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風①
晚風①
15.
-
“結婚”這個字眼, 對姜吟來說過于陌生,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步入婚姻生活。
就算以前喜歡顧時缊,也從未想過結婚這件事。
大概是因為, 她很清楚,顧時缊不會喜歡自己,所以就連所謂的奢望, 也僅僅是希望顧時缊能喜歡她。
就算只有片刻。
這會兒聽到他這麽說,姜吟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要跳出來了——
她是真的, 做夢都不敢夢這種。
姜吟遲遲沒有給出反應,兩個人的呼吸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糾纏不清, 顧時缊的眼睫忽而一垂。
“你爸媽同意了。”
姜吟這才反應過來:“什麽?”
“我說,他們同意我們結婚。”顧時缊的身子回退幾分,準備重新系上安全帶。
姜吟沒有收回目光,見顧時缊正側身拉着安全帶,側臉眉眼的輪廓深邃,方寸光亮落在他高挺的山根。
深邃濃顏,總是那麽清冷疏離, 又帶着一些攻擊性。
可在這麽一張臉上, 他卻有一顆極為漂亮、讓人無法忽視鼻梁痣。
Advertisement
剛好落在他半框眼鏡的下半透明邊緣。
顧時缊不在國內的那幾年,姜吟很難想象出他現在應該長什麽樣, 七年未見,記憶模糊。
卻永遠能在自己模糊的記憶中, 想起他的鼻梁痣。
注意力再一次放在這上面的時候, 她竟然在這一刻開始懷疑,有些事情是不是一場假象。
姜吟實在出神太久, 顧時缊都啓動了車,她還沒收回目光。
顧時缊本想繼續說結婚的事, 餘光掃到姜吟那落在自己臉上的眼神,問了句:“怎麽了?”
姜吟猛地回神,別開頭移開目光。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臉上好像有個髒東西。”她說。
“是嗎?”顧時缊應着,将車緩緩開出小區,随後又一腳剎車踩住,靠邊停下。
他沒什麽動作,只是說了句:“哪兒?你幫我弄下來?”
姜吟沉默片刻,給他比劃了一下,“就你這邊,鼻梁上,你自己不會照鏡子嗎?”
車內太黑,顧時缊似沒看清她動作,單手摘下眼鏡,又說:“你既然看到了,應該更清楚是哪兒,我看不清。”
姜吟:……
她稍微動了動身子,一臉嫌棄地擡手。
“那你把臉伸過來。”
顧時缊乖乖照做,往她這邊挪了一點,其實現在燈光暗了,她也看不清了,但就遵循記憶。
姜吟可以毫無差錯地将手指摁在那顆痣上。
她從很多年前就很好奇顧時缊這鼻梁痣摸起來是什麽感覺,是平整的,還是微微凸起的手感?
如今一試,卻只記得碰到他鼻梁時,手指被硬骨抵住的感覺,但姜吟沒有停留太久,只是輕輕一拭便收回手。
顧時缊再一次啓動了車,伴随着音樂前奏的響起,她聽到他在笑。
“所以,擦幹淨了嗎?”顧時缊問。
“不知道,沒看,随便吧。”姜吟一臉不悅,裝模作樣地從包裏拿出一張濕紙巾擦拭自己的手指,“我能動一次手指就不錯了。”
顧時缊“嗯”了一聲,又道:“那是我的鼻梁痣,擦不掉的,你以前不知道?”
姜吟:……
她當然知道。
“誰沒事盯着你的臉看。”姜吟小聲吐槽。
顧時缊沒有對此發表別的看法,只是說:“以後就知道了。”
兩人剛才的對話被這突然來的一卦打斷,等車行駛到寬闊的大道上,顧時缊才将話題拉了回去。
“結婚的事,你同意嗎?”顧時缊問她。
“你都跟我爸媽說了,不是先斬後奏嗎?”姜吟說,“你按照了自己心中的先後順序,最後才來問我而已。”
“沒辦法,那聲老公叫出口了,就不得不這樣做。”顧時缊說着,還是跟之前的态度一樣,“你應該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不過若是你不願意,就再說吧。”
好像需要這段婚姻、這段感情的,從始至終都是她。
姜吟的手收緊,攥成拳頭。
她沒看他。
“你還是那麽高高在上。”姜吟說,“說到底,這件事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顧時缊沒有說話,像是一種默認。
所以,他現在會感覺到如釋重負嗎?
