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聖朵拉(八)
聖朵拉(八)
阿列克塞隐約聽到艾莉、潔雅和可麗的聲音,很快腦海又被一張熟悉的臉填滿……
那個人的黑衣裙,黑手套,他微卷的黑發,咖啡色的瞳孔……
阿列克塞已竭盡全力不去想,但睜眼時,他又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也許這是一場夢,阿列克塞想。因為周圍一抹粉色都沒有。
燈光淡黃明亮,阿列克塞可以清楚地看到房間中央有一面玻璃,它礙事地擋在自己和那個人中間。
阿列克塞不知道對面的人是站着還是坐着,玻璃下方一道漆黑冰冷的石牆,非常堅固,它擋住了視線。
阿列克塞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
這不正常。他每天堅持做自重訓練,快堅持了一個月,力量肯定不止這麽點。
他很快想起來,在這裏,他是個omega。
他經歷過這種狀況。
他知道自己正在經歷發情期。
阿列克塞感到自己的身體微微發抖。
因為那個人在對面……
他們隔着玻璃對視。
很快,阿列克塞緊緊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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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不能再看他,哪怕一眼……
但他沒辦法永遠閉上眼睛。
也許才過了一秒,阿列克塞又把眼睛睜開了。
然而這回,他看到的赫菲斯跟剛才不一樣了。
他剛才明顯感覺到了赫菲斯的情動。而現在,他看到赫菲斯的眼神慢慢變得空洞起來。赫菲斯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阿列克塞身上,但阿列克塞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出,他并沒有在看自己。他的視線穿透了阿列克塞。這種空洞持續了一陣。接着,赫菲斯閉上了眼。
當那雙眼睛再度睜開時,阿列克塞的頭皮簡直要炸開。
那是李茹菲的眼神。确切地說,那是李茹菲拿刀捅向他的眼神。
異常冷酷,仿佛是從地獄投來的視線。
阿列克塞再度緊緊閉上眼,渾身發顫。
頭腦清醒了一些,又很快歸于混沌……
欲望與恐懼并駕齊驅……
再次醒來,阿列克塞發現周圍一片粉色。
他還在宿舍,也許那些……那只是一場噩夢。
身上的衣服幹淨幹燥,印象中好像是有人給他擦過身體換了衣服。
床頭放着一個餐盤,裏面堆滿了食物。
艾莉和艾娜她們回來的時候,阿列克塞正在狼吞虎咽。
“真高興見到你醒來。”艾娜說,但她并不看阿列克塞。
艾莉猶豫道:“你還好嗎?”她的眼神更加直白。
阿列克塞停下往嘴裏塞食物的動作,盯着艾莉看了一會兒,咽下食物,問:“我這幾天一直呆在這裏嗎?”
艾娜打開衣櫃摸索着,像要把整個人都塞進去。
艾莉眨眨眼睛,搖了一下腦袋:“在隔離室。我想你應該會有一點印象。”
“你還好嗎?”她又問了一遍。
“還好。”
“我現在可以确定了,阿列克塞,”艾莉說,“你跟赫菲斯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這是非常難得一見的匹配度。”
艾娜的腦袋從衣櫃門後探出來。
“那會發生什麽呢?”阿列克塞問。
艾莉搖了搖頭:“誰也不知道。但你知道嗎,我感覺你們很般配。也許百分百匹配會讓你們對彼此跟更有吸引力。”
“如果你們結婚,”艾娜開口道,“更有可能生出alpha後代。”
“噢,這種話根本沒有依據,艾娜。記得來我們家作過客的那個實驗員嗎,他說艾瑞貝思從沒做過這種統計。”
“但是大家都這麽說。”
發情期結束後,阿列克塞明顯感覺到他在聖朵拉的生活發生了一些變化。
他變得“很受歡迎”。
去上課的路上,他被人從背後用力撞了六次;從教室門口走向他的座位時,他的面前至少伸出過八只腳,除了第一只,其他腳的主人最後都惺惺把腳收了回去;美術課上,一個女孩“不小心”把顏料盤全倒在了阿列克塞身上,“啊抱歉,沒看到你”,她死死瞪着阿列克塞說道……
美術課上的顏料都是現場用植物或是泥土制作的,于是午餐時間,阿列克塞進入包間的時候,衣裙上帶着一片幹掉的黃土。
“你好像過了一個精彩的上午。”開學一個月,日子慢慢無聊起來,貝爾連阿列克塞都能注意到了。
阿列克塞只是埋頭往嘴裏塞食物。
幸虧有了上午的經驗,下午插花課上,當凱瑟琳捧着花瓶走過來想假裝沒看到阿列克塞時,阿列克塞毫不費力地躲開了,甚至還伸手接下了凱瑟琳發怒要摔在地上的花瓶。當然,那個花瓶回到凱瑟琳手上後,還是沒逃過粉身碎骨的命運。
有一個女孩出現得頻率比凱瑟琳還高,阿列克塞都要記住她的名字了。
“阿碧絲,”艾莉說,她正在幫阿列克塞拍背後的灰塵,剛才從頭頂撒下來的,“赫菲斯晚宴的固定舞伴。你知道,馬上就要開新年晚宴了。他們本來認為你只是個從鄉下來的歐米曼,沒有任何競争力,但現在他們都知道了,你的信息素跟赫菲斯是百分百匹配。阿碧絲對赫菲斯非常癡迷。當然,在對付你之前,她已經收拾了其他所有對赫菲斯有想法的omega。”
“我一度認為赫菲斯應該感謝她,她讓他省了很多麻煩。畢竟他被認為是一個世紀以來最有希望獲得公爵爵位的安達勒斯alpha,誰要是能嫁給他,就能讓自己的名字在凱薩斯中心區的公告欄上被貼上好幾年,直到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信息素是什麽味道,也許是‘梅佑春季盛開的第一朵玫瑰味’,”艾莉說完自己笑了好半天,笑完又撇了撇嘴,“但我現在不這麽認為了。我希望赫菲斯今年晚宴的舞伴是你,阿列克塞。氣死她!”
