卻擺擺手站在一旁。
“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劉玉蘭虛眯着眼看向這個個子很高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望着他心裏總是瘆得慌。
黎安嘴角微微上翹,明明面對的是暖陽可劉玉蘭硬生生從中品出一絲涼意。
“有些話好像不是很适合外人在這裏聽。”
黎安暗示着劉玉蘭,金邊眼鏡片反光着 ,劉玉蘭沒有懷疑,囑咐着護工去幫自己收拾一下東西,畢竟明天自己就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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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光禿禿的枝條随着風吹輕輕舞動着,發出窸窸窣窣聲,像惡魔在低吟。
劉玉蘭看向身旁的男子,他依舊挺立在那裏,像在猶豫又像在決定
“你知道你兒子是同性戀嗎?”
黎安似乎看見了一位長着長角的男人朝自己伸出雙手,而他甘願被他擁入懷中。
劉玉蘭怔怔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出一絲怪異。可她沒有找到。
“你胡說什麽?” 劉玉蘭出乎意料的沒有大吼大叫,她見慣了風浪,盡管此時她的手指快要将身下的椅子抓到變形。
“我胡說?” 黎安笑得讓人毛骨悚然:“他搶了我最愛的男人,卻不肯放手。” 他張開雙臂像是擁抱暖陽又像是釋放。
可随即又收回手臂,将放在西裝內側荷包的手機拿了出來,那密密麻麻的照片全是他偷拍的,有萬晞白趁着四周沒人抱着宋彧的照片,有他們牽手的照片,還有一張大雪中接吻的照片。
萬晞白像一只可憐的流浪犬半蹲在路邊,而宋彧捧着他的臉虔誠的吻了上去,黑夜,大雪,昏黃的路燈,相愛的戀人和偷窺的自己。
黎安怄的要命,他咬着腮幫将這張照片遞給劉玉蘭,讓她好好看看自己的兒子是什麽貨色。
這個長發男她見過,劉玉蘭死死地盯着黎安的手機,幾乎要盯出個花來,她不敢相信那個是自己的兒子,她像是第一次見萬晞白一樣。
她強裝着鎮定,眼神卻帶着冰地望向面前的男人:“你和我說這個做什麽?”
“想看我把萬晞白叫來?” 劉玉蘭站直了身子,雖然她個子不高但周身的氣勢卻絲毫沒輸給黎安:“那你想錯了,就憑這一張照片就能判定我兒子是同性戀?”
“就算他是同性戀又怎麽樣?” 太陽被雲層遮擋,陰郁的天空像是又要下雨的架勢
劉玉蘭的架勢出乎了黎安的預料,他以為她會像以往的報告中那樣,大吼大叫将萬晞白叫來對峙。
她這個是什麽意思,她兒子是個同性戀難道她早就知道了嗎?
