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骨頭

第10章 依賴

第10章 依賴

【原來沒有想要離開哥哥的，小崽啊。】

陳焰不作回答，又叫了一聲哥，然後将額頭輕輕貼在陳豫頸窩裏，睡了過去。

陳豫安靜地坐了一會，腦子裏一團混亂，又好像一片空白，他想要思考陳焰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似乎無從考究，尋不到源頭，他一伸手，全是一場空。

總覺得現在陳焰叫的每一聲哥裏都含着千言萬語，将要訴說卻不訴說，可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連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都無法成為陳焰的傾訴對象。

是他沒有保護好小焰嗎？是他一直都做得很差勁嗎？是他讓小焰變成這樣的嗎？

為什麽長大了就變得這麽讨厭哥哥，想要離開哥哥。為什麽總是這麽沉默。小時候不會說話，但還會哭，現在既不會說話也不會哭了。那他要怎麽知道小焰什麽時候在難過。

還是說一直都在難過。

陳豫把人往懷裏抱，陳焰睡得不沉，察覺到他的動作，發現他不是把自己推開，便更緊地纏上來，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滾燙的額頭貼緊他的脖子。

“這樣睡能退燒嗎？”

陳豫淡淡地開口，陳焰聞言慢吞吞睜開眼，看着他，反應有些遲鈍，說話也是：“那怎麽辦……哥？”

這是長大以後，他難得向陳豫展露出的脆弱和依賴，比昨天在醫院更要明顯的，不再只是單純的一句哥，而是詢問解決辦法，好像又重新開始需要陳豫，重新做一個什麽事都要哥哥來解決的陳焰。

陳豫沒有很明顯的反應，但整個人都平靜很多，他說：“躺床上睡，用被子捂着。”

“那你要走嗎，哥？”

陳豫沒說話。

“你要走嗎？哥？”陳焰雙手抱得更緊。

陳豫抱着他掀開被子一起躺了下去，卻又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他從後面纏上他哥，雙手依然緊緊抱着陳豫的腰，側着臉貼緊陳豫的後背。

他能感覺到陳豫身上緊實的肌肉，其實陳豫沒打拳忙着搞公司這幾年瘦了很多，肌肉也流失了一些，但肩膀依然很寬厚。

陳焰開始計劃要健身，否則他感覺自己沒資格壓他哥。

陳焰這樣想着，迷迷糊糊又要睡過去，意識昏沉的時候聽見他哥很輕地說了一句：“好好聽哥話。”

就這一句，再沒下文，可陳焰卻覺得他哥像是欲言又止，一定是還有話要說。他想他哥後面一句應該是……

哥很累。

不清楚為什麽會有這種直覺一般的猜測。只覺得好像，他哥有這麽說過，可究竟是什麽時候呢？為什麽又沒有這段記憶。

很累嗎？哥？你會不會不想要我？

陳焰再度收緊雙臂，總想要做出什麽來挽救，可大腦實在思考不了，困意翻江倒海般襲來，他只能盡力抱緊他哥，陷入很深的夢境裏。

似乎是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覺，夢裏他一直在追着他哥的背影，無論他怎麽哭喊乞求，他哥都不肯回頭看他一眼，耳邊還不停回蕩着那句，小焰，哥很累，他哭着求哥哥別不要自己，然後在眼淚中醒來，雙手緊抱的人已不在懷中。

陳焰猛地坐起身，手撐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床邊，眼淚順着他的下巴往下掉，滴在床單上，洇開一片小小的水漬。

他就這樣失魂落魄地坐了一會，然後擦幹淨眼淚走出了房間，想去找點吃的，卻剛好碰見他哥端着盤子從廚房裏出來。

陳豫瞥了他一眼，把盤子放到桌上，他視線順着看過去，一桌子的菜，他無比熟悉的，是他哥最擅長的，也是他最愛吃的。

他哥在做飯。

已經記不清過去幾年了。他好像很久很久沒再吃過他哥做的飯了。

“醒了就洗手吃飯吧。”

相比起他的呆愣和反常，陳豫顯得過分的平靜，扔下這麽一句話轉過身又要往廚房走。

而他慌亂地追了幾步，從身後抱住了他哥。

“哥。”陳焰喊，聲音帶着顫。

“哥。”繼續喊。

“哥。”沒完沒了地喊。

陳豫莫名地，有些想笑，從陳焰身上找回那股孩子氣，這讓他心裏輕松了不少，他扭頭，說：“幹嘛？又對我感恩戴德了？行，說謝謝哥。”

“謝謝哥。”陳焰很快地應下，像是很開心，他抱緊陳豫，又重複了一遍，“謝謝哥。”

“燒了一場又不跟你哥玩叛逆了？”

陳豫掰開陳焰的手，去廚房裏端出最後一盤菜，他做了滿滿一桌，其實剛燒過的人不适合吃太多，醫生囑咐最好先喝粥，但陳豫也不想管那麽多了，陳焰趴在他背上做夢哭的時候他一點也受不了，想來想去突然想到，或許做一頓飯，小焰就能高興點。

果然，他沒猜錯。

還說發過燒胃口會不好呢，陳焰可不像胃口不好的樣子，盤子都要掃個精光了。

說來也是他的錯，好像一直在舍棄應該給陳焰的陪伴，疏忽了陳焰太多，後來竟然連這頓飯也沒有了，那小焰還能從他這裏獲得多少實際的東西呢。

小焰沒有爸媽，除了他沒有別的親人，又不愛交朋友，孤孤單單的，錢對小焰來說不是實際的，更好的生活也不是，或許小焰比他更要想念小時候那些珍貴的，稀缺的，互相依偎着的時光。

他一直在不斷地剝奪小焰依賴他的權利。

難怪。

陳豫往陳焰碗裏夾了一筷子魚，說：“你想要哥給你做飯，怎麽也不知道說。”

“這麽多年，一聲不吭的。”

還以為你可以接受。還以為你那麽懂事，那麽聽話。是我忘了，所謂的懂事就是要委屈自己。我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我那時候就是這麽把你養大的。

陳焰筷子頓了一下，又把那塊魚夾起來吃了，才回答道：“哥很忙。”

“是。是很忙。”陳豫點頭，“哥不對，忽略你了。”

陳焰盯着碗裏又多出來的那塊肉，用筷子戳了戳，忍着沒有立馬吃了，他從來不是什麽善解人意喜歡寬容別人的人，他是很自私的，他想要他哥更多的愛，就算這可能和他哥會更辛苦劃等號。

“可以改嗎？”他說。

“可以。”

陳豫欣然應允：“你別想着住校了，好好住在家裏，以後每天晚上我會回家做飯。中午你就在學校吃吧。”

終于又回到陳焰最幸福的時候，每天都有一個讓他能持續開心一整天的盼頭——晚上回家可以吃到他哥做的飯。

“我不想住校的。”

陳焰說，接着低頭繼續扒飯，不為這句話做出更多的解釋，陳豫也不選擇追問，反正聽到這句話就已經夠了。

原來沒有想要離開哥哥的，小崽啊。

作者有話說：

最親密的人最不肯袒露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