“不過在這之前,”艾莉捏了捏阿列克塞的手臂,不壯實,但硬邦邦的,“能不能請你別再繼續你那些……‘訓練’了?”
這裏的omega們每天都在努力逼自己吃下一堆食物,生怕自己的身體顯現出一根骨頭,哪怕是鎖骨。他們追求的是“無骨的柔美”。
阿列克塞唯一能夠獨處的時間是入夜第一個時辰的烹饪課,一個禮拜兩次。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烹饪被視為‘低賤的勞動’,”教授烹饪課的茱莉娅修女在第一堂課時對她唯一的學員阿列克塞說,“我還以為今年也沒人願意報名這堂課呢。很高興見到你。”
茱莉娅修女是個非常胖的女人,阿列克塞從沒見她臉頰上的兩坨紅色消失過。一開始阿列克塞并不确定那是因為烹饪教室太熱還是那本來就是兩抹胭脂,後來阿列克塞才在茱莉娅修女的酒嗝聲中找到答案。難怪她總是雙眼迷離。
第二堂烹饪課,茱莉娅修女抱着酒瓶子睡了整整一個時辰。
第三堂課,也就是今天晚上這堂課,烹饪教室裏壓根不見茱莉娅修女的影子。
也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這堂課了。
阿列克塞的烹饪技藝不高明,但弄點吃的綽綽有餘。他揉了點面團,在上面鋪上芝士,塞進烤箱。剛開始他不太會掌控烤爐的火候,實驗了幾次後,他的披薩就再沒被烤焦過了。
夜裏加餐可以讓體重更快增長。
阿列克塞靠着牆,閉眼數數。
教室門被人打開了。
阿列克塞睜開眼,看到走進來的人後,站直了身體。
“烹饪課,嗯?”斯提戈德走進來,在阿列克塞對面坐下。
他們之間隔着一張長桌,斯提戈德臉上帶着略顯尴尬的笑容。
發情期過後,斯提戈德好像總是想找阿列克塞說點什麽,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每次喊住阿列克塞,說的不是午安就是晚安。
“我一直希望赫菲斯能提前告訴你,”斯提戈德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但他太害羞了。你知道嗎,他從沒跟一個omega單獨說過話。”
阿列克塞關心的并不是赫菲斯害羞不害羞。
阿列克塞不相信自己的性向會突然轉變,即便對方李茹菲神似的臉。身體結構引發的生理反應也曾讓他感到困惑,但發情期結束後,他确信自己對赫菲斯再沒有任何欲望。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明年六月以後,我會被送回奇賽嗎?”阿列克塞問道。
這才是阿列克塞真正關心的問題。
“不,”斯提戈德道,“呃……我是說,你願意留在梅佑嗎?”
“非常願意。”
“那就好,”斯提戈德說,“你可以一直留在梅佑,只要你願意。”
“謝謝。”
“不,應該是我要感謝你。我們要感謝你,”斯提戈德改口道,“你願意幫助赫菲斯完成接下來的訓練,是嗎?”
“是的。”阿列克塞也沒有別的選擇。
“那太好了。”斯提戈德如釋重負,他的鼻子突然動了動,“什麽這麽香?”
阿列克塞這才想起自己的披薩。他戴上牛皮手套,從烤爐裏取出披薩,放到砧板上。
“來一點兒嗎?”
面餅上的芝士還在滋滋作響,散發出誘人的香味。披薩邊顯現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顏色,一看就十分酥脆。
“當然。”斯提戈德躍躍欲試。
阿列克塞“咔嗞”、“咔嗞”把披薩切分成八個三角形,取了一塊放到盤子裏,将盤子推到斯提戈德面前。
斯提戈德嘗了一口,大肆贊揚。
“這叫什麽?”
“披薩。”
“是奇賽特産嗎?”
“不,不是。”
“烹饪課上學的?”
“也不是,”阿列克塞簡單地說,“我自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