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一片寂靜。
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喬言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耳朵內嵌着一只耳機,游戲音效從左耳竄至右耳,激烈震響般萦繞,手指像是洩憤一般舞着,決絕地不給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任何一個眼神。
從外人視角望去,他完全一副全神貫注投入游戲的模樣,但實際游戲內的小人已經循環死了五次。
此刻的屏幕是灰暗的,視線緊落在手機屏,喬言心底忍不住叫嚣一兩句髒話,思緒在外盤旋,不上不下。
時間在不經意間水流似的偷偷溜走,牆面時鐘轉眼指向十一點。
梁柏聞倒是不介意周末的晚上在公司度過,但帶着家屬,這就是另一個性質了。
“走吧,送你回去。”
人聲響了,但電腦關機音沒響。
“……你結束了?”話音沖破耳機的束縛傳入耳道,喬言只是手指稍稍頓了頓,仍未曾掀起眼皮,坐姿也依舊紋絲不動。
像是堅毅地要在這裏紮根。
嗓音裏帶着平日裏不曾聽過的清冷,梁柏聞半籌莫展,無奈道:“今天周末,沒必要陪我加班。”
喬言頭一回感覺胸口壓着塊巨石,論他怎麽用力推阻都無法移走,讓人上火:“哦。”
“……”
同樣頭一回吃閉門羹的梁總進退兩難。
轉椅滾輪往後退了退,又重新複活的游戲人物帶着喬言入戲。
只是專注不過一分鐘,眼前黑影便毫無章法地闖進瞳孔,視野裏取而代之的是梁柏聞利落的眉宇。
抽走擾亂二人世界的罪魁禍首,手機在下一秒被倒扣于茶幾之上,搶走他東西的“劫匪”志不在此,不等喬言反應,單腿已經強勢擠入本就窄小的沙發區。
擡眼的瞬時,心跳倏然一滞,他下意識吞咽着喉頭,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
資本主義的光輝,是否太深刻了些?
不對啊。
他心虛個什麽勁!
暗罵自己沒出息,轉而,喬言勇敢地直視對方,又緊着眉又抿着唇,還覺得自己很冷酷。
然如此落在資本家眼裏,只能
稱作是……
恃寵而驕?
梁柏聞突然開始理解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存在原因了。
“幹什麽。”不明所以,但喬言認為自己在理,也自認為臉又臭,語氣又沖。
淺淡的笑音鑽進耳畔,喬言慢騰騰打出一個問號:“?”好意思笑?怎麽笑得出的?
梁柏聞緩緩蹲下身,由于身高差的原因,他不得不微弓脊背,待到二人視線平齊,只聽他輕聲細言:“今天是吃了幾斤槍火來的?我看看……”
一手捏着喬言下巴稍稍往自己這側小幅度轉了轉,另一手捏着兩根手指,作勢要撬開對方的唇伸進裏邊探探情況。
尾巴着火的喬言自然不會乖乖就範,叛逆地一掌徑直朝着人呼過去。
當然,拍開的只是手而已。
不痛不癢的,梁柏聞倒是不惱,好脾氣地挑眉看他。
貓爪子長了,在外打磨許久,也變得更鋒利了。
“別動手動腳的。”
好笑地注視着張牙舞爪的某人,他問:“不是我的專有物嗎?我不能動,那誰可以?”
“……”這人到底為什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講情話?
喬言如是想,厚臉皮!
他不答,梁柏聞就繼續說:“今天怎麽了?誰惹我們小喬了?”
喬言在心裏偷偷翻白眼。
位置互換似的,現在他的視線高于梁柏聞。
居高臨下地垂眼,喬言頓感底氣十足:“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不是在家嗎。”他又說。
話音落地,梁柏聞一時半會兒沒有開口。
他确實沒告訴喬言今天加班的事。
事實上,接近年底長時間的連軸轉是常态,很多時候,表面上他是按部就班地,每日和喬言道晚安,但實際,手機外的他依舊衣冠齊楚地端坐在辦公桌前,甚至有時是一心二用地開着會議。
回信息是為了讓另一人安心,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習慣性自行妥善處理一切事宜,避免讓其他人為他挂心,是他一貫作風。
或者說是性格,他知道,這種性格形成的潛在因素,家庭原因占比較大。
從很久以前開始,梁柏聞就在無人協助的情形下,在反複摔倒又站立中跌跌撞撞學會了“獨立”二字。
現在,喬言慢半拍地意識到了問題。
因為身處高位,所以無論是棘手還是難纏的項目,他都必須表現出一副波瀾不驚,運籌帷幄的狀态,好似任何盤根錯節的事情,對于他來說都能輕而易舉地被碾城碎渣。
總是輕松的,滴水不漏的告訴自己一切都很好,然後轉頭再奔入繁瑣的工作中。
百忙之中還得抽空約會,維系感情。
聽着都累。
只有喬言本人蒙在鼓裏。
畢竟就算知道又能怎麽樣呢?
