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第二天清晨, 沈織攔了輛出租車,上車後她向司機報完地名,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秦淮。
從昨晚說完那些話後, 秦淮的情緒就像一簇微弱的火苗, 收放自如。她如往常一般沉默,洗漱完後上床,沈織出來的時候, 她已經閉上眼睛睡着了。
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情緒的凝滞帶動空氣中的分子。
沈織又怎麽會感覺不到, 就像現在秦淮自從上車後, 就開始死盯窗外倒退的街景, 久久陷入沉思中。
沈織盯着她的半張側臉,心裏煩躁的不行,可只要轉頭想到秦淮現在的心情,再煩躁也只能壓下去,不露出一星半點。
她看向omega擱在大腿上的手,那雙手幹淨細瘦,只适合戴上手套在實驗室裏做實驗,實在不适合處理這些紛擾的雜事。
沈織擰着眉, 将自己的手覆在秦淮交纏在一起的雙手上, 安撫性地抓了抓。
秦淮正盯着窗外看着出神,感覺到手背上那雙不屬于自己的手後,轉頭看向旁邊的alpha, 嘴角扯了扯。
山路并不崎岖,但需求七扭八拐的很晃人腦袋, 司機時不時一個轉彎,秦淮死死轉着把手, 不讓自己甩出去。
距離實驗室還有五分鐘的路程後,平坦的水泥路面被泥濘的土路替代。沈織看了眼身邊臉色蒼白的秦淮,最終讓司機把車停下。
秦淮剛下車後,胃裏翻滾的嘔吐感得到稍許沉澱,然後以排山倒海的架勢迅速沖向嗓子眼,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掙開沈織扶着她的小臂,跑去路旁幹嘔。
沈織從褲兜裏摸出一截紙巾,半蹲在秦淮身後,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兩人上山時都沒帶水,而且這座小山本就偏僻,沈織往前後都看了眼,別說賣水了,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秦淮幹嘔幾下,胃裏才舒服了一點,她從沈織手裏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聲音聽着有些發虛,“別擔心,我沒事。”
沈織擔心紙巾不夠,又從口袋摸出一張遞過去,“我應該出門帶好水的。”
秦淮接過紙巾笑了笑,“別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明明和你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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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昨晚開始她的心情就談不上敞亮,所有心事被她壓地死死的,就像炎炎夏日沒有放在冰箱裏的食物,高溫下擱了一整夜,終于馊了。
沈織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卻看旁邊的秦淮擡起右臂形成一個直角,掌心向下五指攏了攏,做出一個抓的手勢。沈織立即伸出手抓着她的掌心,将omega抓起來扶着。
“好了,別想那麽多。”秦淮比起剛才身上勉強恢複了點力氣,“還有正事要辦。”
已經到了這步,實驗室無論如何都得去,沈織了解秦淮的性格,并沒有退縮的架勢。
到了實驗室門口,秦淮腳步一頓停了下來。這座實驗室建的很隐蔽,幾米高的竹子栽種密集,地面鋪滿了細長的竹葉,實驗室分為兩層,只從外觀上就足以發現投入了多少的人力財力。
秦淮站在門口,隐隐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撕碎。
從小到大,學校在她的心中純淨而莊重,老師教書育人,兢兢業業培養出一代又一代的學生,這些學生性格不一,并非全部都能成為棟梁。有些學生外表頑劣,內裏單純至善,有些學生埋頭苦讀,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終取得好的成績,還有的學生旁人看來幹淨,實則內裏早就包滿了壞心思。
實驗室從前在秦淮看來都是單純研究的地方,冰冷而理智,但卻有人因為研究的東西而讓實驗室變得有溫度起來。她從未想過在自己不知道的空間裏,一座實驗室因為人而變得麻木。
玻璃上的裂痕越來越長,最終“砰”一聲炸開。
秦淮感受到自己堅持的某些東西好像正在撕裂。
“淮淮,你要害怕就在外面等我。”沈織看到扶着自己小臂的手正在發抖,聲音溫柔的問。
這一聲将沉浸中的秦淮拉回,她的眼睛因為上時間盯着東西而變得酸澀,于是微微眨了一下,“沒有什麽好怕的,錯的本來就是他,走吧。”
沈織“嗯”一聲,扶着秦淮走向大門口,摁了下門鈴。
大概過了兩分鐘,一位帶着眼鏡的beta匆匆開門,看向門口時,她扶起鏡框說:“您好,請問找誰?”
