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共

第21章 2

第七章雲湧 2

當葉展飛回到家，疲憊地倒在床上，劃亮手機，給梁博軒發在空間的旅行照片點贊時不禁感嘆：這樣也好，高中生就該這樣。

有笑如暖陽的男生，也有清純如月的女生，他們在沙灘上歡笑打鬧，腳印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也在懸崖峭壁上得意洋洋，大家牽手前行，将山河踩在腳下……每張照片都是青春的模樣，葉展飛翻看着，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梁博軒打的第三個電話終于接通了，電話那頭是沙啞含糊的聲音。

“你怎麽那麽早就睡了……同學喝多了，過來接我們一下！”梁博軒異于往常平靜的語氣，一個個字像是從嘴裏邊跳着舞邊蹦出來的。

環境嘈雜，葉展飛半點聽不清，幹脆挂了電話，發去信息要定位。

葉展飛洗了把臉便去接他的小少爺了。

三男一女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四人抱成一團搖搖晃晃上了車。梁博軒沒有做副駕，被另一個男生拉去了後座，那個男生自己坐了前排。

本該打着冷氣安然入眠的，現在卻拉了一車醉鬼，還要一個個把他們送回去，倒黴催的！

葉展飛時不時透過後視鏡看看梁博軒，他貼着女生，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麽悄悄話，後座另一個男生已經不省人事了。

前座同學說：“梁博軒，你他媽是個男人就上，哥哥都給你讓位了，上不上道啊？”

女生不知說了什麽，梁博軒竊笑一陣，女生用食指貼在唇上讓他保守秘密。

“笑什麽呢？”前排男生帶着被排擠的語氣問。

“梁博軒說你嘴是酸的，眼睛是綠的，耳朵是貼上去的。”女生保守秘密的時間只有三秒。

本以為梁博軒和女生關系不簡單，聽了這話心情好似前方一路跳起的綠燈，立刻釋然了，他猜副駕駛這位同學喜歡後座的女生，可能覺得自己平平無奇就想當個聖人将女生推給她更有好感一些的梁博軒，這實屬庸人自擾了。

庸人自擾，他自己也是。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博軒與同學們的關系讓葉展飛既羨慕又感到驕傲。

葉展飛抿嘴憋笑不敢出聲，畢竟全車取笑這個人，那也太可憐了。

“前面的騷年，給你點首歌——”梁博軒借着酒氣，人就變得格外活躍。

車載音響響起，一段溫馨的音樂伴随着小火車跑在沿途的綠蔭中，要去往屬于兩個人的相依相伴的前方。

“挺好聽的，這什麽歌，果然好聽的都是冷門歌！”前座男生道。

邊上那位臨近大叔年紀的梁博軒專屬駕駛員此時滿臉黑線，差點就石化了。

冷門歌？梁靜茹的《暖暖》你管這叫冷門歌？三年一個代溝果不其然！這讓奔三的葉展飛情何以堪啊！

“歌是好歌，送我……不太合适吧！”男孩多少有些不大自信。

正好，此時開始第二遍副歌，梁博軒朝女生使了個居心叵測的眼神，蓋住原唱大聲唱到：“茗薇說其實你很好，你自己卻不知道，真心地對她好，不要求回報……”

茗薇是女生的名字。

“梁博軒你瘋了！”女生以笑和打鬧掩飾被暴露的心情。

“就是！別瞎唱，要唱唱你自己，招惹我幹什麽，茗薇該不高興了，”前座男生笨得像塊木頭，但僅限于自己的事，別人的事，他觀察力就特別地強，“我在意的點是，你跟你哥關系真好啊，車載藍牙随便連，上次就看到接你放學來着，不像我姐一次都沒接過我，我坐她車她恨不得給我鎖起來什麽也不讓碰，碰一下能化了似的！”

“是的呢！好的不得了！”梁博軒一字一頓地說，還拖長尾音，頗具內涵。

而葉展飛的關注點是：“他這麽介紹我的？說我是他哥哥嗎？”

葉展飛還有點小興奮，平時小葉小葉的叫，給別人介紹自己還不是要喊哥哥！

“啊？你不是嗎？倒是沒說過，我以為你是他哥……那你們到底什麽關系啊？”

