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
61.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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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淮昏迷沒多久, 崔琦就帶着消防和警察一起趕到,李天澤被警方帶走,江泠月和孟舒淮被同時送進了醫院。
孟舒淮的左肩被刺了一刀, 後又因情緒激動和打鬥導致出血過多,這才昏迷了過去。
好在那一刀并沒有刺中要害,他的身體素質也很好, 只需要好好睡一覺第二天就能醒。
清漪雖然沒有受傷,但卻因為過度驚吓和被李天澤灌酒導致高燒不退,也跟着一病不起。
無比驚險而又混亂的一晚, 孟家一家人都聚集到了醫院。
江泠月被李天澤拖拽的那一下,皮膚裏嵌入了不少石子和灰塵,身上留下了大片的挫傷和淤青,護士幫她處理完傷口已經是淩晨一點。
期間盧雅君來病房看過她一次, 跟她簡單說了孟舒淮的情況, 她高懸的一顆心也總算是安穩落下。
她知道今晚的孟家一定不太平, 便也沒有湊到孟家人跟前添亂,自己打了電話叫周耀來接她回了城南別墅。
她明知道自己不用為孟舒淮操心什麽, 但她一閉眼就能想起孟舒淮撲過來為她擋刀的畫面。
究竟怎樣才算是真正的愛?
她竟然一時找不到答案。
深夜無眠,她仰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愣神, 她也很想找回以往那種為愛奮不顧身的沖動, 卻又發現自己身心俱疲,早已力不從心。
她和孟舒淮之間, 橫着一道難以跨越的天塹, 無數繁雜的問題交織錯亂,讓她理不清說不盡, 疲憊不堪。
從她的私心來講,孟舒淮的确是遠揚集團的最佳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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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舒瀾太過瘋狂,t 工作能力雖強但心有執念,絲毫不念及骨肉親情,軟硬不吃,刀槍不入。
而孟震英偏頗,導致爺爺不得不向着孟舒瀾,如此才能保持孟家這相對的平衡。
她其實很不想去理解,卻又不得不理解,從目前來看,孟舒淮的确是要手握大權才能保證孟家的未來。
而在這過程中,他需要兼顧幾方人的想法和感受,也注定繞不過梁家。
想來他現在一定也很累,既要與孟舒瀾周旋,又要應付自己的父親,還要維系與她之間的關系,再處理好梁家的恩情,這幾件事情之間有太多的矛盾無法化解。
她也不知道究竟要怎麽辦才好。
一夜難眠,臨到天蒙蒙亮她才小睡了一會兒。
她終究還是挂念着孟舒淮的傷勢,一早就收拾好讓周耀送她去了醫院。
陳墨禮已經知曉昨夜的事,一早就打來電話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她在八點半到達醫院停車場,和周耀一起往醫院走的時候,她正好與剛下樓的孟震英打了個照面。
江泠月愣了一瞬,恭恭敬敬喊了聲:“孟伯伯。”
不知孟震英是否徹夜未眠,他的臉色在江泠月看來有幾分疲憊,想來昨夜發生的事情一定讓他頭疼。
孟震英停下腳步看着她,頓了幾秒之後說:“你跟我來一下。”
江泠月大概知道孟震英要和她說什麽,交代了周耀一句,這便跟着孟震英往醫院後方的花園走過去。
花壇裏栽種了幾棵冬青,晨光熹微的早上,葉片上還凝着露珠。
孟震英在花壇前站定,轉身沖江泠月說:“你昨夜幫着舒淮救下清漪的事情我已知曉,我們全家都很感謝你。我知道你為清漪做了些犧牲,所以你想要什麽謝禮或者補償都可以跟我提。”
“......但我也想提醒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
江泠月聞言,略垂眼睫笑得溫婉,“當然沒忘。”
她說:“我會盡快解決好伴月文化的事,您別擔心。”
孟震英沉默打量着她,片刻後問:“你還上去嗎?”