沈織早就想好借口,她家和這實驗室有合作,她作為少東家過來視察肯定沒有問題。
只是這個借口終究沒有用到。
秦淮在摁響門鈴後,自然掙脫了沈織的攙扶,她的臉色雖然還是白的,沒有一點血色,可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足以震懾不少人,“你去問秦止境,他生我的時候有預約嗎?”
beta立即明白過來,說了句稍等就先将人迎進去。
她帶着兩人去了一樓的會議廳,接了兩杯熱水放在兩人手頭,“您兩位先去等等,我去樓上問一下秦教授。”
秦淮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
beta會意立即走出會議廳,将大門阖上。
待會議廳又恢複安靜後,沈織轉動滑椅到秦淮身邊,抓起她的手說:“別難受了。”
秦淮的難受勁兒已經過去,只是現在心裏想着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怕一會兒見到秦止境問不出話來。手心忽然被握住,她側眸看過去,沈織正半俯身,貓着腰,眼皮掀起時形成淺淺的褶子。
“沒難受。”秦淮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就是有些頭疼一會兒怎麽面對他。”
沈織沉默了一陣,然後“嗯”了聲,“因為失望嗎?”
“不算。”秦淮抿了抿唇,“我就是想起我媽媽了。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了,秦止境這種人我媽媽怎麽會甘心嫁給他。”
“一會兒從這裏離開我帶你去見個人。”
秦淮被挑起好奇欲,“誰呀?”
沈織笑了笑,緩和氣氛,“就是你懷疑我劈腿對象的爸爸。”
提起這個烏龍秦淮也沒繃住,聳着肩笑了會兒,正想說話時,門從外面推開了。
剛才出去的beta額頭冒出一層汗,襯衫領子都是黏在皮膚上,“秦小姐,不好意思,秦教授今天誰也不見。”
不是沒有設想過這種情況,秦淮剛才放松下來的肩膀又繃住了,“他怎麽說的?”
beta想起剛才實驗室內穿着白大褂的秦教授,眼皮擡都不擡,哪怕她已經說了外面的人是誰,秦教授仍是雷打不動。
秦淮看着久久未說話的beta,忽然很輕地笑了聲,“他以為不來見就可以避開我知道所有事情嗎?他以為沉默就可以平了失去生命的omega的質問嗎?”
“怎麽會?你去告訴他,我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會知道。”
“想送進去的人也一定會送進去。”
秦淮說完後,從椅子上站起來,眼睛看都不看身後,對沈織說:“走吧。”
從實驗室出來後,秦淮便陷入沉默中,沈織自知現在無論不管說什麽都無法安撫她的情緒,只能陪她一起沉默中。
只是所有的沉默在秦淮走入平坦的水泥路面時,忽然明朗起來。
“我知道了。”
秦淮盯着地面忽然來了一句,吓了沈織一跳,連忙問她,“知道什麽了?”
“我知道真相應該怎麽去找了。”秦淮眼睛忽然一瞬間變得很亮,望向沈織時又再次燃起了希望,“我得回趟家。”
“我和你一起去。”沈織說。
秦淮點頭重重“嗯”了聲。
半山腰別說出租車,沈織叫了車也沒人願意接單,沒辦法只能順着山路慢慢走下去。
到了山腳人逐漸多了起來,沈織從軟件上叫好車,兩人站在原地等着。
謝天謝地這次終于有人願意接了,不到十分鐘兩人便坐上了去秦淮家裏的車。
秦淮雖然不經常回家,但家裏鑰匙卻和實驗室鑰匙串在一起,而秦淮不管去什麽地方,實驗室的鑰匙都會帶着。
到了秦淮家裏後,秦淮沒有多餘的空去招待沈織,反而一頭紮進儲物室裏。
沈織看着擠滿灰塵的箱子,以及牆壁上巴掌大小的光源,問秦淮:“你在找什麽?”
“一個娃娃。”秦淮把箱子一個個打開。
沈織從儲物室的另一邊開始,挽起袖子,問:“大概什麽樣的?”
“綠的,很舊。”秦淮擰着眉回憶,“娃娃的背後還有針縫過的痕跡。”
沈織點頭,大概知道了,便和秦淮一起翻着儲物室尋找。
随着時間的推移,秦淮額角浸滿了汗,手心沾了薄薄一層塵土,想要的東西一直沒有找到,于是心裏越發着急,最終情緒終于爆發,腳尖狠狠踢了一下箱子。
眼看秦淮還有想踢第二次的架勢,沈織立即從身後攔腰抱住她,“淮淮,你先歇歇,我來找。”
“沈織,我是不是很沒用?”秦淮卸了力氣,脆弱的眼皮顫了顫,“連外婆送給我的娃娃都找不到。”
“怎麽會找不到呢?”沈織扶着她在矮箱上坐下,半蹲在她面前,“你別着急,我來找。”
“會不會找不到?”
沈織雖然不明白秦淮為什麽會忽然找這個娃娃,但潛意識覺得一定對她很重要。她兩只手扶着秦淮身側的箱子,湊過去親了親她的唇。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檀香味。
秦淮剛才還煩躁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她一雙眼睛黑而沉,望向沈織時,她說:“那娃娃有外婆留給我的東西。”
“是關于秦止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