兩人各自思忖着,下一秒,皮質沙發驀地凹陷。
整個身子騰空又落下,喬言怔怔地擡眼,一下撞進對面深邃的眼底。
“……”怎麽,蹲累了想坐會兒?
姿勢莫名暧昧,以至于喬言僵直着腿不敢往下坐,但梁柏聞控着人,一手環着後腰,另一手攏了攏他左側的腿。
貼得更近了些,喬言不知道對方能聽到自己如擂鼓的心跳。
不管親近多少次,他潛意識依舊會像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那般悸動。
“抱歉,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吸貓似的埋首,梁柏聞聲音打在喬言被衣服包裹的肋骨處。
很瘦,穿着毛衣都沒幾兩肉,掀開估計更甚,他想。
如有實質地将人摸了個遍,他又說:“所以千裏迢迢跑回來,就是為了查我的崗?”
“……”溫熱的掌心還在背後摩挲,像是被人摁下了暫停鍵,總之喬言不敢亂動。
許久,左右一思量,他支吾兩下:“不是。”
松了松手,梁柏聞眉梢微挑,等他接下來的話。
“馬上……十二點了。”
“嗯?”
眼見着和面前人的距離愈發接近,梁柏聞感受到唇邊很生澀、又很溫柔的一吻。
還有一句扭扭捏捏的“生日快樂”。
十二點的鐘聲響了。
梁柏聞很短暫地僵硬一瞬:“這算是禮物嗎?”
喬言眼觀鼻鼻觀心,垂着視線,但并非對焦在梁柏聞眼上。
“反正你沒跟我說,所以沒有準備蛋糕……”名為自責的情緒在這一刻湧上心髒,眼睛有些酸澀卻被固執地憋了回去,他說:“什麽也沒有準備。”
“沒事,這些都不需要。”覺察到微顫的呼吸聲,梁柏聞一滞,手下收緊:“不需要,也不重要。你不提,我根本沒意識到今天是二十七號。”
饒是英明神武的梁總也束手無策。
他是真怕。
怕人磕了碰了,更怕人掉眼淚。
喬言撇開頭:“騙人。”
“冤枉。”梁柏聞确實沒說謊,今天是什麽日子,他早就忙忘了。
複而擡手壓了壓偷親小人的發頂,他啞聲道:“謝謝,禮物我收下了。”
“那麽,”強硬地擺正人下巴,梁柏聞頓了頓:“現在回來見我,是真心要給我補過生日,還是……”
喬言指尖蜷縮。
只聽他說:“考慮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喉結上下滑動,卻無聲。
喬言滞着,本還想着趁周末兩天時間跑遠些沉澱一下,結果冷卻時間沒得到,莫名又被推着前進。
理智告訴他,應該循規蹈矩,再好好同人相處一個四季輪回,若是不适合,那麽也不算是浪費一次試錯機會,抽身離開。
可喬言清醒又糊塗。
于是,有的人有恃無恐地要求:“你要是現在拿出戒指,我就答應你。”
沒有的話允許你先去買。
他兀自在心底補充一句。
但喬言不知道的是,梁老板從來推崇過硬的行動力而非紙上談兵。
動動嘴皮子的話誰都能說。
所以,他就這樣看着梁柏聞真的從口袋裏取出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絲絨盒。
黑色卡扣打開,裏面靜躺着兩枚素戒。
莫比烏斯環的設計,凹陷處嵌着小而巧的鑽,既不顯眼,卻也不單調。
什麽時候……準備的戒指……
而且單看……
就很貴。
“你……是頭婚嗎?”喬言忽地有個疑問。
梁柏聞:“?”
還未得到期望的答案,莫名的問題先将梁柏聞拍了個趔趄,不知道這會兒小卷毛腦回路彎到哪兒去了。
他不只是頭婚,還是頭戀。
無奈之舉,梁柏聞言簡意赅地開始介紹自己:“是。本人無過往婚史,無過往交往經歷,家庭成員三人,人際關系簡單,有車有房有存款,獨居帶狗。經檢測,健康狀況良好,無不良嗜好,請您指示。”
喬言還在驚訝中緩不過神,梁柏聞再次提出聲,似有若無提醒着:“套上了,就沒有可供再次收回的選項了。”
話說到這份上,其實答案已經擱在明面上了。
從一開始,他需要的就不是考慮的時間,而是緩沖的時間。
喬言:“……這句話應該我說。”
雖然但是,氣焰要足。
視線掃過兩枚銀戒,他拿起其中一枚稍寬的素圈,然後盡可能平穩自己的聲音:“伸手。”
但還是顫。
梁柏聞沒舍得揭穿他,明明緊張得心髒快要跳出來,面上卻非要強壯鎮定。
他也一樣。
“好。”
象征愛意的素環緩緩推進,最後固定在指節最裏端。
喬言豁出去似的說:“這樣就把你套牢了。”
吻于指尖落下,梁柏聞鄭重:“樂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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