姜吟的指甲陷入自己的掌心,倏然聽到顧時缊說了句話,他的聲音很輕,也聽不出他語氣裏的情緒。
“你還有什麽別的辦法。”不知道是真的詢問,還是一種嘲諷。
“有啊。”姜吟點頭,卻突然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容,“但我實在不想拖別人下水,所以——”
她頓了頓。
“所以,我就要選擇跟你結婚,別人不行。”
他會覺得困擾嗎?會覺得煩擾嗎?
會的話,就更好了。
因為她讨厭他,所以她要讓他跟自己一起陷入這泥潭之中。
…
“喜歡別墅還是喜歡大平層?”
“家裏需要養寵物嗎?”
“內飾有什麽想要的,直接挑好發給我。”
顧時缊對姜吟進行了一場結婚意願調查,他的确是個很嚴謹且認真的人。
就算只是做戲,也會做得滴水不漏。
她說要結婚後,顧時缊也只是微微颔首,告訴她。
他們需要同居。
姜吟在娛樂圈中,是最容易出現突發情況的,若是有人突然采訪,或是活動,她到時候需要營造已婚的氛圍,就很難了。
此刻,姜吟單手撐着臉,百無聊賴地回答顧時缊的問題。
“別墅,要帶花園陽臺的,我要曬太陽。”
“家裏必須有溫泉池。”
“寵物随便,我沒時間養,你要是有這個閑工夫,可以自己養一只,我不會介意。”
房屋喜好定下來以後,顧時缊繼續安排:“這兩天我會安排好日式搬家,家裏地址我回頭發給你。”
姜吟驚訝:“這兩天?”
他是能徒手捏個房子嗎?她提的要求瞬間完成?
顧時缊你再牛逼也不是魔法師吧。
顧時缊繼續開着車,說:“嗯,剛好有一套房符合你的要求,很久之前就裝修好的,不存在甲醛問題。”
姜吟的臉部肌肉一僵,嘴角微抽:“好一個剛好啊…”
這人名下不知道有多少套房,這麽随意地就能找到一套她想要的房子。
今天難得是讓顧時缊送她回家的,畢竟兩個人馬上就要成為假夫妻,這點事還是要做的。
姜吟下了車,剛打算關車門。
“拿好戶口簿。”顧時缊忽然開口,“找個時間先去登記。”
姜吟鼓着臉“哦”了一聲,算是回答,随後便毫不留情地關上車門,轉身離開。
事發突然,她覺得自己其實完全沒有準備好。
答應結婚的确有不少賭氣的成分。
姜吟一直強裝鎮定,不能被顧時缊看出任何她怯場了的端倪,直到回到家。
她關上門的一瞬間,都來不及走到沙發那邊,人一滑,直接坐在冰涼的地上。
瓷磚傳來的冷意将她的腦子也冰得幾分清醒。
此時她尚未可知,跟顧時缊結婚到底是不是一個好的決定,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起身。
但她還是沒有馬上去洗漱,而是癱在沙發上,在姐妹群裏發消息。
姜吟覺得自己大部分時候還是挺穩重的,除了這會兒。
她在群裏大叫。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要結婚了啊!!】
-【怎麽辦怎麽辦,馬上就變成已婚女了,雖然是感情假的但是結婚證是真的啊。】
-【因為陳俊澤那個傻逼男的,我甚至以後可能年紀輕輕就二婚了。】
雖然信息量不大,但作為朋友的滕寧和艾青還是能随意解碼的。
滕寧:【好了,都顧時缊了,你就別天天想着離婚的事了。】
姜吟:【???】
滕寧:【這種機會不多啊,既然你沒有喜歡的人,那選顧時缊,你沒有任何虧的啊。】
滕寧:【而且據我了解,顧時缊這人還是挺夠意思的,放心吧,就算你們是協議婚姻,他也不會随便出軌或者對你不好。】
姜吟:【???】
滕寧:【再說了,你就不能t考慮一下日久生情嗎?萬一你倆真的互相看對眼了,那豈不是更好。】
這次姜吟的三個問號還沒打出去。
艾青突然發話:【“日”久生情的“日”是哪個日?】
姜吟:………………
-【?????????????】
這個世界是不是瘋啦!!!
16.