失望。從別人嘴裏都聽不到他喊一聲哥，別人家的弟弟都是活潑可愛對哥哥很是崇拜，地位之高是可以拿來和小夥伴攀比的！而我家的……

梁博軒的喘息聲忽然在葉展飛腦中閃過，一聲“阿飛”、“你好軟”踩着油門的腿突然就失去了力氣，猛然回神，一腳剎車下去只聽見自己雜亂的心跳聲。手心還在不停地冒汗，方向盤上的兩邊都是汗液留下的痕跡，耳邊BGM重新響起，已經換了一首：

“看天空裏浮雲悠游

羨煞了我的不自由

我站在窗口

我蹲在角落

聽你的流動”

梁博軒的歌單裏一半都是葉展飛愛聽的歌，上一首、這一首都是。

“我去！怎麽了？”坐在副駕的男生清晰地看到他驚悸的側臉。

唯有梁博軒安然自若地注視着駕駛位回答：“我們啊，是共生關系。”

前座男生回過頭不可思議地看瞅着梁博軒，不時還眨巴眼好像在問“這尼瑪是什麽屬性關系？”

車子重新啓動，駕駛它的人從“共生關系”中恢複過來說：“抱歉，一只小貓橫穿馬路。”

外頭黑燈瞎火的，路上車也不多，小動物突然過街也是常有的事，是一個合理的借口。

想到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可不就像共生一般存在着嗎？多少次想走都沒走成，搬過去又搬回來。從前是他單方面需要我，他遇上的那些人那些事，無不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那現在呢？只是上寄宿學校而已，有多不舍，多擔憂，自己心裏最清楚，羁絆早已存在了。

女生就敏銳多了，眼前一亮：“梁博軒你也……”

梁博軒淺笑表示默認。為什麽說也呢，因為班裏已經有一對同性戀人了。

“也？也是什麽意思？別打啞迷啊，說清楚講明白，共生關系……是個啥？那不是生物界的麽？”

這個“也”葉展飛也不懂，他猜是他們同學之間的小秘密，邊上這位還是有些靠譜的，替他問了。

不過，後邊兩位都沒有要回答的意思，空間一度安靜得只剩下呼呼的冷氣聲，歌也停了，後座那位醉酒的同學也不打呼了，此時閃爍燈打着節奏提醒乘客第一站就要到了。

梁博軒拍了拍前座同學的肩說：“你跟姜茗薇住挺近的，這點路自己走回去！”

“唉你怎麽——”男生不算太笨，話說一半就領悟了，改口道，“哦，也行。”

傻小子還以為梁博軒傻了給情敵制造機會，心裏偷着樂：該是我的總歸還是我的。

将兩個同學送回家後，後座還留了一個昏迷不醒的，這位同學還囑托過梁博軒今晚萬一喝多了絕不能把他送回家，這說的好像就知道他家住哪裏似的。三人只好去了距離相對近一些的葉展飛家。

兩人連拖帶拽地将人拉回家，安頓在客廳的地墊上。梁博軒開了空調，回頭看見葉展飛在醉鬼邊上坐着休息，累地不想起來，額上還汗津津的，劉海兒都耷拉成一撮一撮的了，他拿了紙巾盤坐到他身邊，伸手去擦他額上的汗，葉展飛訝然一閃，擡眼才看到梁博軒手裏拿着的紙巾以及他那陰沉的臉。

“躲什麽？！”

葉展飛将頭又送了回來。就是呢，那麽貼心的服務躲什麽。

“你小時候，我也這樣給你擦過臉。”葉展飛說。

我不是為了回報你！真是個不讨喜的話題。梁博軒臉色更陰沉了，顧左右而言他：“在想什麽？剛剛急剎車的時候。”

“啊，哈哈，沒有，沒想什麽。”心虛就寫在臉上，這實屬無效回答。

也不全然無效，它至關重要地一掃梁博軒的沉色，又開始不正經了：“該死的小貓，把我吓了一跳呢！小葉。”

邊說手指邊纏了過去，十指相扣，包融你的心髒。

說什麽吓了一跳，半點沒看出來。

“真沒看出來，你膽子老大了，上山下海還會去酒吧了，沒見你怕的，暑假都快過去了才想到回家！”這脫口而出的像是在抱怨。

被數落的梁博軒反倒開心一笑，靠倒在葉展飛肩上問：“想我了嗎？”

葉展飛擡起另一只沒有被牽的手，搭在想要依偎的小朋友的背上，這氛圍他也能感受到，完全不是對出游歸來的家人或朋友，而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侶。

