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猝然離世 ...
網上的輿論愈演愈烈, 甚至還有媒體找到醫院去采訪謝明澈那位名義上的養母。整個拐賣事件經過輿論發酵, 以及無良媒體的有心推動, 讓那位養母變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而網上關于謝明澈的讨論聲越演越烈。
正在這個時候, 謝家私人博物館的主人謝廷耀對外發布了一則消息,大致意思就是先表明自己在長子謝明澈失蹤後從未放棄過尋找他, 但長子回到謝家後卻無心接管家業, 無論謝廷耀如何勸誡, 謝明澈還是一意孤行, 不肯體諒他的苦心, 所以謝廷耀現在對其徹底失望,決定将謝家私人博物館交由次子謝明遠繼承。
這一則消息放出來,算是在整個郦城裏炸出了不小的水花, 成為了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對于謝廷耀的落井下石, 謝明澈并沒有很意外。
他知道,謝廷耀其實一直就在等這樣一個機會,趁着他處在輿論的漩渦裏, 名正言順地将博物館的繼承權,交給謝明遠。
或許是因為他早就對自己的這位父親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所以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他也并沒有一絲難受的情緒。
只是令謝明澈始料未及的是,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和他通過電話的祖母,今天就被送進了醫院的重症監護室。
所有的計劃因為這一出意外而被打亂,謝明澈帶着阿胭趕到醫院的時候, 謝家的一大群人都聚在重症監護室外面。
巨大的玻璃窗,隔斷了謝明澈和他在謝家唯一敬愛的祖母。
他緊盯着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頭發花白的老人,一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你還有臉來!”謝廷耀一見他,臉色就沉了下來。
站在謝廷耀旁邊的是謝家的二老爺,謝明澈的二叔——謝廷禮,他看見自家大哥又要發作,就連忙說:“大哥,剛剛醫生說了,要小聲點。”
謝廷耀冷哼一聲,還是怒視着謝明澈。
謝家的一大家子人這會兒神情各異,卻都不約而同地小心地觀察着這對向來不和的父子,唯有旁邊穿着月白色旗袍的蘇曼柔微不可見地彎了彎唇角,然後她換上一副憂心的神情,去拉謝廷耀,“廷耀,你好不容易見明澈一次,就別跟他置氣了,母親還在裏面呢。”
她這一句話,面上是在勸和,實際上卻是在提醒謝廷耀給謝明澈打了多少電話都未被接聽的事實。
果然,謝廷耀一聽見她這句話,又怒了,“見他不容易?哪個老子見兒子一面要比登天還難的?他還當我是他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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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廷禮皺着眉頭,看了蘇曼柔一眼,“大嫂,我尊你一聲大嫂,全完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這種情況下,還請你不要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來挑撥他們父子關系。”
謝廷禮雖然表面上是個不着調的,當年的謝老太爺在世的時候,也沒少拿着藤條一邊抽他,一邊罵他是敗家的玩意兒,但他卻并沒有什麽真正的壞心思,平日待人也是十分豪爽真誠的,所以即便他總在生意場上混又總是混不出什麽好兒,也還是結交了一大堆的朋友。
他人緣兒不錯,也向來是與人為善的,見誰都是笑臉兒,這也是為什麽當年的謝老太爺對他又愛又恨的原因。
“雖然事兒總是辦得不漂亮,卻到底是個實心眼兒的好孩子。”這是當年的謝老太爺說過的話。
謝廷禮在外頭胡天胡地這麽些年,什麽人沒見過?謝廷耀聽不出來蘇曼柔那話裏的潛臺詞,他還能聽不出來?這女人整個兒一和稀泥,攪屎棍!
對于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他半點兒面子也不願意給,當着謝家這麽多人的面兒,直接就說了。
果然蘇曼柔在聽見他的這句話後,臉色微白,又瞬間低下頭,故作委屈,“是我多話了。”
可是謝廷耀卻覺得自己的夫人受了委屈,他瞪着自己的二弟,“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大嫂?她哪句話說錯了?”
“大哥你……”
謝廷禮想說大哥你腦子是不是有貓餅?但是他還是忍了下來。
只是心裏卻對這位大哥越發失望起來。
“二叔。”在玻璃窗前站立了許久的謝明澈忽然出聲。
謝廷禮看向他時,就見他轉過身來,定定地看過來,那張冷白的面龐上看不出多餘的情緒,只是聲音有些啞,“祖母為什麽忽然重病?”
“還不是被你氣的!”謝廷禮還沒有說話,謝廷耀就搶先嗆聲。
“大哥!”謝廷禮終于有點忍不住了,“昨天我回來的時候,分明是你帶着大嫂和明遠在逼母親簽字!”