-
第二天。
姜吟睡醒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已經翻了天。
她跟顧時缊的事情被大肆報道,好幾個詞條挂在各大社交平臺網絡上,這事也把金融圈炸開了鍋。
顧時缊竟然結婚了?和那個不溫不火的花瓶女明星?
姜吟這邊還好,沒有很多人來問,只是沈淮發來一句——
【卧槽,一覺醒來兩個發小結婚了,你倆前面全打情罵俏呢?合着哥們兒幾個才是真正的小醜。】
姜吟:……
姜吟:【你沒有問顧時缊是怎麽回事嗎?】
他們幾個男的沒有個小群?
沈淮:【問了啊,他說是真的,也沒多說,你也知道,顧時缊那嘴比沾了502還緊,可沒交代你們倆什麽細節,就讓我準備好份子錢了。】
姜吟回複的動作稍停,直接切出去給顧時缊發消息。
-【你怎麽跟沈淮說的?為什麽跟他說是真的,他沒有必要在被我們騙的範疇裏。】
顧時缊那邊回得快。
-【有必要。】
-【你覺得沈淮那嘴有個把門兒的嗎?】
姜吟:。
瞬間無法反駁。
沈淮和顧時缊完全是相反的類型,顧時缊冷靜、行事周密,小時候比現在要孤僻,跟大家保持着某種安全距離。
但沈淮就是個厚臉皮,花花公子,滿嘴跑火車,小時候就屬他最沒有邊界感,喜歡到處跟人貼近關系。
顧時缊現在回來已經接手集團,成為最年輕的掌權人,做出了一番事業,沈淮都還在外面浪蕩花天酒地,家裏的事情是一點不管。
就沈淮這情況,确實很容易說漏嘴。
所謂的守口如瓶根本不存在,他那嘴簡直是個大盆,什麽都能往外倒。
思及此,姜吟切回跟沈淮的聊天框,回複到。
-【懶得解釋,反正顧時缊說的是真的,你信他就行。】
她不得不承認的是,顧時缊在很多事情上的處理方式比她成熟穩重許多。
在娛樂圈的這些年,她學得最多的一個道理就是“把嘴閉上”,多說多錯,說的話越多,就越有可能被人抓到漏洞。
所以她索性不跟沈淮解釋更多,有什麽,都由顧時缊來說明。
姜吟不想自己去看更多信息,給小助理留言了要求以後,就起床去洗漱了。
吃過早餐以後收到小助理發來的總結。
-【大部分網友都在感嘆這反轉…前面那些罵你想蹭熱度的人被熱心網友和陳俊澤對家的粉絲怼了個遍。】
-【圍繞着“你覺得你家哥哥站在這大佬面前算是個什麽東西?”的論點展開。】
-【我們自己的大粉也終于趁此機會說明,當初本來就是我們先去的行程,有人自己跟上來的。】
-【到底是誰在炒作的真相也漸漸浮出水面了。】
-【目前我方碾壓性勝利中…】
-【楊姐那邊,今天早會結束以後,CEO把她叫走了,現在還沒出來呢,肯定不是什麽好事。】
姜吟看着這總結,很滿意。
-【好的,辛苦了。】
正經的報告結束,小助理才開始徹底化身尖叫雞——
【啊啊啊啊啊姐,你對象真的太帥了,太帥了,他這張臉沒出道好可惜,但是這麽牛逼的哥要是進了娛樂圈,會更可惜吧。】
戲子不斷變換,舞臺走個過場,但能包場坐在第一排的觀衆,卻不常有。
【難怪之前你一點都不慌,這麽硬的後臺,誰來了都不慌啊。】
【感覺在看一篇爽文,我屍斑都淡了…】
姜吟沒有對此發表太多的話語,只是說:【嗯,藏不住了,我最近得搬家,新家地點回頭發你。】
她總是要來家裏幫忙的。
姜吟實在是對這些繁瑣的事情不太感興趣,現在得到了正向的結果,對她來說就已足夠。
至于其他的,就随便了。
前幾天因為“醜聞”,她手上所有的工作都被暫時停掉了,有幾個牆頭草品牌,也是在那兩天就緊急通知,說那些代言活動不能再跟她履行。
當時甚至要求姜吟賠償違約金。
但姜吟當時絲毫不慌,只是說:“不知道到時候是我賠給你,還是你賠錢給我呢?”
