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二天,喬言收拾着一晚上亂七八糟的心情,來到公司卻一眼看到了靜躺在桌面上的一張票券。
對于梁柏聞抛給他的問題,喬言當時并沒有做出決定。
相反地,逃避才是他最擅長的事情。
私人旅行什麽的,早就超出了既定的界限。
那現在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換句話說,什麽樣的關系可以讓喬言毫無顧慮地跟人一起出游?
來不及細細深思下去,工作倒是先排山倒海地來了。
慶祝會過後,大家似乎都懈怠了不少,但實際拿下項目只是初步,接下來又是一段長期枯燥且忙碌的階段。
明明秘密基地已經不是單獨喬言和尹浩兩人的地盤,午休時卻還是能和梁柏聞碰上。
次次出現,像是似有若無地在提醒他什麽。
甚至避無可避。
打工人最期待的就是短暫的周末。
而喬言卻要分出一半時間在其他事情上,原因是周六約了中介看房。
這個月中介聯系過他許多次,但喬言每次不是因為團建就是因為加班,或者又是遇到一些紛雜的意外事件,導致搬家這件事無期限拖延。
也正因此,新一季度來臨,喬言多交了五百,為了讨好房東。
Advertisement
主要是接納六一,順便多撈一份錢。
喬言預算也不高,就算是通勤時間長一些他也能欣然接受,這點他在看房前就提前跟中介打過招呼。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出了地鐵,喬言接到中介的電話。
店裏因為需要接待一個大客戶,所以兩人原定在小區見面直接改為到店,可能是因為時間無法确定,又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客戶。
畢竟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改了行程到店後,喬言在對方匆忙地招呼下,随意找了個沙發坐下,無聊也沒法,只能玩手機。
隔壁間就是簽約室,隐隐約約能聽到幾人在裏邊談話。
喬言倒是無心聽,只知道裏頭那位是個富婆,聽經理的意思是對方第一天看房,第二天直接拿下了大別野。
全款。
好處是流程少,辦事快,省心省力。
但壞處也有,收不到貸款服務費呗。
所以短短半個小時,裏頭搞定一切手續,在幾個經理的左擁右戴之下,一位年輕女士從裏間出來。
“您放心,後續肯定不會有其他房産糾紛的,設施都很完善。”
“……用不用再去看一趟房子?我送您吧!”
擲地有聲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喬言也好奇地擡眼,主要是想看看他和富婆的差距到底在哪。
只是就這一眼,喬言登時楞了。
梁珏擺擺手,婉拒了經理的一切獻殷勤,披上小香風外套後壓了壓墨鏡,餘光瞥見一個極為相熟的身影。
兩人皆是一怔,梁珏詫異一瞬,率先反應過來:“好巧啊,果然下次又見面了呢,小寶……小言言。”
小……呃?
喬言小小的腦袋,大大的疑惑。
“……您好。”他幹巴巴地打招呼。
梁珏也沒有要做自我介紹的意思,一面之緣,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
不止是他們驚訝,饒是銷冠吳經理也一頓。
這、這,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認識的樣子啊!
梁珏幹脆摘下墨鏡,順勢問:“你在這……打算買房?”
“呃,不是,租房。”喬言心裏默默流淚。
他要是買得起就不用貨比三家,然後擇優挑選了。
吳經理是個精明人,就算心裏翻湧着波濤,面上也一分不顯,立刻接上說:“不好意思喬先生,耽擱您這麽久,我們現在可以去看房了。”
話剛說完,心裏撥着算盤的梁珏莞爾回頭:“吳經理,我突然想看看其他房源。”
吳經理大驚,這是貴客!
他連聲應:“我手頭還有兩套湖景,江景也是有的——”
“不用麻煩了,他看哪套我就看哪套,撿個漏也行。”
“……”
有錢人買房……這麽……草率嗎?
喬言讪讪地笑了兩聲。
接着,梁珏語笑嫣然:“小言言,我們一起,方便吧?”
喬言:“?”
他要說不方便,吳經理會不會往後都不想做自己的生意了?
