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10.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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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舒爽,天空湛藍無雲,晨光斜斜入紗簾,窗外樹影斑駁。t有風輕輕吹動窗臺百合,一點清香在屋內浮沉,是極為安寧的清晨。
劇院這周上新戲,江泠月的演出時間有所調整,《伶人》由原來的兩個周末場換成了周三和周日。
被調整時間的理由很簡單,上座率明顯下滑。
按理來說,《伶人》有林依然,應該是有足夠的票房保障,結果暑假一結束《伶人》的票房就出現了明顯的下滑。
現在已經是九月下旬,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伶人》的票房還不如毫無明星光環加持的《年華》一戲。
昨天江泠月在劇院聽了幾句閑話,說之前《伶人》上座率高,是因為凱星花錢買了大量的票贈送粉絲免費觀看,這才有之前座無虛席的盛況。
凱星原本以為買了水軍就可以帶動觀衆為林依然消費,沒想到觀衆不僅不買賬,這半個月時間裏,林依然還被不少營銷號嘲諷“毫無票房號召力”。
聽說林依然昨天在劇院發了好大的火,四樓辦公室的杯子都碎了好幾個。
不過這些事情跟江泠月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林依然若是因此離開劇院,她高興還來不及。
江泠月這一夜睡得很好,若不是清晨被一個電話吵醒,今天應該是她的完美休息日。
給她打電話的是以前隔壁宿舍的馬芮佳,她在東郊的主題樂園工作,有個異地戀的男朋友。
馬芮佳在電話裏說,她男朋友突然跑來北城給她驚喜,但她這個月已經調休過,實在是不能請假,便想讓江泠月幫她頂一天。
她和馬芮佳關系不錯,之前也幫着頂過幾次,這一來二去的,馬芮佳的主管甚至還想讓她去樂園裏工作。
也真就是趕巧,她今天正好休息,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就去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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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芮佳第一場表演是在上午十一點,江泠月不緊不慢收拾出門,臨到樂園門口才後知後覺時間不太夠,一路跑着去了更衣室。
馬芮佳的同事易成見她慌慌張張跑進來,先是一驚,而後上前幫她拿馬芮佳的演出服,還貼心幫她準備好一會兒要用的頭飾,催她趕緊去換衣服。
江泠月着急忙慌收拾完,出了更衣室發現易成還在等她。
“好了?”他起身走上前說:“這次的舞臺換了位置,擔心你找不到,所以等你一起。”
江泠月連聲道謝,易成唇邊的笑意難以隐藏。
來之前,馬芮佳已經将這次中秋特別表演的舞蹈視頻發給了她一份。
她在地鐵上看了幾遍,都是些簡單的舞蹈動作,對她來說根本沒難度。
第一場表演結束時,她忍不住向易成感嘆:“佳佳這工作真是輕松,一天就演兩場,剩下的時間都可以自由安排。”
易成跟她并肩走在員工通道上,笑着說:“也就是這次活動特殊,以前跟劇場的時候,每天都是五六場。”
“沒吃飯吧?”易成看着她說:“我請你。”
“好啊。”
江泠月微微仰起臉,任由日光在她皮膚留下淡淡的金色,唇邊綻開笑意時,那雙澄澈眼眸宛若春水悠悠,風輕輕一過,便是惹人心神蕩漾的清甜溫柔。
頭上青綠色的發帶随風倚在她側臉,帶着幾縷細碎的發遮了她眼尾的俏。
易成有些控制不住想要伸手觸碰,卻在失神瞬間,聽到有人脆生生地喊:“姐姐!”
員工通道上的舞蹈演員都不約而同循聲擡頭,右前方的獨棟洋樓上,有位穿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趴在窗臺上喊“姐姐”。
樓下這麽多舞蹈演員,每一個都是“姐姐”。
但只有江泠月知道,小公主在喊她。
她招招手回:“清漪。”
身邊的易成一臉驚訝看着江泠月,激動地問:“那次從噴泉裏抱出小姑娘的舞蹈演員就是你?”