代言合同裏,的确有藝人不得有重大形象受損事件,如果是因這種事影響到了品牌,姜吟的确需要賠償。
但合同裏對這條款的詳細補充中也有說到——
輿論時間是七十二小時。
不能以事件前期的風評來看整個大局,讓子彈再飛一會兒,指不定這事就有反轉。
只是這寫得那麽清楚,還是有幾家不到七十二小時就做出了選擇。
愚蠢至極。
現在這樣的情況,對姜吟來說也是好事,她好長時間沒有休息,楊曼麗急着想在姜吟身上做出點成績,什麽手段都用上了。
雖說姜吟覺得楊曼麗又蠢又壞,她自己不想對此産生過多的情緒,但也難免會受到影響,每天精神都緊繃着。
正好,可以gap一段時間,終于有時間認真挑劇本了。
前面沒少被罵花瓶,她已經兩年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了,她入行一共才三年,屬于出道即巅峰,後續乏力走下坡路。
就是因為楊曼麗這邊給她接的工作全是綜藝刷臉、接廣告、雜志,去時裝周、紅毯。
演員還是要靠作品來支撐。
…
姜吟就這麽在家閑散了兩天。
本來清閑的日子被顧時缊打破,他發信息叫她去領結婚證。
-【兩天了,戶口簿準備好了?】
-【慌什麽慌,本小姐在家休息呢^ ^】
-【?】
姜吟覺得這小小的一個問號,包含了不止一句話。
可能是…
你還有心情休息?我很忙,沒有時間讓你來挑。到底是誰現在需要結這個婚?一點小事情,兩天都辦不好嗎?
姜吟腦海中的顧時缊已經說完一大段話,再低頭,看向屏幕,還是只看見一個問號。
嗯,符合對顧時缊的刻板印象。
-【好的呢,那請問這位日理萬機的總裁大人,什麽時候有空呢?】
偶爾陰陽怪氣一下也挺有趣的。
姜吟靠在沙發上輕哼,還沾沾自喜中,覺得自己這句話有夠對味兒的,結果手機一震。
-【現在。】
姜吟馬上從沙發上滾下來,小跑回去化妝,她倒不是為了顧時缊專門化的妝。
就算是假.結.婚.證,照片也要漂亮啊。
只是她對結婚照片化妝的濃淡不太了解,上網搜教程和攻略半天,等顧時缊來接她的時候。
姜吟才剛做好妝前保濕,還沒上粉底。
她給顧時缊開門的以後,理直氣壯地說道:“你這來得太突然了,就算你有時間,我也沒時間準備,自己等着吧。”
顧時缊擺弄了一下手腕的表,就應了。
“好。”
姜吟現在的家也是別墅,她是真的很喜歡那種每一層樓都是單獨空間的感覺。
她回二樓去化妝,把顧時缊扔在一樓等。
好像以前她從不讓顧時缊等,因為每一次,她都是用最快的步子跑到他面前。
那時候姜吟總是擔心顧時缊不會等她,所以她會主動追上去。
但現在…
她想起十七歲那年沒能等到的生日祝福。
他現在等這一小會兒怎麽了?還不夠她解氣十分之一呢!
姜吟故意将化妝動作變慢,又讓顧時缊多等了一陣,終于化好妝下樓。
“好了,走吧。”她剛走過樓梯就說道。
無人回應。
姜吟覺得奇怪,難道這人等不及先走了?還是公務繁忙又出去接電話了?