于是打着怕喬言被黑心中介騙的旗號,梁珏跟着人一起坐上了吳經理的車。
看房總是要挑刺的,也好殺一殺價,拿點優惠之類的。
可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一套是能看順眼的。
當然,喬言覺得很不錯,但梁珏總能擺出理由來反駁他。
就好比現在。
目前這套位于老房區,優缺點顯而易見,空間中規中矩,但因為房東是一對新婚夫妻,所以這間屋子算是當時的婚房,重新裝修過。
看得出來,确實有精心設計過。
吳經理察言觀色,轉了轉眼珠便拿出他多年的銷售本領:“這客廳真是挺大的,雖然樓層不高,但位置是整棟樓最好的,你看陽臺外面就是小區花園,一眼就能瞧清楚。不像四五層,從窗戶外望出去根本看不到風景,全是樹。”
“而且您一個人住,這間剛好是一個主卧加一個小書房,陽臺還附帶儲藏間,剛好可以給家裏的狗狗做個窩。”
這點倒是說到了喬言心坎裏,這幾套房看下來,他最滿意的也是眼下這套。
房東是年輕人,有陽臺能做狗窩,空間寬敞,通勤方便。
綜合下來性價比高,價格也很美麗。
正當他打算跟吳經理商量時,梁珏指出其中美中不足的隐患:“這隔牆……”
只見她大力錘了兩下,随後搖搖頭,啧了兩聲否決道:“牆面一看就是新刷不久的漆,就算這樣上面還有漏水掉皮的痕跡。而且裏頭中空沒墊棉,不隔音。”
喬言甚至都感覺到了一陣地動山搖。
“還有,樓層過低又是老房子,噪音很大,夏季蚊蟲也更多。周圍全是老爺爺老奶奶,住這裏你只能早睡早起,還不能有一點夜生活。”
夜生活?
可他也不會在家裏開派對的說……
梁珏說的夜生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并非單純的都市生活,不過看喬言的樣子……
真是個乖寶寶啊。
撈到就是賺到!
秉持着給人牽橋搭線的原則,趁着喬言思考的時間,梁珏當即給不知休息為何物的梁總發定位。
這種好時機,還能定定地坐在電腦桌前看那些沒有生機的文件?
梁珏廢話少說:【勸你識相/微笑.jpg】
-
在梁珏的萬般阻撓下,吳經理這一單最終還是黃了。
确切地說,梁珏認為可以将自家侄子的房屋推銷出去,畢竟百平米的大開間,一人住可不就是浪費?
雖然她自己不想結婚,但只要家裏有新人新事,給老頭找點事情做,也就不至于天天往國外跑,還想給她攬個外國女婿回來。
大費周章地四處跑了一下午,不僅是精神上疲累,腿間也是一陣酸痛,即使沒走多少路,但光站着就是一種折磨。
職場久坐的痛楚,在這一刻完完全全體現出來了。
喬言聲色不動地轉了轉腳腕試圖放松,又看了眼站得筆直的梁女士,腳上是雙恨天高。
再垂眼看看自己穿的運動鞋,他由衷地感到欽佩。
電梯抵達底層後,吳經理略顯遺憾地開口:“那喬先生,下次有更合适的房源,我再聯系您。”
“麻煩您了。”喬言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沒事,幹我們這行就是這樣,能讓客戶滿意就是最大的成就了。”吳經理笑笑,兩人淺聊幾句便分道揚镳。
等到小區門口,梁珏問:“小言言,要不要去喝個下午茶呢?”
喬言留意着時間,早間時候他把六一送去了寵物店,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美容,毛發長了不少。
并且因為是常客,店員小梅貼心地給了他一張折扣禮券,所以順便做了個檢查。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還有其他事情,梁珏長“啊”了聲,張口就來:“我送你啊,地點是哪?”
喬言疑惑。
梁珏不是開車來的,所以他本能地以為她是準備叫車,于是說:“這太麻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這有什麽麻煩的,又不是我自己開車。而且地鐵站距離這邊也要兩個街道哦。”梁珏談笑自若。
“已經到了!”