想我了嗎？我是不是可以認定為你能接受我了？

梁博軒的左手不由自主地在葉展飛的大腿上揉捏起來，那是他的觸感很喜歡逗留的地方，然後慢慢地從褲管裏探進去……

“小軒！”原本搭在背上的手迅速過來制止。

他不想在做令自己後悔的事了。

一年了，還是不行啊！但你的手，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是在阻止我還是在給我機會？

“你明明也想的。”說完梁博軒在葉展飛的脖子上親吻起來。

沒辦法，身體像是吸收養分似的不受控制地接納着他的親吻。

看來他喜歡先親吻，親吻可以讓他沉醉其中，忘乎所以，一旦放松警惕，那手便繼續向前邁進……

葉展飛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敏感，無論是手還是嘴唇，所到之處無不是敏感點，他無力的閉上了眼，心道：梁博軒，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讀懂了自己的內心，當指尖觸及漸漸膨脹的皮膚，随之喉結微顫……本該痛快淋漓地來一場的，葉展飛卻在此時突然醒悟了似的耗盡所有還能被喚醒的力氣拉起手剎，一切被戛然而止。

地上躺着的醉鬼說了幾句聽不清的夢話，又翻了個身像是為他們緩解尴尬。

葉展飛還在喘着粗氣，眼淚不聽話地滾落下來，他捂着臉試圖不讓自己更加狼狽。

梁博軒愣了。

過了許久才說：“我以為你喜歡的，很早以前你就沒抗拒我，去年在酒店，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生氣，明明都主動吻我了，你生氣我就不敢再做過分的事了，可你給我的感覺好像依然是喜歡我碰你的……對不起，小葉。”

喜歡啊，很喜歡。喜歡到不能接受你對我只是單純的性接觸，喜歡到渴望你也愛我，喜歡到将自己包裹起來除了你不讓任何人靠近，喜歡到不敢将這些話說給你聽……

“別哭了……哥哥。”梁博軒心慌意亂說不出能安慰他的話，因為不想認，所以“哥哥”兩個字叫的很小聲，小的不能再小了。

但在葉展飛耳朵裏卻似晴天霹靂，炸開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你走啊！”葉展飛奮力将人推出去，帶着哭腔無奈道。他想吼的，但擡眼來到那張還帶着些許稚嫩的臉時又舍不得了。

小時候讓你叫你不叫，現在叫上了這算什麽？我也沒拿你當弟弟看啊！

梁博軒倒是想聽他的話的，可終究沒舍得讓他一個人坐在地上哭，便拾起自己被震碎的心呆在客廳裏遠遠地陪着他。

靠在椅子上還是覺得累的不行，身體像沒了支點一般讓側臉貼在桌面上，望着他喜歡的人漸漸冷靜下來。

“梁博軒，我只想和我相愛的人做這些。”葉展飛紅着眼，斷句中還帶着抽泣。

他不等梁博軒回應，撐着地面站起來，徑直去了卧室，扣上門，像是挂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屋子裏一片寂靜，地上醉鬼驟然起身，梁博軒被吓了一跳，也猛然擡起了臉。

“我聽金金說，他和老高能在一起，你出了不少馊主意，怎麽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會了？”同學眯着眼像是在說夢話。

“……你什麽時候醒的？”

“也沒多久，當着我的面，哦不，當着我的背搞基，還給人弄哭了，你怎麽那麽厚道，現場直播啊！哈哈哈！不是我說啊他哭得真好聽，叫得也好聽！我見猶憐啊！”這位同學多少有點兒沒心沒肺。

“滾吧你！醒了就回家去！”梁博軒冷着臉下了一道逐客令。

同學一秒躺回地墊上，閉上眼說：“我沒醒。”

才躺下就感覺背後一股寒氣逼近，沒等人動手，懶洋洋地分析道：“我不在你們不是更尴尬，明一早就走，今天走不動了，頭還暈着呢……”

話沒說完就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鼾聲連連，裝得毫無節奏感，正想着梁博軒怎麽還沒走，突然背上被什麽布料砸了，睜眼一看，是塊不太大的毛巾毯。原來逼近的不是寒意是暖意。他立刻轉身抱住正要走開的小腿肚發嗲：“軒哥哥——我就知道軒哥哥最好了！要不我們一起睡吧？！”

“滾！給我松手！”

“好的呢，軒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