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有喜
有喜
那個午後, 沒有人知道沈郗抱着許知窈去了何處。
禪房內,滿室狼藉。望着口吐白沫死在地上的狗,莫覃的手下嫌惡地走上前去, 将力竭的許文瀚綁了起來。
臨走前,吉祥懇求地對莫覃說道:“今日的事,還請莫大人不要聲張。”
莫覃了然地點了點頭, 拍着吉祥的肩膀說道:“放心吧, 回去我就給他灌一碗啞藥, 這件事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吉祥感激地朝他鞠了一躬,看着他們将許文瀚拖上了囚車。
許文瀚落網後,被莫覃挑斷了手筋,毒啞了喉嚨後,丢進了刑部大牢裏。
他曾數次想要尋死, 卻都被獄卒救了下來。尋死不成, 反倒遭受了更嚴厲的毒打。
開堂審訊的那一日, 沈鶴親自去了刑部。可許文瀚只惡狠狠地盯着他, 什麽都做不了。
謀害官員子嗣的罪名一經判定, 遠在青州祖宅的許仕元和吳氏也受到了牽連。連帶着許家的幾個出嫁女都遭到了夫家的厭棄。
許文瀚被斬首的那一日, 沈郗牽着許知窈的手,站在高樓之上觀刑。劊子手手起刀落, 許文瀚的人頭就滾落了出去,鮮血灑了一地。
看到這血腥的一幕,許知窈忽然劇烈地嘔吐起來。
沈郗輕撫着她的後背, 在她耳邊輕聲安撫着, 她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沈郗眉峰一蹙, 憂心如焚地将她抱到了酒樓的軟榻之上,凝眸對站在一旁的吉祥說道:“快去請大夫。”
吉祥心神一凜, 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等他拽着李大夫回來的時候,許知窈仍不住地作嘔,連眼角都泛起了淚光。
“李大夫,你快給我們夫人看看,方才觀刑之後,她就吐個不停。”吉祥手忙腳亂地将李大夫推到了軟榻之前。
李大夫畢竟年事已高,一路小跑而來,早已氣喘籲籲。
等喘勻了氣,他才伸出手給躺在榻上的許知窈把起脈來。
李大夫屏息靜氣地摸着她的脈象,片刻後大喜道:“恭喜沈大人,夫人這是喜脈啊!”
沈郗面上一怔,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許知窈心頭一驚,遲疑地問道:“喜脈?”
“是啊!”李大夫笑眯眯地望着面面相觑的二人,耐心地解釋道:“夫人的脈象如珠走盤,似珍珠劃過,圓潤有力,的确是喜脈。你之所以會惡心嘔吐,也是婦人害喜之症。”
聽了李大夫的解釋,許知窈頭腦發懵,後知後覺地問道:“我……我真的有喜了?”
看着她難以置信的眼神,李大夫笑着答道:“千真萬确,夫人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許知窈的面上漸漸生出欣喜,因為這份喜悅,她的眼中甚至閃爍着晶瑩的淚花。
她急忙看向沈郗,只見他的眉眼間也露出了強烈的歡欣。
“恭喜二爺,恭喜夫人,咱們薔薇院要有小主子了……”
耳邊傳來了吉祥歡喜的呼聲,許知窈激動的落下淚來。沈郗輕柔地替她擦着眼淚,溫柔地說道:“你該高興才是,怎麽反倒哭了?”
聽着沈郗柔聲的安慰,許知窈反而哭的更厲害了。眼淚像決堤的河水,怎麽也擦不完。
見狀,李大夫輕輕咳了一聲,語重心長地勸道:“夫人有孕在身,情緒不宜太過激動,還應放平心态,好好養着胎才是。”
聽了李大夫的話,許知窈心中一顫,慌亂地抹了抹淚,滿臉都是焦灼不安。
看出了她的不安,沈郗擡眸看向李大夫,緊張地問道:“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見他們面露憂色,李大夫笑道:“前三個月胎兒還沒有坐穩,最忌憂思過度。再者就是臨産前的兩個月,要格外注意飲食起居,平日多走走,身子強健些,于生産更有利。”
聽了他的回答,沈郗和許知窈這才放下心來。
吉祥從腰間掏出了一錠銀子,千恩萬謝地将李大夫送了出去。
許知窈想要起身,卻被沈郗按了回去。
“再歇一會兒,等你舒服了我們再走。”
看着沈郗擔憂的神色,許知窈輕聲笑道:“我沒事,你不要這麽緊張。”
“這是你初次有孕,萬事還是小心些好。”
她懷孕兩個多月了,算起來在離開蘇州的時候,這個孩子就已經在她腹中了。
一路颠簸,又經歷了這麽多事,他們竟然到現在才發覺孩子的存在。
許知窈的手輕輕地摸上了小腹,一顆心飽滿充盈,滿是感動和不可思議。
順着她撫摸小腹的動作,沈郗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腹部。
“窈窈,我們有孩子了……”沈郗的話語裏滿是難掩的激動和歡喜。
這個孩子他們盼了許多年,終于是如願以償了。
這一日,許知窈在軟榻上躺了兩個時辰,直到日色昏黃時,他們才起身回沈府。
薔薇院裏熬起了安胎藥,消息一經傳出,劉氏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許知窈正倚在軟榻上,沈郗坐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藥。劉氏一進門就愣住了。
看着沈郗溫柔地喂她喝藥,她震驚地捏緊了手中的帕子,慌亂地問道:“許氏真的有身孕了?”