江泠月愣了愣,回神看着他問:“是啊,怎麽了?”
易成說:“今天早上,主管在群裏問有沒有誰在7月26號下午救過一個誤入噴泉區的小姑娘,說上頭很重視,把樂園裏的舞蹈演員全都問了一遍。”
他嘆道:“沒想到竟然會是你,難怪主管說找不到人!”
江泠月還是有些懵。
這件事已經過去有一段時間了,如果不是再次見到這個小姑娘,她都快忘記還有這麽一回事。
易成見她愣着,又補充道:“我聽主管說,這小姑娘是遠揚集團總裁的女兒,這次人家主動來找你,估計是要好好感謝你呢!”
“遠揚集團總裁的女兒?!”
見易成堅定點頭,江泠月确信自己沒有聽錯。
遠揚集團總裁,孟舒淮,的女兒?
他有女兒?
可他不是單身麽?
她說不清楚為什麽,她的胸腔像是突然被一團棉花堵住,能呼吸,但有些困難。
他竟然有女兒。
而她昨晚......
回憶起那個夢境,她羞憤欲死。
江泠月面上随之飛來一抹紅雲,易成關切問她:“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木然搖搖頭,轉身再擡頭看時,那個窗臺已沒了小姑娘身影。
江泠月往前走,努力整理自己紛亂的心緒,在對上孟清漪水靈靈的眼睛時,她換上甜甜的笑容,蹲下身将人抱進了懷裏。
“姐姐。”
孟清漪緊緊抱着她脖頸,高興在她臉頰親了兩下,還說:“姐姐,清漪好想你。”
陳阿姨跟在孟清漪身後,江泠月伸手碰碰孟清漪軟軟的小臉,笑着回應她說:“姐姐也想清漪。”
她牽着孟清漪的手問:“今天清漪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孟清漪重重點頭,她溫軟的小手反握住江泠月,嗲聲嗲氣說:“姐姐跟我來。”
易成還在她身後,她轉身說:“我陪陪清漪,你快去吃飯吧。”
易成眼中有些留戀,但江泠月都這麽說了,他沒有挽留的道理。
與易成告別後,她被孟清漪牽着進了電梯。
一起上樓走到貴賓休息室,甫一進門,她又猝不及防撞上孟舒淮沉靜的眼光。
他就坐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身下墨綠色的絲絨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
他雙腿交疊,姿态松弛,今日穿一件純黑色的休閑外套,配同色長褲和系帶運動鞋。
明明是休閑随意的穿着,那雙墨玉色的眼眸卻時時透着上位者的冷淡和疏離,讓人一眼知曉他身份不凡,既不敢輕易靠近,又偏偏移不開眼。
他上衣拉鏈微敞,露一截修長冷白的脖頸,突出的喉結帶起銳利的線條,是克制的精致,趨于完美,要人心生隐秘的破壞欲。
江泠月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幾乎是在一瞬間斂了唇邊的笑意。
她到底在想些什麽?!
江泠月收回視線,沒有看到孟舒淮在斂眸時輕輕蹙起的眉頭。
她盯着腳下,在思考該如何開口問候。
明明腳下踩的是松軟的地毯,此刻卻滾燙得像剛噴發的岩漿,讓她站不住,想逃離。
出于禮貌,她小聲問候:“孟先生。”
孟舒淮輕輕“嗯”一聲,沒再有多餘的話,就好像......他們根本不認識。
孟清漪畢竟是年紀小,察覺不到室內這尴尬的氣氛,她高高興興跑到孟舒淮身邊,喊他:“叔叔,給我禮物。”
叔叔?
