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共騎
第46章 共騎
◎鮮衣怒馬少年郎◎
翌日清晨,風和日麗,是個适合外出的好天氣。
馬車将他們拉到上次狩獵的園區,楚萸跟着長公子下了車,好久沒出來透過氣,她顯得十分開心,不斷地四處張望,若非身邊還跟着個愛管束的,她都要一蹦一跳撒歡兒跑起來了。
扶蘇感知到了她的雀躍,就像只飛出牢籠、展開翅膀翺翔的小鳥,他默默注視着她歡快的神情和梨渦淺淺的側顏,情緒也跟着高漲起來。
但他很快壓下這份波動,沉穩地走到馬廄,挑了一匹通體雪白的胡馬。
楚萸則對着幾十匹馬駒發起了愁,每一匹看着都蓬勃健壯,也因此不大适合新手。
她雖然在原來的世界裏,有過十幾年斷斷續續的騎馬經歷,但這具身體與馬的配适度還未可知,她可不想第一天就在長公子面前掉鏈子,故而猶豫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匹英俊的白馬起了躁動,朝着她興奮似的不斷仰起脖子嘶鳴,兩只前蹄不安分地踢打地面,楚萸仔細辨認,驚訝地發現居然是那日蹄上有傷的小馬駒。
她猶如見了故人,走過去牽過它,馬駒不斷地拿口鼻拱她脖子,弄得她癢癢的,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扶蘇這才發現,他其實特別喜歡看她笑,然而自她入府以來,好像都沒怎麽開懷笑過,是因為自己太嚴苛了嗎?
他很當回事似的,認真思忖了一番。
楚萸今日特意換了一套适合騎乘的胡服,男人款式,其他地方都略顯肥大,唯有胸口處繃得緊緊的,稍一劇烈活動,就覺得喘不過氣。
她毫不懷疑這是長公子小時候的衣服,因為材質細膩,縫補得也結實,不像是大部分普通人的衣服,稍用力一扯就會脫線。
扶蘇靈活地翻身上馬,甚至都沒用搭在馬腹上的繩索。然而楚萸就沒這麽身輕如燕了,她在第一關就卡殼了。
在現代,她都是踩着馬镫上馬的,別說她了,就連最優秀的騎手,都很難靠着核心力量一躍而上,所以她對長公子腰腹的力量很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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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高大的馬,居然僅靠瞬間發力就躍了上去,簡直驚人。
但她可不行,笨拙地踩着麻繩尾端的那個套圈,咬緊牙關向上竄了好幾次,都沒能把自己送到馬背上。
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因為雙臂使不上勁兒而失敗。
可惡,這身體也太嬌弱了吧,雖然底子蠻結實,不怎麽愛生病,可因為長久不運動,基本毫無核心力量可言。
以繩索束成的簡易“馬镫”并不牢靠,若是勁兒沒使到位,很可能會拉傷大腿肌肉,她不敢太造次。
扶蘇沉默地看着她在一旁上竄下跳,陷入了沉思。
“芈瑤,你先前不是說過,楚王善騎射,還教過你如何馴馬嗎?”他開口道,聲音有點循循善誘的意味,“那為何今日,你連上馬都如此困難?莫非是我大秦的水土不好,讓你的肢體退化了?”
楚萸聞言大驚,正在發力的身體一個不穩,從麻繩上跌落下來,一只腳不偏不倚卡進了石頭縫中,一陣尖銳的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崴腳了。
她坐在地上,抱着腳腕嘶嘶吐着氣,很疼,好像還腫了,一點都不敢使勁兒,甚至一碰就痛。
扶蘇也沒料到會出這事,他跳下馬,走過來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傷處,卻被她扭身躲開。
“我、我沒事的,過一會兒就好了……”她撒謊道,并不很想讓他看到自己腳腕腫得老高的悲慘模樣。
她确實總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倔強,而且他若是查看傷口,勢必需要她脫去鞋襪,她總疑心他在拿她當寵物養,越發不願意暴露身體,讓他把玩。
“你在開玩笑嗎,芈瑤?”扶蘇自然是不理解她的拘謹,劍眉挑起,聲音裏飽含威脅,“若是不及時處理,你想一輩子都瘸着腳走路嗎?”