黎安虛眯着眼看着眼前這個僅僅到她胸口以下的女人,他好像判斷失了手。
他不再廢話,将揣摸在荷包裏許久的包裹拿了出來,那裏面厚厚的一沓全是他們倆的照片。
萬晞白和宋彧。
他彎腰輕輕地将包裹放在長椅上,他說過的,所有人都要不好過。
劉玉蘭目送着男人的離開,只有老天知道她腦袋是如此的空白,從男人開口的一句話開始,每一個字她都認識可連成一句話,她好像有些聽不懂中文。
直到見不到男人的身影,她才顫顫巍巍地轉身,頹然地坐在長椅上。那被他放在原地的包裹吸引着她的注意,它仿佛在開口叫嚣着讓自己打開。
它像一個怪獸要将自己吞噬。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陽重新出現,久到周圍有其他病人出現,劉玉蘭望着他們在健身器材旁聊得火熱,她終于拿起那重如千斤又輕如鴻毛的包裹。
她大概猜到了是什麽,但她不願相信。
“你要出院?” 醫生看着面前的劉玉蘭,除了面色不太正常外,也沒其他奇怪的地方。
“明天再出院吧,再觀察一天。” 醫生忙着寫病歷,一心二用。
劉玉蘭搬了個椅子坐在他對面,懷中抱着的那個包裹被她捂得嚴嚴實實,仔細看可以看見被她揉皺的紙面幾乎要被她抓破了。
“我今天就要出院。” 語氣絲毫沒有退讓
醫生見她态度堅決,只能嘆了口氣去開出院證明:“你家屬在嗎?我要和他說一下注意事項。”
“不在,我自己可以。” 她心裏悶得難受,為什麽正常的兒子會變成同性戀,她始終不明白。
醫生簡單的囑咐了幾遍劉玉蘭,并将她要吃的藥全部放好。
劉玉蘭抱着大包小包走出醫院的大門,來時風風火火,走時卻是自己一個人。
“姨,去哪?” 一輛的士停在劉玉蘭面前
她沒遲疑打開車門,語氣淡淡道:“城市花園。”
宋彧正在搗鼓着剛淘來的音響,前幾天和萬晞白交流時才發現他倆都喜歡聽歌,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淘一個在家,氛圍感直接拉滿。
“放主卧吧。” 萬晞白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從背後攬住了宋彧的腰細細摩挲着。
“也行。” 宋彧正苦惱着放在哪裏,卻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打亂。
他掙脫了萬晞白的手臂,朝茶幾走去,拿起桌上那後殼被摔得稀碎的手機:“喂?”
“出院??”
宋彧吃驚地看向眼前的男人,沒控制音量:“什麽時候出院的?”
“誰?” 萬晞白皺着眉毛看向宋彧
“你媽媽,剛剛出院了,一個人。” 宋彧咬着下唇語氣囫囵不清:“她沒讓醫生告訴你。”
萬晞白心裏咯噔一下,不知道為什麽有一種強烈的,極其不好的預感從心底而發。
“我好像得回家一趟。” 聲音嘶啞,宋彧有些擔憂地望着他:“我和你一起吧。”
他本能的拒絕,但觸及到宋彧的目光後拒絕的話遲遲沒有說出口
“你可以先在樓下等我嗎?” 他試圖擠出一絲微笑,卻被宋彧用手摁下:“好醜,別笑了。”
屋內沒有一絲人氣,劉玉蘭用指腹抹了一下餐桌,那上面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她開始不得不相信黎安說的話。
兒子是個同性戀,和那個長發男人同居了。
她沉默着伫立在原地,腦海裏回蕩着兒子從小到大的場景像走馬燈一樣一篇篇閃過,窗外的陽光是那麽的耀眼,耀眼到她想流淚。
可她沒有,她憋着一口氣,開始清掃着屋子。
其實萬晞白收拾得很幹淨,劉玉蘭也就擦了擦灰塵,她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出乎意料的她有些不敢聯系萬晞白。
她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情緒,她甚至有預感她似乎要徹底的失去這個兒子了。
‘滴答————’
門從外被打開,門外的陽光随着萬晞白一起踏入這個被劉玉蘭拉起窗簾顯得漆黑無比的房子。
“媽。” 他嗓子有些幹澀,萬晞白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
宋彧在他強硬的要求下,坐在車裏等待着,耳邊是輕柔地爵士樂,眼前有許多出游的家庭,大手牽着小手從他身邊走過。
他有些期待和萬晞白有一天也能這樣,他調大了音量,企圖将身心全都融入進去。