喂完了最後一勺藥,沈郗替她擦去了嘴角的藥漬,放下藥碗,緩緩地轉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劉氏。
“是,窈窈有孕了,已經兩個多月了。”
“可……她不是喝過避子湯,不能受孕嗎?”想起先前田嬷嬷轉述給她的話,她滿心疑慮地看着沈郗。
将她的詫異看在眼裏,沈郗眉眼冷淡地說道:“老天有眼,給我們留了一線機緣。”
幸好江绮羅下的是避子湯,而非絕育湯,否則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聽了沈郗的話,劉氏的眼中閃過一抹強烈的驚喜。撇開她與許知窈之間的嫌隙不談,這個孩子也是她盼了許久的孫子。
她當即就對着大門外作起揖來,口中不斷念叨着:“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沈家有後了。”
“母親要想念經就回朝晖院去念吧,大夫說了,窈窈要靜養。”
看着劉氏前後巨大的反差,沈郗的心裏浮現了濃烈的厭惡。
他冷淡刻薄的驅逐讓劉氏面上一白,可想着許知窈腹中懷着他們沈家的孩子,她生生将這口氣咽了下去。
“我這就走,你好好照顧她。”即便面上屈辱,她仍是諄諄關懷。
沈郗沒有說話,甚至不再看她。劉氏自知無趣,尴尬羞惱地轉身離去。
望着劉氏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許知窈猶豫地說道:“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你何苦這樣對她?”
沈郗幽幽嘆息道:“她是我的母親,我也尊重過她,可她何曾尊重過你和我?如今是有了孩子,若是沒有孩子,她大概永遠也不會過來。”
聽了沈郗的話,許知窈緩緩垂下了眼眸。
這些年劉氏偏心的厲害,一顆心只向着沈嫣和江绮羅,可此刻,沈嫣嫁入了王家,早已不能承歡膝下,江绮羅又鬧了那麽一場,從此便與沈家再無關聯。
沈郗和她遲早是要回蘇州去的,沈鶴遭受了這麽沉重的打擊,大抵也沒有心思盡孝,到頭來,能陪在她身邊的就只有朝晖院的一衆奴仆了。
一個高門主母,走到這般地步,也實在可悲可嘆。
“別想那麽多了,李大夫說了,你不能思慮過度,時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見她眉目低垂滿腹心事,沈郗攬住了她的腰,起身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許文瀚死後,鬧騰了許久的京城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許知窈将養了一段時日後,沈郗就入宮向皇帝辭行了。
可這一去,他卻被皇帝留在了宮裏。
禦書房內,已過而立之年的皇帝滿臉威嚴地看着沈郗,眼裏全是思量。
“沈卿先別急着走,朕尚有一事相托。”
聞言,沈郗心中一凜,立刻躬身答道:“皇上請說。”
“先前蘇州知府貪污弄權一案,莫覃曾向我提過,劉群背後的人是謝鼎。可這麽多日過去了,朕派人明察暗訪,卻一點證據都沒有找到。你覺得劉群的話可信嗎?”
看着皇帝深沉的眉眼,沈郗平靜地說道:“當時微臣命懸一線,劉群沒有必要诓騙我。”
聞言,皇帝沉吟道:“若真是如此,朕的身邊斷然不能留下這樣心機深沉之人。”
聽了皇帝的話,沈郗心中一凜,垂眸說道:“皇上所言極是。”
“只是,朕還是太子的時候,謝鼎也曾于我有恩,若無确鑿的證據,朕不能随意處置他,免得寒了朝中那些老臣的心。沈卿素來聰慧,想必能明白朕的心思。”
皇帝面含笑意地看着他,眼中滿是期許。沈郗微微擡眸,語氣沉肅地說道:“微臣願為皇上分憂。”
此話一出,皇帝滿意地大笑起來:“好,有沈卿這一番話,朕就安心了。”
說着,他将桌案上的一封奏折丢到了沈郗懷裏,眼神灼灼地說道:“這是莫覃送來的折子,你且看看。”
沈郗緩緩将奏折打開,待看清了那上面所寫的內容後,眸光漸漸深沉起來。
見他變了眼神,皇帝勾唇笑道:“劉群說的那座埋着無數金銀珠寶的京郊宅子,如今住着和你有青梅竹馬之誼的謝姑娘。那宅子內外都是武藝高強的侍衛,若是強闖,便會打草驚蛇。除了你之外,朕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選了。你可願意以身犯險,替朕查清此事?”
迎着皇帝熱切的目光,沈郗沉重地點頭應下。
“微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