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驚奇際遇

第34章 臭蟲

臭蟲

萬晞白老老實實地穿好了鞋，像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宋彧端着菜放在餐桌，那份明顯有點糊味的紅燒肉被他放在萬晞白面前。

宋彧沒好氣的看着他，這可是他的拿手菜

“你得給我好好吃完。” 宋彧用食指點了點萬晞白的腦袋，自己剛剛讓他松手非不松，得腦袋上來一個栗子才堪堪放手。

只是他們倆都沒意識到，萬晞白在宋彧面前越來越像個小孩子，總在無意識的撒嬌，像一只小狗露出脆弱的腹部請求他來撫摸自己。

柔和的黃光傾灑下來，萬晞白擡眼看向面前低垂着眸子的宋彧，飯菜的香味籠罩着鼻尖，肚子不合時宜的發出了咕咕的聲響。

“噗呲。” 宋彧沒忍住笑出聲來。

萬晞白窘迫的盯着自己的手指，耳尖又紅又燙，雙唇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快吃吧。” 宋彧将盛好的飯遞給他，順道摸了摸萬晞白的手指。

其實他做的很簡單，就三菜一湯，但全是萬晞白之前随口說的自己喜歡吃的食物，比如那份黃瓜皮蛋湯，是萬晞白最喜歡的菜，但劉玉蘭不喜歡，所以萬晞白也只能不喜歡。

他吃得很快，又急，像豬八戒吞人參果一樣，宋彧才吃了兩口，卻看見對面的萬晞白又添了一碗飯。

“慢點吃啊，這麽多沒人和你搶。” 宋彧其實沒多大胃口，但一般做飯的人看見別人吃得香香的心裏就會湧出莫大的欣慰感，連帶着胃口也大了幾分。

萬晞白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麽溫暖的飯菜了，是的，溫暖。

其實能察覺到做飯的人有沒有帶着愛意做飯，有些人做飯是為了應付肚子，有些人做飯是工作，但宋彧今晚随意炒的菜吃得讓人想落淚。

在一次又一次被否定，一次又一次被強迫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但也許是倒黴到了極點所以上天會安排一個人來到自己身邊，朝自己生出雙手，将自己拉出那早已深陷的泥濘。

明明是很好吃的飯，但眼淚為什麽在眼眶裏打轉？

萬晞白吸了吸憋紅了的鼻子。

不再是曾經那個讓人痛苦的眼淚拌飯，他今天真正意義上察覺到了幸福的的确确來到了他的身邊，向他伸出了那雙期待已久的雙手。

有人做飯就有人洗碗，萬晞白自覺的收拾起了碗筷，他将桌面上的飯菜一掃而光，宋彧第一次見他吃了這麽多東西，心裏深覺滿足，随即決定只要自己有空就會做飯給他吃。

他樂得當起了甩手掌櫃，斜躺在寬大的沙發上，指揮着萬晞白将廚房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淨淨。

‘阿姨精神狀态好了很多’

信息突然發來，宋彧拿着遙控的手停頓片刻，還不敢看是誰發來的，先是掃了廚房裏還在忙碌的萬晞白一眼，這才拿起手機看是誰。

‘麻煩你了。’ 他單手打字飛快

‘沒事。’ 對面那人這會剛有空，忙了一天這下終于可以好好問問宋彧是怎麽回事

還沒等他回複，對面又發了一條信息

‘今天他兒子來醫院和她又鬧不愉快了，我還是聽護士說的，吓得護工都從病房裏跑出來了。’

宋彧心髒猛地一縮，這确實在他意料之中，但也在他意料之外。

他以為萬晞白會和他想象中的一樣，任由劉玉蘭打罵，卻沒想到他會和她又一次吵了起來。

所以今天萬晞白回到家會是那個樣子，像他喂養的流浪的小貓，低垂着腦袋祈求着自己的愛撫。

‘你幫我注意一下阿姨，下次請你吃飯，地方你挑。’ 宋彧很慶幸自己之前和他說過，阿姨有什麽動靜一定要告訴自己，要不然像萬晞白的性子一定會憋在心裏，他永遠都不想讓自己看到那一面。

‘OK。’ 對面那人收起了手機，短暫的休息時間對他來說很珍貴，不如眯眼睡上一覺。

而萬晞白已經清理好廚房，因為宋彧在做飯的時候已經打掃好了一大部分，他只需要将有些雜亂的桌面清理一番，順道下樓丢掉廚餘垃圾。

宋彧的大衣就被他随意的丢在沙發上，萬晞白剛好要出去，便順道拾起披在身上。

“我就穿你的可以吧？” 話雖這麽說，但他早就把衣服穿在身上。

宋彧瞥了他一眼，揚了揚下巴，嘴裏塞着提子沒空回複萬晞白。

門外是兩個世界，萬晞白站在電梯裏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腦袋裏瘋狂閃現着兩種畫面，一副是劉玉蘭今早平淡卻帶着毀滅的模樣，一副卻是那昏黃的燈光下坐在沙發上吃着水果的宋彧，兩幅畫面在不停地旋轉着，無一不在提醒着萬晞白，他總有一天要面對，而他現在不過是在逃避，逃回宋彧給他制造的港灣，可誰又來給宋彧制造港灣呢。