她又往客廳走了走,才注意到那道倚在沙發上的身影,他阖着眼,呼吸平穩均勻。
顧時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還睡得很沉,毫無防備。
姜吟走過去的動靜都沒有吵醒他。
她沒有将人從睡夢中叫醒的經驗,畢竟自己有起床氣,最讨厭有人擾人清夢。
所以這會兒,姜吟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坐下。
坐下沙發的浮動會吵醒他。
就這麽低着頭看了顧時缊好幾分鐘,他也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姜吟又瞥見了他的鼻梁痣。
想要,再湊近一些看看。
那天晚上不夠近距離,光線也不夠明亮,她想要再認真看一次。
這種執念讓她神使鬼差地靠近了他,趁着他熟睡的時候,是她唯一能靠近的機會。
姜吟這才發現,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沒休息好的痕跡展露無疑,睫毛也很長很濃。
跟他那深邃的眼眶很配。
她忽然記起第一次見顧時缊的場景,七歲那年,她在t二樓陽臺玩芭比娃娃。
一輛黑車的轎車開進大院。
她知道那是顧叔叔的車。
這裏很多人都開黑色,但只有顧叔叔的車看起來死氣沉沉。
會令人感到不安。
小姜吟本想別開眼,卻倏然瞥見從後桌下來一個男孩兒,這個天氣尚未回暖,可他只是穿着一件已經褪色的短袖。
風灌進他的衣袖,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起,衣服再膨脹,卻怎麽也掩蓋不了他那單薄身體。
他好像搖搖欲墜的一片葉子。
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靈魂游離,只剩下一具空殼。
她不知為何突然被他吸引,穿着拖鞋就跑下樓出去,趁着他還沒進屋,跑到他面前。
她擡眸的一瞬間,看見他那張臉,七歲小女孩的詞彙貧瘠。
只會說漂亮。
“漂亮哥哥,我把我最漂亮的娃娃給你玩,你…要開心一點。”
回頭看,現在的顧時缊,不再單薄。
姜吟看着他,以這種近距離的方式看着他,大多數時候都是遠觀,此刻距離拉近,竟然讓她産生了一種陌生的茫然。
姜吟倏然發覺,不過短短幾載,她好像已經快要徹底不認識他了。
現在的顧時缊到底是什麽樣…她毫不知曉。
還是算了。
她想着,準備抽身離開,剛挪出一個小小的身位,忽見顧時缊睫毛輕顫。
她一時間忘了要如何逃跑,愣在原地。
兩秒之後,顧時缊緩緩睜開了眼,眼神帶着些沒有從睡夢中抽身出來的迷離。
而兩個人還保持着那極為暧昧的距離。
姜吟開口解釋:“我只是…”
想看一下你是不是死過去了。
話還沒說完,幾個音節呢喃出聲,卻突然啞了聲,因為此時——
顧時缊忽然伸了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往他懷裏一摁,姜吟避之不及跌坐到他的腿上。
毫無思考空間,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他的氣息強勢地入侵她的城池。
被摁住的腰和被摁住的後腦勺,姜吟只能感覺到落在自己唇上的濕潤、滾燙,還有他張嘴含住自己的侵略性。
……顧時缊。
在輕輕地咬她。
17.
-
他在親她,為什麽在親她,這件事姜吟的大腦已經沒有足夠的氧氣可以思考。
顧時缊的吻帶走了她的理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推開他。
這個吻像是打開了封閉的魔盒,或許是一種飲鸩止渴,顧時缊沒有很快放手。
在錯亂的時刻裏,他摟着她的腰,用力摁住,将姜吟整個人扔在了沙發上,随後欺身而上。
他的膝蓋抵在她的腿間,單單一只手就将她的雙手禁锢,壓在上方,而姜吟确實避不了,也逃不開。
顧時缊太用力了。
讓她毫無可以動彈的空間。
他微微低着頭,有些碎發落下,在他的眼睛裏留下了些許影子,可此時此刻。
姜吟透過他的眼睛,看到的是略顯狼狽的自己。
她是被人強制壓在沙發上的。
頭發散亂,衣衫不整,還有剛才被他咬花的口紅在唇邊暈開。
顧時缊的唇邊也沾染着同樣的顏色,可他看起來,比她冷靜太多,只有那摁住自己力度讓姜吟感覺到——
她被一頭野獸盯上了,而且是嘗過此般滋味的野獸。