“進來。” 劉玉蘭沒想到他會來,她重新拉開了窗簾,陽光再一次透進房間。
萬晞白坐到離她有些距離的地方,這是他最能保證自己安全的位置,也是從小到大一次又一次挨打中找到保護的方式。
劉玉蘭看着他的動作,心中有抽痛也有怨恨。
“你,最近住在哪裏?” 她沒有歇斯底裏的驚叫,她盯着萬晞白的眼睛,她想透過他的眼睛看他在到底想些什麽。
萬晞白沉默着與她對視,劉玉蘭看到了滿滿的抗拒
她再也忍不住了,掏出被她坐在身下的相片,厚厚一疊全部砸向萬晞白,相片在空中飄散着,像雪花,像索命的細線。
萬晞白異常的冷靜,他拾起一張掉落在腿間的相紙
就是那張親吻得難舍難分的相片,他盯出了神,這明顯是偷拍的相片,卻拍得格外有氛圍。
他沒舍得捏緊,當着他媽的面将那張相片揣進荷包裏
劉玉蘭冷眼看着萬晞白的一舉一動,直到現在她才徹底認識到,那個男人嘴裏說的全是真的。
“他是誰?” 她抓起一張掉落在一旁的相紙,指着上面的長發男人厲聲質問着萬晞白。
緊接着劉玉蘭看見自己的兒子,将她手中的照片奪了過來,她不得不承認照片裏的男人确實很美,她見到第一面還以為是一個女孩。
“我的戀人。” 劉玉蘭幾乎要将萬晞白心中對她殘留的最後一絲愛意和留戀徹底碾碎
“媽媽,你為什麽要偷拍我?” 他将落在身旁的照片全部撿了起來,臉頰有些癢有可能是被相片刮出一個細小的傷口。
劉玉蘭不回答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将照片拾起,像個寶貝般對待着放在他身旁。
“為什麽?” 她不理解,她确實不理解,她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是不是他把你帶壞的?” 劉玉蘭像是找到了一切的源頭,她站起身來就要去搶奪萬晞白身上的手機。
“你把他叫來,我要問問他,這麽害我兒子到底想做什麽?!!” 她受不了萬晞白那個樣子,那個滿心滿眼都栽在那個男人身上的樣子。
這與她暢想的未來完全背道而馳,她恨啊,她苦了一輩子為什麽會落得這種下場。
突然她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夜晚,她和別人吵架,而那個人詛咒她斷子絕孫。
好像在這一刻,詛咒的子彈跨過時間的長廊正中她的眉心。
“你錯了媽媽。” 萬晞白臉上沒有一絲波動,他冷漠地看着劉玉蘭發瘋:“你愛過我嗎?”
“或許是愛過的。” 他沒等劉玉蘭回答,自顧自說着
“可是媽媽,你知道我最讨厭吃什麽嗎?” “我最喜歡吃什麽嗎?”
“你每一次都在說,這個好,我喜歡的不好,你每一次每一次都在否定我,你有時候說的每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在嘲笑我。”
“我覺得你是恨我的。” 萬晞白慢慢地站起身來将上衣脫掉
“你記得這裏嗎?” 他指着後背上深深地一道傷疤:“這是你拿着衣架打的,我記得我那時候剛上高一。”
他嘆了口氣又繼續到:“我只不過沒聽你的話,我選了文科,你就拿着衣架發了瘋一樣打我,最後連衣架都深深地焊進去。”
“我那時候覺得我終于要死了,我終于要解脫。”
“這僅僅是因為你覺得理科好。” 萬晞白打了個寒顫,将衣服重新穿好:“你沒有和我道過歉,因為你覺得你永遠沒有錯。”
“媽媽,你永遠沒有錯,我永遠沒有得到過愛,所以我才會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好不容易得到的愛。”
“我很愛他,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偷拍我,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會再隐瞞。”
“只有在他身邊,我才能深深地感受到我是活着的。”
“所以我求你了,你別再插手了,我真的會死的。”
萬晞白仰着頭阖了阖眼,他強忍着眼眶的酸澀感,語氣中帶着明晃晃的哀求。
兩個人僵持着,誰也沒有說話,她從未想到萬晞白是這種想法,也許其實她早已知道,她不過是在一次又一次欺騙自己。
因為我是媽媽,所以你永遠都要聽我的。
劉玉蘭偏過頭去,朝萬晞白擺擺手
“滾吧。”
“再也不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