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病
阿病
彼有魂路,是謂黃泉,便生曼珠沙華,漫之盡頭,境有奈何,其下水泛黑青,怨靈無數,穢氣叢生,戾氣沖天,其氣可吞魂,故不知其上下游,乃忘川也,中有神靈,河內藏禪器,以器泛之,便入渤海之濱,其下九千丈有谷,為衆水之彙,名曰歸墟,歸墟之土有樹,謂之返魂,采其根于釜中,水煮取汁,煉之加漆,乃香成也,是為返魂香!
――《冥記.返魂》
我叫阿病,是忘川河河主,男兒身,彼時年幼,便于忘川河畔渡魂,冥王阿茶是我阿娘,從小便與我十分嚴格,喜授我道理,總傳教我不能虧欠別人,更不能吃虧。
那時我身泛異香,能吸引各類鬼魂,比如怨念很深或是心有牽挂等等,只要不願投胎的,便押他們靠近我,聞了香,便忘卻所有,醉于當初,開始寸步不離我,連那些鬼差們都掙着搶着抱我摟我,我也無甚端架子,他們無事亦圍着我轉,和我稱兄道弟。
聞言他們說我長的十分可人乖巧,我很高興,從小喜歡那種被捧的感覺,那時不知孤獨為何物,阿娘更是日日來瞧我,從不缺席!
後時,阿娘發現我的體香竟能湮滅忘川河的穢氣腥味,使河水近之清香,便許了我一只渡船,讓我留在忘川河值事,專門渡那生前死在江河的怨念之人,來來往往,送走無數。
渡船寬數丈,自可大可小,憑我控制,不過我喜歡化為粟舟于無限河水中飄蕩……
只是渡鬼開始有趣,漸漸無味……
此間,亦歷七百年,我便七百歲了,成了體碩的小夥子,不想悲從中來,幼時大起,此時盡是大落。
不知何時起我體香竟全無,身體還生出了一股惡臭腥味,如同恢複原味的忘川河水,難以根除,也不知何原因,鬼魂不在被我吸引,那些鬼差官吏開始強忍接近我,後時遇我便迅速遮掩口鼻,眼中驚奇,離我三丈,叫我不得靠近他們,我仿佛便成了地獄真正的“魔鬼”!
他們亦開始疏遠我,我便渡不得魂了,鬼醫們也束手無策,我無體香,成了冥府最大的事情。
那時阿娘急的汗落,言道:“奇了!不成是阿病、阿病叫着,果真有了病”!也盡是在阿娘的香池中泡了無數個日夜也無用,我發了狂,氣的頸上青筋綻放,面色蒼白……
那時起,我才發現幼時被人捧得感覺卻悄然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亦明白發狂胡鬧不是因為無人捧我寵我,而是無人陪我說話!
而我只得憤時,惡狠狠淬一口唾沫,罵道:“什麽狗屁兄弟情深,現在竟都不找我”,許是自我發洩安慰一下,我亦知道連我自己也受不住自身的味道,何故強求他人!
我開始孤獨了,而且孤獨了一百年了,讓我最失望的是阿娘也不再是日日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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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幼時她常将頭塞于我懷裏,使勁嗅我!每逢念此,心中難過,愈發恨自己,原是玉樹臨風的年紀,卻也如同那獄中落難的小鬼!灰頭土臉,阿娘說我病了,且無從根治!
如此之變,亦讓我不能接受,捶胸頓足!我思了良久,将恨意與了陪我七百年的忘川河,那河藏了萬千鬼魂的怨念,皆是肮髒的東西,吞沒了我的異香,吞噬了我原有的一切。
每逢定睛瞧那血黃色污水,心中無比憎恨,話若不錯,內心不美麗,外在樣貌也不好看,如此想來,恨透了幼時誇我的那些鬼吏。
許是久了,習慣了孤獨,我便平靜了下來,記得那時鬧得可讓阿娘頭疼了,鬼吏們開始煩我,後是怕我,直到這忘川河畔再無人來。
只是阿娘脾氣不好,可對我無比寬恕,哪怕地府被我攪的天翻地覆。
現在的我亦成熟了些,眼中總是多了幾分寒色,總是一個人卧在那渡船上睡死好幾日,無人問津。
阿娘怕是忘了我吧!我便也不好意思尋她,想來亦是嫌我體臭,難以近身,又怕我尴尬,再生恨意,幹脆不來,省的我鬧!我自知阿娘疼我,從未生變!
無聊便如那孟婆的的湯鍋,将我烹了數次,毫無倦意,常聞言,那些鬼吏勸說鬼犯,言道:“虧死了他因,若死了河江,忘川又渡不了魂了,便就投不了胎了”。
我聞了此言,并不生氣,早已習慣了,且還了我清靜,許是長久骨子裏磨出的孤傲吧!只是對那寬數丈的忘川河,恨意未曾減!
正逢黃泉三千年過,那曼珠沙華開的火紅,血色浪漫,似要将那天空燃着一般,那是冥府最美之處,天上人間,唯此一處。
想起幼時與阿娘捉迷藏,不知乏累,只玩的死死睡去,我會心一笑,如此便是最美的記憶吧!然而,孟婆竟言這黃泉花海便是這忘川河水滋養而成,我且從不相信!
如取身于那黃泉,我周身戾氣便能殺死一片曼珠沙華,故此孟婆亦不讓我靠近黃泉,那花是她的命根子!
天高地厚,這冥府便是地獄,長大之後,我才知死亡并非最可怕,原是孤獨才最可怕,它似沙漠江海,似我眼前這忘川,灼噬了那些最美好的記憶,之後,我便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