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些驚奇際遇

第21章 手鏈

手鏈

從那裏出來後，反倒是萬晞白開車回的家，宋彧一開始還有些擔心，雙手死死抓着安全帶生怕這人技術生疏了過後一車将自己帶走，只是開車這人反倒是氣定神閑的握着方向盤，慢條斯理的換着擋，絲毫沒有很久沒開車的驚慌感。

宋彧盯了一會，确定這人真的會開車後，直接倒頭睡去。其實他是最符合上車睡覺下車尿尿的人，只是現在他終于可以實施上車睡覺這點了。

萬晞白開得很慢，車裏暖氣很足，直到耳邊傳來有些深沉的呼吸聲，他才分下心偏頭瞥了一眼身旁的宋彧。

在等紅燈的間隙，萬晞白才轉頭用目光細細描繪着眼前的宋彧，和他想象中的一樣，這人睡覺很乖，嘴唇微張露出那一點點小牙，還有鼻尖那顆不仔細看發現不了的褐痣，可他始終琢磨不通這人腦海裏在想些什麽，他想就這麽看着，将他內心剖析出來，他想知曉宋彧對自己是誰什麽想法。

只是，知曉了大概也沒用，大概率還是同情心作祟才會如此對待自己。

綠燈亮起，萬晞白不再想這個問題，熟練的換擋，起步。

回家的路總是讓人愉悅的，一路上遇見的紅燈少得可憐，直到将車停好，宋彧依舊沒有醒來，萬晞白舍不得叫醒他，他格外珍惜這在他看來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

在他這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裏，宋彧的出現就像上天垂憐他，派了這樣一個人來救他于苦海，可越是對他好，他越想逃離。他掌握不住這種情感，他害怕這一切如同黃粱一夢般，夢醒之後自己還是會回到那原點，然後死去。

僅僅是想着，眼眶竟止不住的泛酸，宋彧對他而言是珍重的禮物，是無法再靠近的神明，可他現在就像一只溫順的小貓睡在自己身旁，竟讓他心中升起一絲，這樣的我也可以擁有幸福的權利嗎。

“你怎麽不叫醒我…？”

宋彧悠悠轉醒，聲線帶着睡醒時特有的沙啞，也許是格外安靜的車廂讓他有幾分不習慣。

“看你睡得很香，沒舍得。” 萬晞白慢慢地偏過頭去，不再注視着他，只是握着方向盤的手，緊扣了幾分。

宋彧胡亂地抓了幾把發絲，企圖讓自己清醒些，就這麽一會好像是這麽久以來自己睡得最深的一天，連車停了這麽久都沒醒過來，如果讓他爸媽知道了肯定會大吃一驚，畢竟自己向來是睡眠淺的人。

“走吧。” 萬晞白攏了攏衣領，衣服上還帶着宋彧那算得上專屬的香水味。

他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宋彧身後，雖然兩人身高勢均力敵，可萬晞白總是喜歡弓着背，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情，讓人覺得宋彧就是要比他高一點。

“好累——” 宋彧随手将手裏的東西一丢就往沙發上撲，恨不得全身都陷進去。

萬晞白跟在他後面，撿起他丢在地上的包，好像他倆都已經熟悉了這樣的相處，宋彧不再擔心自己的東西找不到了，因為會有一個人在後面兜底。

“我先去收拾一下衣服。” 萬晞白推着行李箱就往房間裏走去，只是沒注意到宋彧一直注視着他的背影，直至他進去。

宋彧将頭埋進沙發裏，手在無意識的左右橫掃着，觸碰到了幾個他那天非要買回家的娃娃，也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怎麽想的，就覺得這個戴眼鏡的小狗很像萬晞白。

只是看着萬晞白去收拾東西，宋彧這才想起了今天出門的時候洗了衣服，這會應該洗好了，又在沙發上磨蹭了一會才慢悠悠地爬起來，認命般去晾衣服。

還好不是很多，宋彧其實不太喜歡做家務，不過偶爾做做也不是不行。

‘啪嗒’

宋彧下意識往腳底看去，不知道什麽東西掉了下去，聲音有些沉悶，像是吸飽了水一般。

“這…是什麽—？手鏈？” 宋彧蹲在洗衣機前，兩根手指拎起那根歪歪扭扭的手鏈，在腦海裏細細回想了一下，自己是不會有這麽醜的手鏈，那麽這應該是萬晞白的。

等他晾完衣服，萬晞白已經在沙發上坐好了，不知道在對着手機鼓搗着什麽。

宋彧突然不想打擾萬晞白，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想看看這人在做什麽，只是剛靠近萬晞白就像在他身上裝了雷達一樣，和他來了個雙眼對視。

“幹，幹什麽。” 宋彧坐直了身子，擺了擺腦袋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尴尬。

萬晞白收起了手機，瞥了他一眼：“我還想問你，幹什麽呢。”

宋彧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摸索什麽，突然在荷包裏碰到了那枚在洗衣機裏發現的手鏈，一時間一切話題有了出口。

“這是你的手鏈嗎？” 他朝着萬晞白晃了晃手鏈，末尾邊還墜了兩枚紅色的珠子，襯的宋彧皮膚更是雪白。

萬晞白有些如坐針氈，他還沒想好怎麽和這人說這件事，這人怎麽發現手鏈的。

“你在哪裏看到的？” 萬晞白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安，這個編的實在難看，他拿不出手。