喬言邊驚嘆出租車趕來的速度,邊被不由分說地推着往外走,一回頭就看到了穿着深灰風衣的梁柏聞。
看上去風塵仆仆。
喬言當然明白這不是巧合,也聽到梁柏聞說了句:“小姨。”
确實是專門過來一趟接人的。
等等。
小姨?
喬言看了看梁珏,又看了看梁柏聞。
小姨??
被稱作小姨的女士似乎有些不滿,擰巴着一張臉朝人喊:“說了在外別喊我小姨!”
見着喬言怔怔然的神色,她一拍腦袋:“呃,我沒自我介紹過嗎?”
沒有……
喬言搖頭,梁珏恍然大悟:“見到你有點激動,可能是忘了。”
“……”
“哎呀,不管這個了。總之我們倆都走不動道了。”梁珏大手一攤,大大咧咧地打開車門:“來來來,上車,免費司機不用客氣。”
喬言一噎,仿佛一小時內看兩套房的人是錯覺。
恍神間,梁珏已經自行開了車門,整個人往寬敞的後座一趟,一人霸占雙位。
“好困好困,回去要一個小時吧?”
梁珏同人對視一眼,梁柏聞一眼看穿,對喬言說:“坐副駕吧。”
喬言:“……好。”
娴熟地系上安全帶,原本仰躺在後座的梁珏卻被一張落在車飾夾縫裏的票券吸引去了注意力。
“這是什麽?”伸長手撿起,她正反翻看兩眼,心下了然:“旅行券啊。這是打算和誰,在異國他鄉,度過那浪漫的五天四晚呢?”
幽靈一般輕飄飄的兩句,卻讓喬言驟然驚醒。
“父母?朋友?還是……”梁珏話類似調侃的話只說了一半,旋即捏着下巴沉思:“真是令人期待,又令人焦灼啊。”
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喬言下意識火急火燎地矢口否認:“沒,還沒決定呢。”
紅燈跳轉,前車卻遲遲沒有動作,坐主駕駛正平穩駕駛的梁柏聞忽地摁了下喇叭,側目看右視鏡。
同時視線雲淡風輕、幽幽地路過副駕。
目光一撞,他望見喬言耳尖肉眼可見地染上糜紅。
偷偷看他?
梁柏聞笑。
梁珏扒着副駕駛座位,八卦心熊熊燃燒:“沒決定去哪?還是沒決定跟誰去?”
喬言聲音一壓再壓:“都沒有……”
“喜歡自然風光還是風土人情?雪國還是熱帶?國內?國外?”梁珏大抵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一連串的問題撞向喬言,避無可避。
喉結上下滑動,喬言仿若上了艘賊船,一上來就是酷刑拷問。
胸腔鼓起,呼吸加長,喬言模棱兩可地答:“真要說的話……還是國內吧。”雖然也很想去國外,但是人生路不熟,口語還差。
梁珏欣慰地咧嘴一笑,不打算就此放過他,滔滔不絕地和人安利國內旅行聖地。
嘀嘀咕咕一路,倒是先把自己說累了。
熟悉街道在眼前浮現,喬言迫不及待想下車,還未等車挺穩,他手已經放在了安全卡扣上,随時預備跑路。
梁柏聞看着好笑,在他右腳跨出門前留住人:“等一下。”
喬言回身,僅見梁柏聞也下了車,繞過車頭來到後備箱。
“最近确實忙,東西一直在車裏放着。”
手上是一個方盒,裏面裝的是兩個燒制完畢的漂亮陶瓷,一個陶瓷盤,一個陶瓷杯。
連色系都一樣。
怎麽看都是情侶套件。
喬言驀地一滞,想法就這麽從他嘴裏蹦了出來。
兩人站在後備箱前。
梁柏聞眉眼帶笑,幹淨的聲音混着風聲雜亂無章地紮進喬言的耳朵裏:“你想的話。”
“或許可以是。”
習慣性地盯着一處虛無放空自己,喬言張開的嘴唇繼而閉合,自持許久的心髒終于不受控制地加速躍動。
因為店家寄來時默認兩人是一起的,所以理所當然地只用一個包裝盒。
梁柏聞将陶瓷杯從取出,剩下的連帶方盒一起給了喬言。
“我不用盒子也沒關系,反正走幾步路就到了,”喬言緩聲說:“你這樣不是沒地方放了嗎?很容易碎的吧。”
“不會,一會兒放副駕上。”
喬言盯了會兒那只所謂的綿羊陶瓷杯,默了半晌才接道:“好吧。”
“嗯。”
“那我回去了,梁總再見。”
梁柏聞颔首。
掌心捧着盒子,梁珏此時還在車裏呼呼大睡,所以喬言就算想和人打聲招呼也無法。
夕陽降下帷幕,奔放與柔和交織。
熙來攘往的小道上漫起橙黃的色調。
喬言慢慢吞吞走出兩步,回過頭,梁柏聞還站在原處,像是編織着一張網,将他一點一點,嚴密地籠罩起來。
心跳猛地加快一瞬,思緒就如視網膜內閃爍的光斑一樣,空洞。
躊躇良久,緊接着,梁柏聞就看到已經走入小區的人又返還回來,在他眼前站定。
“怎麽了?”見人返回,梁柏聞問。
喬言輕努了下唇,徐徐開口問:“您……着急回去嗎?”