江泠月聞聲擡眸,又被孟舒淮抓了個正着。
她慌張別開眼,不敢再看,可胸口的淤塞好像正在慢慢消散。
她竟然會因為“叔叔”這個稱呼而感覺到輕松。
好離譜。
孟舒淮拉開外套拉鏈,從內側口袋拿出了一個黑色禮盒。
孟清漪高興接過,噠噠噠跑到江泠月身前,仰着頭遞給了她。
江泠月回神,蹲下身與孟清漪視線齊平。
“給我的?”她問。
孟清漪乖巧點點頭。
她接過禮盒,再一次嗅到那瓶逍遙的香氣,禮盒表面帶有一點溫度,她知道,是孟舒淮的體溫。
她很想控制自己不去多想,可她還是感覺腦袋昏昏沉沉,不夠清醒。
禮盒打開,黑色的絨布上安靜躺着一條項鏈,纖細的鉑金鏈條單單挂着一只碎鑽密鑲的蝴蝶吊墜。
純淨的白鑽在燈光下閃着漂亮的火彩,鑽石閃耀,做工精致,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她看到品牌名,GRAFF,沒見過,但孟舒淮買的,一定很貴。
她笑着問孟清漪:“怎麽突然送禮物給我?”
孟清漪甜甜應她:“喜歡姐姐。”
她又想起喬依之前跟她說過的話。
“在你眼裏這是11萬,但在他眼裏這僅僅是一條裙子而已。”
這條項鏈于她,亦是如此。
她當時救下孟清漪不過是本能使然,換成樂園裏的其他工作人員也會做同樣的選擇,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誰感謝。
況且孟舒淮才因為季明晟的事情幫過她,這時候若是收下這項鏈,她于心不安,可若是不收,她又怕有人會不高興。
思忖片刻,她索性将項鏈拿出來,解開卡扣戴在了孟清漪脖子上。
她由衷誇贊道:“清漪今天好漂亮,像小公主一樣,一會兒清漪陪着姐姐去玩好不好?正好也讓其他姐姐看看t漂亮的清漪,好嗎?”
江泠月覺得自己挺有哄孩子的天賦,就像現在,孟清漪根本不懂項鏈戴在她脖子上的意思,還興高采烈連聲說好。
她甚至湊上前,軟軟貼在江泠月耳邊說:“姐姐,我們去玩礦山車,別讓叔叔知道。”
她也小聲回:“好。”
之前她将孟清漪從噴泉區裏抱出來,第一時間就是想要幫她找家長。
可懷裏的小姑娘剛經歷過沖擊力十足的噴泉,臉上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情緒,甚至還想要推開她繼續往別處跑。
她當時擔心孟清漪的安全,便一把抓住她不許她亂跑。
孟清漪不依不饒,在她懷裏又哭又鬧。
她溫柔安撫着孟清漪的情緒,問她要去哪裏,說她陪着去,小姑娘這才消停下來。
孟清漪當時眨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泠月甕聲甕氣說:“想玩礦山車。”
她問孟清漪為什麽不讓家長陪着,沒想到孟清漪狠狠一跺腳,憤憤道:“她們根本不讓我玩!天天就盯着我盯着我,哪裏都不讓我去!”
這話一說,她大概了解了孟清漪為什麽要自己跑出來。
這小姑娘年紀不大,膽子和主意卻不小,跟她小時候很像。
她能理解孟清漪心裏的失落和對自由的向往,所以她冒着風險帶孟清漪玩了一次礦山車。
但前提是,玩完了,就得回家。
孟清漪答應得很爽快,也信守承諾跟她去了服務中心。
臨走時,孟清漪說喜歡她,要和她交朋友。
她從孟清漪的眼神裏看到了難耐的興奮和喜悅,她清楚這個眼神的意思——孟清漪真的把她當朋友,而非處處限制她的大人。
她後來想,交一個五歲的朋友,好像也挺酷的,便應下了。
差不多是午餐時間,她小聲問孟清漪:“我們去集市吃東西好不好?”
孟清漪自然說好,但她還是看了眼窗邊的孟舒淮,示意孟清漪上前和他打聲招呼。
孟清漪轉身跑到孟舒淮身邊,雙手搭在孟舒淮膝蓋上,眼巴巴看着他問:“叔叔,我可以和姐姐去吃飯嗎?”
孟舒淮沒有看江泠月,只是伸手輕撫孟清漪面頰,淡聲說:“可以。”
而後抱着孟清漪起身,看着江泠月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