腦袋又開始疼了。

萬晞白将頭輕靠在透明的電梯裏，看着那跳動的數字，像對他的審判一樣。

叮——

到了

他邁着踢踏的步子走出去，将那飽脹的黑色塑料袋丢到離大門旁有些距離的垃圾桶裏，随後摸出藏在褲兜裏那根有些褶皺的香煙，點燃，然後找到另一邊因為下雪有些濕潤的鐵椅坐下。

他昨晚答應過宋彧不再抽煙，但他沒有做到，所以現在只能偷偷坐在這裏，他不是要逃離宋彧，他只是不想讓他對自己失望，以及

他現在處于一種沒心情處理任何心情的心情。

手機在荷包裏發出一下又一下的震動，萬晞白不耐煩的掏出那被他捂得有些溫熱的手機，才發現是今天剛加的護工。

‘劉姐今天沒吃多少東西。’

‘可能還需要多準備一些換洗的衣服。’

護工打字很慢，萬晞白淡漠的注視着手機上彈出來的一條條信息，任由手裏的香煙燃燒，煙灰掉落在宋彧的大衣上留下一道痕跡。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劉玉蘭是在用盡氣力折磨這個護工，因為這種事不僅發生過一次。

‘好。’

簡短的回複已經是他最後的極限。

耽擱的時間太久，萬晞白站起身彈了彈身上落下的雪花，他要收拾好心情去面對宋彧，他不能再逃避了。

耳邊傳來一樓人家的歡聲笑語，那燈火通明的房間透過紗窗照射在站在門口的萬晞白身上，他想擠出一絲微笑，尤其是那家小孩看見他後，對着萬晞白揮動着手裏的小汽車，圓圓的小鹿眼和宋彧十分的相似。

此時，萬晞白真正意義上理解到了

充滿愛的小孩和他是骨子裏的不一樣，他們天生都會愛人，而他只能像陰溝裏的老鼠悄然學習着他們的方式。

“你也意識到了吧。”

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

“你終于意識到了。” 那道男聲離他愈來愈近，近到萬晞白還能聽到他在自己耳邊發出不屑的嗤笑，以及語氣中帶着的悲憫。

黎安下了班後習慣性地來到宋彧的樓下，他看不見高層的影子，但他能想象到宋彧的神情，他想過很多種方式去打壓萬晞白，甚至想過去醫院告訴萬母她兒子是個同性戀，可他不想這麽做，這種做法上不來臺面也打壓不了萬晞白。

他要做的事一直都是要萬晞白從心底明了，他和宋彧從來都不配。

臭蟲總是幻想自己也能得到愛。

一只蟲子而已，他只要擡擡腳，萬晞白就死掉了。

萬晞白沒有轉身，那被他放在大衣荷包裏的雙手早已捏緊了拳頭，骨節突出，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甚至感受到了有一團火焰在心底猛烈的燃燒着。

可他卻出乎意料的冷靜

“所以呢？” 萬晞白慢慢轉過身，看向身後那和他身高相差無幾的男人。

黎安伸出食指扶了扶鏡框，如果宋彧在這裏就會發現，這是他生氣時會做的動作

“所以？” 他像是聽見了笑話一樣：“我以為你有自知之明，今晚就卷鋪蓋走人，然後和你的母親回到鄉下。”

“你有什麽？” 黎安看清了他身上的大衣，就是宋彧下午穿的那一件。

“你什麽都配不上宋彧，家庭，你的家庭扭曲又脆弱，宋彧的家庭美滿又和睦，你覺得他的父母會看得上你嗎？” 黎安字字珠玑，從那張被許多人留念最會親吻的嘴裏吐出的話語像淬了毒一般。

“你不過早就是被淘汰的輸家，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萬晞白取下了戴了許久的黑框眼鏡，那不太聚光的眸子裏竟然透露出十分的陰郁。

黎安第一次看清了他的樣子，他終于知道宋彧為什麽會看上他。

“不不不，你搞錯了。” 黎安往後退了一步，朝他聳聳肩：“這場游戲，是我開始，也是要由我結束，我允許他離開我，但我不允許我的小鳥有新的主人。”

“你明白了嗎？” 他看着對面人的臉色愈加難看，心底的爽感簡直要噴湧出來。

萬晞白剛想開口，兜裏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是宋彧

他掃了黎安一眼，随即當着他的面接通了電話

“喂？” 他壓低了聲音，沒讓宋彧聽出不對勁。

“你怎麽還不上來，外面這麽冷，你是不是偷偷抽煙了？” 宋彧像放鞭炮一樣，朝着聽筒噼裏啪啦說個不停。

“咳。” 萬晞白沒想到他猜了十足的準。

“我就知道！” 宋彧不高興了，他攏了攏耷拉在眼前的頭發，随後開口：“我昨天說過的，有人背着我偷偷抽煙的話，就自覺睡客房。” 語氣中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黎安從電話響起的那刻起就咬緊了牙關，明明只要最後一點，他就可以突破萬晞白脆弱的心理防線。

“抱歉，宋彧還在家裏等我。” 萬晞白朝他微微一笑，随即邁着大步朝大門走去。

黎安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自己面前，他的嫉妒如同毒藥般在心底蔓延，他恨不得将萬晞白生吞活剝了。

這個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