江泠月笑着回:“我去看看清漪。”
“那好。”他轉身說:“希望你說到做到。”
連續下了幾天雨的北城終于在今天放晴,日出東方,普照衆生,春暖花開的時節,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其實孟震英想讓她離開這裏很容易,只需要手段強硬一點,斷了《伶人》的資金鏈或者在演出許可上面下功夫,略施手段便能讓她知難而退。
但他卻選擇讓自己主動離開,想來是極為珍視這段父子關系,不想因為她與孟舒淮生了嫌隙。
她雖然和孟家人接觸的時間算不了多長,但也知道這份表面的和諧維持得有多麽不容易。
所以她也勸自己,朝前走吧,就當美夢一場,至少精彩過了。
她在花園裏站了一會兒,幾番深呼吸之後才收拾好心情往樓上去。
清漪的病房就在孟舒淮隔壁,她一走近就聽到了梁雨薇和盧雅君的聲音。
她沒往孟舒淮的病房靠,徑直去了清漪那裏。
護士還在病房為清漪測體溫,高燒雖然退了,但清漪的狀态還是不太好,見到她也只是輕輕喊了聲:“泠泠阿姨。”
孟舒瀾陪伴在側,看到她來,也很關心地問她傷勢如何。
江泠月在清漪床邊坐下,微笑着說:“我沒事,一點皮外傷而已。”
她輕輕牽着清漪的手,問她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清漪很乖巧,知道昨夜是江泠月将她從樓上抱下來,她緊緊抓着江泠月的手說:“謝謝泠泠阿姨救我。”
看到清漪平安無事,江泠月真的特別高興,她俯身抱了抱清漪,笑着誇她:“清漪真乖真勇敢。”
她在病房陪着清漪吃了點早餐,飯後護士來送藥,囑咐她們再讓清漪睡一覺。
江泠月和孟舒瀾一左一右陪伴在清漪床側,江泠月小聲為清漪講着故事,沒一會兒清漪便在藥物的作用下睡了過去。
病房內很安靜,江泠月沉默了一會兒,主動問起來李天澤事情。
孟舒瀾的臉色不太好看,只說李天澤做了不少她不知道的事。
江泠月并沒有追問,這個回答也和她之前的猜想差不多。
孟舒淮應該掌握了不少李天澤作亂的證據,如果這些證據擺到爺爺面前,估計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孟舒瀾。
他們姐弟之間的矛盾江泠月已經不想再參與,但經過昨晚,她還是想勸孟舒瀾:“別再這樣下去了。”
孟舒瀾平靜看着她,沒說一句話。
也許是想到自己馬上要走,有些話現在不說,可能日後也沒機會說了。
她便道:“昨晚離開時,我看過那棟樓的外沿。李天澤靠的位置非常往外,稍有不慎,掉下去的人就是孟舒淮。”
她頓了一瞬,說:“他是用自己的命在救清漪。”
病房內陷入沉寂,好一會兒,孟舒瀾才笑着問她:“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江泠月定神看着她,突然心一酸。
她垂眸,看着清漪恬靜的睡顏說:“孟舒瀾,從深淵裏爬上來很不容易,別再跌回去了。”
話說完,她起了身,說:“看到清漪平平安安我就放心了,我的話說完了,我先走了。”
她轉身,聽見孟舒瀾問:“你不去看看他嗎?他就在隔壁。”
江泠月不自覺緊握手中的包,故作鎮定道:“我還有事,就不去了。”
孟舒瀾沒說話,眼看着江泠月開門走了出去。
一路下樓,江泠月在車上收到了孟舒淮的消息。
[孟舒淮]:你在哪裏?
[孟舒淮]:盧女士說你身上有傷,嚴重嗎?疼不疼?
[孟舒淮]:還在睡覺嗎?
[孟舒淮]:昨晚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孟舒淮]:醒了給我打電話好嗎?
[孟舒淮]:我身上的傷口好痛啊。
[孟舒淮]:你怎麽不來看我?
......
[孟舒淮]:好想你。
江泠月眼看着這些消息一條一條跳出來,在一瞬間被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緊咬着下唇,逼自己不要哭出來。
但眼淚就這樣直直掉落在手機屏幕,怎麽擦都擦不掉。
從前她不知道該怎樣在舞臺上呈現絕望,也無法深刻理解絕望。
所以她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以這樣的方式理解絕望,經歷絕望。
明明她也被人用命愛護着,明明她所期待的一切美好就在前方。
可這條路怎麽會這麽長這麽遠,她拼盡全力走啊走啊,怎麽走都走不到他身邊。
就算她懦弱吧,她想。
她太累了,也妥協了,就認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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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醫院以後,江泠月讓周耀送她到了景山。
孟舒淮沒有大礙,老爺子便也沒有往醫院湊。
江泠月到棠園的時候張伯正在做綠茶酥,他說江南的春茶新鮮,想要給她嘗嘗鮮。
江泠月莞爾謝過,進了茶室幫老爺子泡茶。
昨夜的事情孟舒瀾已經照實轉述過,在救下清漪這件事情上,孟舒瀾歸給她很大的功勞。
至于孟舒淮受傷的具體原因,只有江泠月和孟舒淮清楚,孟舒淮不說,孟家人也只當是李天澤發了狂,在打鬥中刺傷了孟舒淮。
如此一來,孟家人對江泠月的感謝已經無以言表。
孟老爺子坐在江泠月對面,問她身上的傷有沒有好一些。
江泠月笑着回答:“我沒有大礙的,爺爺。”
老爺子又問:“去看過舒淮和清漪了嗎?”