他沒打算放過她。
顧時缊低下頭的時候,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一絲一毫的閃躲都沒有,直截了當的眼神燙人。
姜吟這次是真的非常清晰地看見了那顆自己心心念念的鼻梁痣,不斷地在逼近。
他吻她的時候甚至不會閉上眼。
畢竟,掌控方總是喜歡欣賞自己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獵物。
而姜吟看着他的眼睛,總覺得,他好像在說——
“你會喜歡的。”
會喜歡他的吻。
這個再度落下的吻比剛才還要猛烈,不是輕咬,而是想要把她吞之入腹的啃噬。
下唇被男人用力咬出牙印,他用舌尖撬開她的齒關,捕捉到她的氣息,不斷深入。
姜吟感覺到他的眼睫在自己的眼皮上掃着的癢意。
睫毛落下來的觸感是溫柔的,但他的吻卻是野蠻的,将她整個人都沒入他的力道中。
他沒有停下來,也不打算停下。
姜吟的手不斷攥緊又松開,大腦還是嗡嗡響,在不斷稀薄的呼吸之間手足無措。
“叮叮叮叮——”倏然響起的手機鬧鈴聲打破了這幻夢。
只是一瞬間的事。
姜吟感覺到顧時缊松了手,且整個人的身體都跟着僵了僵,随後她睜開眼,看向他。
方才那嗜血又貪婪的眼神不複存在,此時此刻,清澈又冷靜。
他伸手把額間的碎發撥到後面,有條不紊地起身,沒有側頭,卻朝她伸出了手。
顧時缊一把将她也拽了起來。
姜吟拉了一下自己從肩膀處滑下去的衣服,尴尬兩秒,她斂眸,開口打破沉默。
“你吻技挺差的。”
顧時缊終于有了點反應,側目:“什麽。”
“我說你親得不好。”姜吟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打開鏡子,準備補一下口紅。
她說着,從鏡子的反射中看着顧時缊在回憶方才又輕輕皺眉的神情。
很明顯,他剛才是沒睡醒,才會做出這種事。
但鬧鐘把他叫醒了。
“接個吻而已,搞得那麽糾結幹什麽?”姜吟輕哼,稍作停頓,“對比跟我拍過吻戲的男演員,你技術真的不行。”
顧時缊先伸手擦了擦自己唇角沾上的口紅,随後就應了一聲。
“嗯。”
不做多餘的解釋,也不跟她較勁。
姜吟補好口紅,把東西扔進手提包中,随後起身:“走吧,一會兒民政局下班了。”
她先走,顧時缊跟在後面,也沒有邁步越過她。
姜吟總覺得後背發毛。
被人盯着的感覺真是不舒服。
但俗話說得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上門,她要是剛才沒撒謊,也不至于現在覺得心虛。
說自己跟很多人拍過吻戲是假的,她的吻戲一直都是借位,剛才那個迷糊卻又侵略的吻,就是她的初吻。
說顧時缊技術不好也是假的。
她雖說沒跟被人接過吻,但也能感受到,他親自己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發燙發軟。
回憶起來。
是會讓人想要再來一次的程度。
這個想法一閃而過,姜吟倏然停下腳步,在內心叫嚣着痛罵自己。
……你現在是真的瘋了。
-
下午來辦理結婚手續的人不多,今天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下車之前,顧時缊拿了戒指給她。
她那枚戒指鑲嵌着價值不菲的粉鑽,姜吟一眼識貨,但此時沒有心情研究,她只知道,自己突然結這個破婚。
連婚戒都是自己給自己戴的。
2024年,四月十六日。
姜吟和顧時缊,正式結為夫妻。
姜吟捏着那份結婚證,走出門外的時候感嘆了一句:“完了,以後就是離婚女了。”
剛收起來,她感覺顧時缊在看自己。
姜吟便對他說道:“不對嗎?我們演完這場戲,就是會離婚的。”
做戲再怎麽做全套,也掩蓋不了這只是一場演出的事實。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過了一會兒。
姜吟才聽到顧時缊對此的回應,他說:“噢。”
不是“嗯”,不是認同。
而是“噢”,表示聽到了。
辦完結婚證,顧時缊把她送回家以後,姜吟就把他趕走了,說她現在要回家繼續休息,沒什麽事不用聯系。
顧時缊也只是告訴她:“明天會有日式搬家的人上門,你盡量騰出半天時間。”
姜吟也是“哦”了一聲,随後問了句:“你也明天搬?”
“我前幾天搬好了。”顧時缊說,“東西少,不需要費什麽勁。”
姜吟:……
這不就是說她事多嗎?