謝明澈瞳孔微縮,站在旁邊的阿胭看見他神色好像有些不對勁,就牽住了他的手。
或許是阿胭手掌的溫度讓他稍稍回過神來,他低眼時,看見她那雙圓圓的眼睛裏盛着滿滿的擔心,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示意不要擔心。
然後在周圍謝家人的目光注視下,他擡眼看向謝廷耀,眉眼含霜,目光冰冷如刺,“您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我解釋什麽?”謝廷耀絕不承認他在第一眼對上自己的這個長子那雙沉冷的鳳眼時,有一瞬退縮。
他梗着脖子,仍然擡着自己高傲的下巴,以一位父親的姿态。
“明姨。”謝明澈移開視線,看向守在門口,神色焦急的明姨。
明姨聽見謝明澈叫她,她就走了過來,聲音有些哽咽,“明澈少爺。”
“昨晚我和祖母通電話的時候她還好好的,為什麽今天就重病了?”謝明澈問道。
明姨嘴巴顫了顫,頓時又流了眼淚,她的情緒似乎有點收不住了,說話時哭腔尤為明顯,“其實,其實老太太今年身體一向不太好,但是她,她總不讓我說,難受的時候也只讓我請家庭醫生來看一看……昨天,昨天老太太的精神頭兒本來就不大好,又聽了明澈少爺你的那些傳聞,她擔心得一頓飯都吃不下,晚上和你通了電話之後才算松了一口氣,可那個時候她的頭疼病就已經犯了……”
“我還沒來得及去請住在東院裏的家庭醫生過來,大老爺就帶着夫人過來,非逼着老太太把家裏的財權交出來……老太太被逼得氣急了,大哭了一陣兒就暈了過去……”
這一番實話說出來,周遭頓時寂靜無聲。
都已經到了這份兒上了,謝家人誰還看不出來謝廷耀是什麽意思?他這分明,是想把謝家主院的家業,全都交給次子謝明遠啊。
為了謝明遠,他可真舍得用長子鋪路……
“明姨!”謝廷耀沒料到明姨竟然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就把昨天的事兒一五一十的說了,主院的是是非非,謝老太太一向是不允許向謝家其他人去說的,但今天明姨的舉動,已經讓他半分面子都不剩了。
他臉上一陣青紅交加,卻還是強撐着說了一句,“一派胡言!”
旁邊的蘇曼柔和謝明遠母子兩個對視一眼,心思各異。
謝明澈握着阿胭的手不由地緊了又緊,半晌後,他閉了閉眼,再睜眼看向謝廷耀的時候,他嗓音寒涼,語氣緩慢,“您最好祈禱祖母沒事,要不然……您等着看。”
任是誰都沒有料到,這忽然來的重病,就讓謝老太太就此搭上了一條命。
謝家所有人在醫院裏守了一夜,卻沒有等來謝老太□□然度過危險期的消息。
病危通知書下發到謝廷耀手裏的時候,這個向來固執嚴肅的中年男人,竟半天不敢伸手去接。
最後還是謝廷禮紅着眼眶,伸手接了過來。
随後病危通知書在他手裏捏成一團,他反手就給了謝廷耀一拳,“你他媽算什麽大哥!”
謝廷耀倒在地上的時候,臉上劇烈的疼痛讓他一瞬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
蘇曼柔尖叫一聲,連忙和謝明遠去扶起謝廷耀。
謝家的女眷已經有人開始小聲地啜泣。
阿胭看着謝明澈愣愣地站在窗邊,那雙鳳眼裏已經添了血絲,他神色空洞,好像什麽也不剩下。
“阿澈……”阿胭喚他一聲,自己卻沒憋住哭了出來。
老太太最後的彌留之際,誰也沒有見,只叫了謝明澈和阿胭。
謝明澈幾乎挪不動一步,還是阿胭拉着他走進病房裏的。
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仍舊慈眉善目,看向謝明澈和阿胭的時候,仿佛神采依舊。
“我的乖孫媳婦兒……”謝老太太第一聲,卻是叫的阿胭。
阿胭咬着嘴唇,眼淚怎麽憋都憋不住,一顆一顆地往下砸,她還是沒有忍住,哭出聲,“祖母……”
“乖,不哭啊。”謝老太太輕輕地說。
再看向旁邊直愣愣的謝明澈時,謝老太太眼裏終于忍不住泛了淚花,她嘴唇微顫,“明澈……祖母對不起你啊。”
“沒有,祖母,是我,是我對不起您……”
謝明澈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麽突然,他慌亂地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紅。
“你父親……就是個混賬!”她顫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眼角又滑下淚水,“我就不該對他存有期望,期望他會待你好……”
“是祖母,沒有教好你父親,也是祖母……沒有早些找到你。”
她從來都知道,她的這個長孫在外邊兒,吃了太多的苦了。
在他還那麽小的時候,他承受了太多在那個年紀不該承受的事情,而他的父親……卻已經将他全然忘記。
可即便是經歷了這麽多的不公平,這個世界給他的苦遠比樂要多得多,他也還是一個赤誠善良的好孩子。
“祖母,我沒關系,沒關系……”謝明澈已經語無倫次了,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手。
他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驚惶無措過?好多年都沒有過了。
“你放心,祖母沒有簽字。”老太太有些吃力地說着,聲音卻已經開始有點含混不清。
“我知道。”
“你父親不疼你,祖母疼你。”她的聲音漸漸弱下來。
“我知道。”
“你要好好待阿胭,她是個好姑娘。”
“我會的。”
謝明澈呼吸漸緊,眼眶裏一片水光搖搖欲墜。
“阿胭。”謝老太太半睜着眼睛,費力地看着阿胭,“好孩子……你要,要永遠陪着明澈,他只有你了……”
阿胭已經哽咽到說不出話了,她只能用力地點頭,眼淚又一顆顆地砸下來。
“明澈,你……權當,沒這個父親。”
最終,謝老太太勉強彎了彎幹裂地嘴唇,說話的聲音漸漸弱下來,“祖母……盼着你好好活……”
當她握着謝明澈的手指松開的時候,他愣在原地半晌,最終跪倒在地。
他知道,從這一天起,他永遠地……失去祖母了。
在他還沒來得及真正走近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永遠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