這話成功讓她打了個激靈,嘟嘟囔囔地乖乖伸出傷腳,她确實曾聽說過類似事故,何況這裏是古代,離華佗出生還有好幾百年呢,她可不敢冒險。
扶蘇不大高興地睨了她一眼,半褪下她的鞋襪,露出腳踝扭傷處。
還好,不算嚴重,日後養幾天應該能痊愈,他将她白生生的小腳丫擱在膝上,一只手攥住腳腕,另一只捏住腳掌,擡眸投給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很疼,忍着點。”
楚萸緊緊咬住牙齒,鼻尖也煞有介事地皺着,一副做好全部準備,随時迎接劇痛的架勢。
扶蘇輕輕一笑,特意在目光還沒有移開的時候,瞬間發力,一陣刺痛如箭簇般游遍整條腿,楚萸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溢出好幾聲吃痛的呻#吟。
劇痛只在剎那間,很快便只剩下隐隐約約的鈍痛,楚萸的肩膀驚魂未定地顫了一會兒,睫毛上挂了些晶瑩的小碎珠,看着很惹人憐愛。
半晌後,她小心翼翼收回腳丫,在半空中謹慎地扭轉了一圈,确實好多了。
“謝謝。”她低聲說,沒大敢看他,抓過自己的鞋襪,慢吞吞穿好。
扶蘇站起身來,在自己那匹馬的屁股上拍了一記,白馬立刻撒蹄狂奔,揚起陣陣煙塵,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啊,這——
楚萸系鞋帶的手頓住了,她不解地望向長公子。
“你傷成這樣子,還能騎馬嗎?”他抱着胳膊居高臨下地笑道,語氣裏帶着一絲理直氣壯。
“可、可我應該也走不了很長的路……”楚萸覺得他在故意刁難她,睫毛撲閃地說道。
“無妨。”他朝她伸出一只手,楚萸猶豫片刻,遞上了自己的手,他用力一拉,她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為了防止撞入他懷中,她立刻用雙手撐住馬身,借以穩住身體。
“我扶你上馬。”扶蘇拿目光指了指缰繩,楚萸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但她看出了他眼中不容拒絕的神色,只好“哦”了一聲,擡起沒有受傷的腳,踩住那個橢圓形的圈。
臀部和側腰同時傳來一股巨力,她幾乎是被托着上了馬,另一條腿輕飄飄一擡,就跨上了馬背。
還沒等她的喘息平穩,一道飒飒的風聲便從身後掠過,接着,一份溫熱的體溫貼上了她的脊背。
她瞬間僵硬如塑。
長公子也翻身上了馬,就坐在她身後。
二人的幾乎前胸貼後背地緊緊相挨,她的肩胛骨能描摹出他胸肌的輪廓,而他的腿,與她僅僅隔着兩層不怎麽厚實的衣料,只要稍一颠簸,他們便會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楚萸面紅耳熱,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結果好似蹭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地方,唬得她連忙不敢動彈了,僵硬着脊背坐在那裏,兩只手緊緊攥着白馬的鬓毛。
怎麽總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事先挖好的陷阱呢?她欲哭無淚地想。
扶蘇唇角浮起滿足的笑意,微微俯身,兩只手臂從她腰際探過,扯起了缰繩。
他原本确實打算和她共乘一騎的,甚至已經有了計劃,卻沒料到根本派不上用場,她跌跌撞撞地自投了羅網,這讓他更加心安理得起來。
缰繩一扯,駿馬往前邁步,馬身起伏如波濤,楚萸無論怎麽躲,都避無可避地與他産生觸碰。
她的腳腕上還有傷,雖然不那麽痛了,但走路仍會一瘸一拐,因此不可避免地對他有些許依賴,若是他棄自己于不顧,這偌大的空曠山野,她要如何求生呢?
正是基于這一為難,她小貓似的乖順,而實際上,耳朵已經在他溫熱吐息的噴拂下,紅得猶如渭陽君府上燦爛的楓葉。
馬漸漸提速,但沒有奔跑,只是颠颠地走動,載着他們遠離獵場,入了山林。
時值深秋,山林顯得空曠蕭索,處處落葉飄零,楚萸不大明白他為何策馬往這裏走,但也不大敢發問,只能埋着腦袋攥緊馬鬓,每一秒都如坐針氈。
前面是一道斜坡,長而陡峭,通往一處平原。
楚萸看着發怵,指尖輕顫,而長公子并未有駐馬或者調轉方向的打算,她心生怯意,微微側過臉,想讓他不要沖下去。
“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胳膊。”扶蘇的聲音就貼在她耳邊,滾熱幹燥的氣息令她四肢一陣酥麻。
話音剛落,他就揮起馬鞭,駿馬立刻朝坡下俯沖。
在慣性的作用下,他難以避免地緊緊貼向她,而她也在強烈的颠簸起伏中,放棄了一切思考,緊張而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尖深深嵌入他的衣料。
長公子手臂肌肉緊實,線條柔韌,她的後背重重撞入他懷中,而他為了扯穩缰繩,下巴半搭在她的肩膀上,雙唇似有若無地幾次擦過她嫩白的側頸。
一時間,彼此呼吸相挨,心跳趨同,她為了尋求安全感,越發主動地貼上他的胸膛,發絲蜻蜓點水般拂過他的雙唇。
秋風高爽,呼呼掠過他們的面頰,耳畔忽然傳來他意氣風發的爽朗笑聲。
宛若破開陰霾的第一縷朝陽,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如此新鮮恣意的少年氣。
不再壓抑,不再故作沉穩,此刻的他,不是秦王寄予厚望的長公子,而只是一位十七歲的鮮衣怒馬少年郎,策馬揚鞭,如風如雷。
有那麽一瞬間,她竟有些上頭了。
這世上,還有什麽,比英俊明媚又純粹的的少年,更讓人怦然心動的呢?
若是能一直這樣依偎在他懷中,與他一同馳騁,一同開懷,似乎也很不錯——
但前提是,他真的喜歡她,而不是,像喜歡一只鳥雀,一株鮮嫩漂亮的花那樣,視她為玩物,一件不需要認真對待,随時可以打發掉的玩物。
她願意愛他,但這份愛,必須是平等的,否則的話,她寧可獨自忍受失戀的傷感,也不願意為了他時不時展現出的暧昧,而迷失自己。
【作者有話說】
感覺長公子還是當成崽養比較可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