“知道了。”姜吟說着,翻了一下手機,“讓他們明天下午兩點左右過來就行。”
“好。”
日式搬家是一種全包式的搬家,客戶根本不需要動一根手指頭,家裏需要搬的東西,他們可以原封不動地搬過去。
搬完家以後,還會幫客戶做收納。
姜吟不知道這場鬧劇要持續到什麽時候,這次搬家,她肯定是要把家裏大多東西都拿過去的。
反正不需要她自己動手,也可以在關系結束的時候,随時搬回來。
本來只要等明天下午搬家公司的人來就好,但姜吟去書房把藏在最深處的那個日記本拿了出來。
随後給艾青發消息。
-【我的寶貝,我最近要搬家,有個東西想暫放你家,這會兒方便嗎?我過來。】
艾青回複:【好啊,我在家整理采訪資料,你來吧。】
姜吟很快動身,開車去艾青家。
艾青在雜志社大樓附近租了套loft公寓,上下兩層布置得很溫馨,樓上是工作間和房間,樓下看電影和過日子。
有時候姜吟一個人在家裏呆膩了,就會去艾青家裏蹭住。
艾青經常說她:“大小姐,t放着你的豪華大別墅不住,來我這個打工人這裏蹭住算是什麽事啊?”
“大魚大肉吃膩了也會想吃點素餐。”姜吟說,“那你去住我的別墅?”
“不要。”艾青果斷拒絕,“離公司太遠了,你跟滕寧是不會懂我這種社畜有多痛恨通勤。”
因為痛恨通勤,所以在公司附近租了個高價房,心在滴血也總比上下班累死好。
滕寧家中雖說比不上姜吟家,但也是個富小姐,大學在歐洲學的藝術,回國以後開了個獨立工作室。
賣一些亂七八糟的設計品,從椅子到水杯、餐碟,應有盡有。
雖然經常被艾青吐槽是智商稅,是富人的游戲,但的确有人買單。
艾青自知,她跟這兩位姐妹的家境有差距,只能自己埋頭苦幹。
就是這兩位富小姐,都喜歡放着自己的大別墅和大平層不住,來擠她這間小小的loft。
養成這種習慣以後,艾青總會在家裏買好她倆喜歡的小零食和飲料,知道姜吟沒吃晚飯。
她從工作中抽身,給姜吟做了一份輕脂沙拉和意面。
姜吟到的時候,看着餐桌上擺放好的晚飯,還有倒在專屬她的杯子中的飲料。
她把外套搭在門口,說了一句:“好香呀。”
随後便自然地坐下。
每次來艾青這裏,她都有一種很簡單卻又充盈的幸福感,雖說爸媽也對她很好,但離家後長時間一個人住。
有這樣一個朋友的感覺,跟父母帶來的愛是不一樣的。
艾青正在樓上整理上次對顧時缊的采訪資料,她沒忍住跟姜吟連連感嘆。
“你老公真的有點牛逼啊。”
“你知道他在寸土寸金的港城有一棟樓嗎?”
“而且不是以新悅集團的名義,是以他個人的名義,我不敢想象他的海外項目到底賺了多少?”
姜吟小口吃着意面,含糊道:“我不了解他。”
以前不了解,現在也不了解。
結婚這個名義擺在這裏,并不代表她足夠了解他。
艾青繼續說着:“他第一個項目是做的新能源,剛好踩到了風口,後來又轉向別的産業,繼續開拓地圖。”
姜吟忽然輕笑,說:“對顧時缊來說,不是難事。”
他本來就一直都很聰明。
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了解顧時缊之前在做什麽,好像過去的七年裏,她的确在故意屏蔽跟他有關的信息。
所謂斷舍離,是需要戒掉對他的瘾。
艾青依舊在整理資料,時不時發出驚嘆,她說顧時缊的心機和手段應當很厲害。
畢竟,一個華人在別人的地盤上搶生意,可不是一件易事。
“啧。”艾青嘁聲,跟她開玩笑,“你要小心,別被心機男算計了。”
姜吟沉默了一會兒。
要說拼心機的話,她肯定是拼不過的。
她這人做事坦坦蕩蕩,才不會那麽多小手段,而且顧時缊本來就…
看起來心思深不可測。
這樣一個有心計且腹黑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名字叫“顧時缊”,她根本不會考慮。
不得不承認。
她對顧時缊有私心。
看似是無奈的選擇,其實只是她心間竊喜。
艾青的提醒顯然只是玩笑,畢竟在她口中,顧時缊是個很有禮貌、不會為難人的被采訪者。
這句話,本身姜吟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但第二天,她就想馬上當場給艾青打電話,說有些男的好像有病,她的東西全部搬過去後,姜吟站在偌大的房子裏。
家裏有泳池和溫泉池,三間浴室,甚至還有一樓到三樓貫通的一個超大型室內造景魚缸。
但是能住人的房間。
只有一個。
這個偌大的別墅,只有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