“洗衣機啊。” 宋彧摩挲着那枚手鏈，出乎意料的手感還不錯。

萬晞白這才想起來，是他一直放在內兜裏忘了拿出去，尤其是在那種情況下他根本想不起還放在那裏的手鏈，有些懊悔，心底卻突然湧上一絲隐隐約約的期待。好像宋彧并沒有很排斥這枚手鏈。

“這是我編的手鏈。” 原本低沉的嗓音裏夾雜着幾分無措：“這其實是上次我去玩的時候給你編的…只是…” 想說卻不知道怎麽開口，他并不想回憶起那些，劉玉蘭還将那根手鏈扯得扭曲了些。

“只是什麽？”

宋彧并不想讓他退縮，往前挪了一分像是在逼問又像是期待。

“只是，這個不好看…” 萬晞白語氣更輕，帶着十足的不自信，他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禮物。

“好看啊。” 宋彧像是鼓勵他一樣，立馬戴在手腕上仔仔細細的瞧了個遍，雖然能看出編織者生疏的技藝，但每一根都緊繃着，沒有留有一點縫隙。

“送我的，那我就帶着了哦。” 宋彧就沒想着取下來，這畢竟是萬晞白送給自己的第一份禮物。

“...好”

“你不覺得醜嗎？”

他還是想問，劉玉蘭那時候拽着這根手鏈怒發沖冠的模樣他現在還記得。

“不醜啊。” 宋彧像是怕他不信，當着萬晞白的面輕吻了那根手鏈，輕輕地就一下。

萬晞白心髒頓停，随後更加猛烈的跳動起來。

“你…”

他想問你為什麽要親它，他想問你為什麽這麽對我，他想問你也會喜歡我嗎。

“嗯？” 宋彧順勢撐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這人。

“沒事。” 萬晞白不想問，他不想打破這難以多得的獨處環境。

可是宋彧卻是有問題想問他。

“你能和我說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當然，你不想說也可以。”

宋彧想知道困住萬晞白的到底是什麽，他明明可以遠離可是為什麽不走。

萬晞白沒想到宋彧會問這個問題，他以為這個問題會變成他倆不再觸碰的話題，沒成想宋彧就這麽問了出來。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這個問題。” 萬晞白靠在沙發椅背上将全身力氣鋪散開來，似乎這樣能讓他心情沒那麽沉重。

“我媽，她是一個要強的女人，她愛我但我覺得她更愛在自己想象中的兒子，我只是太差勁了所以她才會這樣對我吧。” 萬晞白這幾天想了很多，這是他得出的唯一結論。

劉玉蘭給的愛太有限了，只是那愛也是有前提的，他現在也不再需要

“你，沒想過遠離嗎？” 宋彧從陶婆婆口中知曉了很多，他還是不太明白萬晞白為什麽不走。

‘遠離…’

萬晞白在心底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其實他并不是沒想過逃離這個家庭，他想過無數次，他從初中開始這個詞就在腦海裏久久萦繞。

“想過啊…” 萬晞白擡起頭目光散漫的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你為什麽..？” 宋彧話音未落，卻發現這人紅着眼眶看着自己。

“因為我不知道。” 他知道宋彧想問什麽：“我每一次想起這個問題，甚至定好了車票，可是我好像始終邁不出那一步，我媽是個可憐人，我總是回想起她夜晚偷偷哭泣的樣子，我讀書時她工作完半夜還在洗衣服的樣子。我就無法走出那步。”

“這麽說你或許不明白，你也會認為我這個人就是活該會被我媽這麽折磨。只是我看過她為了我的那副樣子，我就算在心底再厭惡她，我還是無法逃離。”

萬晞白撫摸着臉頰，使勁揉搓着像是在懲罰自己一樣。

宋彧看着他那副模樣，突然有些明白萬晞白為什麽不走，萬晞白是一個好孩子，只是好到為了他媽放棄自我的人，可是劉玉蘭并不知曉這些，所以當萬晞白想做一些為了自己的事，就會被她視為叛逆。

好可憐的萬晞白，好無解的問題。

“我還是那句話。” 宋彧伸出那只帶着萬晞白親手編制手鏈的那只手，揉了把他的頭發：“你要為了你自己而活，你媽媽有她的人生，而你，萬晞白你要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應該為了她一直停留在原地。”

“你也不能因為她，放棄你所想的生活。”

“我不知道這麽說你是否明白，但是我确實是想讓你開心一點。”

萬晞白沒想到宋彧會和自己說這種話，他嗫嚅了半天不知道如何回複，只是那顆沉浸了多年的心髒在遇見宋彧後開始狂跳起來。

他突然很想握緊他的雙手，然後告訴宋彧他滿心的歡喜。

他這麽想，也這麽做了。這是萬晞白最大膽的一次。

宋彧沒時間反應，呆愣地望着眼前這人十分突兀的握着自己的雙手。

“怎，怎麽了？” 宋彧往後縮了縮。

“我…” 萬晞白卻不知道要怎麽說，一個字在唇齒間流轉了許久，攥住他的手心也隐隐透出汗意。

而後，放開。

用更大的力氣将宋彧擁入懷裏，雙臂緊縮着，似乎要将他狠狠融進自己血肉裏面，與自己融為一體，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書中所說的，擁抱比親吻更加讓人心動。

他想就這麽和宋彧在一起，直至永遠。

如果宋彧也願意，那便是再好不過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