江泠月專心分茶,說:“看過了。”
“多虧了你。”孟老爺子說:“委屈你了,泠泠。”
孟老爺子十分清楚,昨夜若是沒有江泠月,孟舒淮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救下清漪。
江泠月雙手奉上茶盞,說:“ 沒有委屈。”
她笑道:“在那種情況下我也想不了太多,想要救下清漪是本能使然,二哥面臨的危險比我大多了。”
老爺子端着茶盞滿飲了一口,說:“你和舒淮的确配合默契。”
江泠月稍稍反應了一瞬,這才明白老爺子的言下之意。
她還是有幾分忐忑,試探着問:“爺爺您都知道了?”
老爺子笑道:“我雖是年老,但這雙眼睛還算是好使。”
江泠月一下子變得拘謹,垂眼說:“對不起爺爺,瞞了您這麽久。”
“但其實......”她小聲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孟老爺子端着茶盞的手輕微一震,他放下茶盞,再擡眼安靜看着眼前的人。
他無法知曉兩人分t手的具體原因,但以他對兩人的了解,必然不會是江泠月這邊的問題。
是有幾分可惜,但他的年紀已經太大,他不願再以長輩的身份去幹涉年輕人的因果。
有些事情,總得要他們親自經歷過了才會懂。
話說到這裏,孟老爺子也差不多能知曉江泠月今天為什麽來找他。
他便道:“泠泠有話可以跟爺爺直說。”
江泠月擡眼望着逆光中老爺子,忽然心一酸。
她想了想說:“他為我成立伴月文化我很感激,我的事業有他保駕護航,一直進展得很順利,但我其實從未想過要一直依靠他,他為我選擇的生活方式也并不是我心中所想。”
“如今......我想換一種方式生活,所以想請爺爺成全我。”
張伯在此時送來茶點,對話突然被打斷,有些沉重的情緒也跟着消散。
張伯關切問了她的身體狀況,囑咐她多吃一些,說最近看着瘦了點兒,還讓她常來。
她陪張伯聊天的這些時間,孟老爺子一直保持着沉默,待到張伯走後,江泠月才繼續說:“我想家了,爺爺。”
她的眼圈有些紅,匆匆垂眼說:“我外公外婆的年紀都大了,家裏只有媽媽在照顧老人,所以我想......”
她的話沒說完,但孟老爺子已經會意。
他說:“好,好孩子,爺爺會支持你的所有決定。”
這種被肯定的感覺很好,至少讓江泠月短暫屏蔽了那些低沉的情緒,也讓她感覺自己的決定并沒有錯。
她想認認真真為自己拼搏一次,也真真正正愛自己一次。
且不說江泠月冒險救下清漪一事,光是她心思通透這一點,孟老爺子就打心眼兒裏喜歡她。
這樣漂亮乖巧,聰慧機敏的小丫頭,是該要去追求更精彩的人生,而不是為了此時的悸動,白白浪費這大好時光。
只是到最後,孟老爺子還是忍不住說:“以後有機會,一定再回來看看爺爺。”
“好。”江泠月紅着眼應下,又接着笑道:“您有空也帶上張伯去我家裏看看好不好?張伯說您年輕時在南城待過好些年,這麽多年過去了,您是不是也要回去看看?”
“是。”孟老爺子笑着應:“我一定去,我還想跟你外公切磋切磋呢。”
談話的氛圍總算是從低沉變得松快,孟老爺子也說到做到,立馬打電話交代崔琦和張伯去走流程。
僅僅是一個下午的時間,伴月文化的法人就從孟舒淮變更為張伯,《伶人》的項目遷移也很快得到了批複。
孟老爺子承諾江泠月,伴月文化會一直在他手上,他會委托張伯用心運營好,叫她不必擔憂日後的發展。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還在醫院的孟舒淮毫不知情。
這一整天盧雅君和梁雨薇都在醫院陪他,他心情煩悶,卻又無法表露于形。
好不容易等到梁雨薇走,孟舒淮便立刻問盧雅君:“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