“嗯?”
他深吸一氣,仰頭看向梁柏聞:“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有東西想給您。”
梁柏聞微怔:“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喬言點點頭,抛下一句“我很快”就往小區跑。
因為就在家樓下,也正好想到那瓶香水還埋在衣物底下,也因為一些其他因素……
說不清道不明。
就是覺得什麽都正好。
約莫一刻鐘,穿過人流,目光交彙。
喬言步伐帶着微許急躁。
梁柏聞倚靠在門邊,敏銳地看見了他手裏的紙袋。
是遲到許久的禮物。
心情充斥着愉悅,他問:“出差的時候買的?”
四周人聲鼎沸,喬言故作自然地“嗯”了聲,心裏卻倍感心虛。
“是什麽?”
“……”喬言扣着指甲,嘟囔兩聲:“回去拆了就知道了。”
進度條重新開始加載了。
梁柏聞語氣輕快:“好。”
呆立許久,喬言覺着差不多真該回去了,正要和人道別時又驀地聽到梁柏聞低笑:“所以,這是決定好要跟我一起旅行了嗎?”
他逆着路燈暗光稍稍擡頭,看向喬言,眼裏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實際上,現在,自己和喬言都是明牌。
小卷毛的心思實在好猜。
話音落地,喬言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問題的答案像是提前編碼好的程序,是,或者不是。
留給他的選擇無非就是這兩個。
愁慮片刻,喬言結結巴巴:“我先走了。”
腳尖回轉,然而忽地,他發現自己腕骨被扣着。
粗粝的拇指壓在那顆微凸圓潤的小痣上,想不注意到都難。
喬言怔怔地回頭,登時心猿意馬,潛意識告訴他眼下很危險,是他招架不住,意料之外的狀況。
跑,得趕緊跑。
大腦預報着紅色警戒,可身體卻毫無反應。
梁柏聞唇角挂笑,對方看起來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于是他順勢提:“等下一次回來,我能讨一個答案了麽?”
或許是有了把握,他握住喬言的手腕,抓着沒讓人跑。
大有不應聲,不讓人離開的舉措。
“嗯……”
喬言佯裝鎮定。
梁柏聞只當他是在糾結,盡可能平靜地又問第二次:“可以麽?你決定。”
“……”
喬言盯着他的手,輕聲吐出兩個字:“……可以。”
這次他沒躲。
因為他覺得,自己确實是喜歡梁柏聞的。
雖然回答的聲音很微弱,但梁柏聞切切實實地怔了,靜靜注視了他一會兒,下一瞬掌心落在喬言頭頂,揉了兩下“綿羊”腦袋。
觸感比想象中還要軟和幾分。
短暫地沉默後,他啞然失笑:“回去吧。”
喬言:“……”
“哦。”又慢半拍地咕哝一句。
明明牽也牽了,抱也抱過,但現在什麽都沒做,卻讓喬言血液流速更迅疾。
此刻他好似是接收到了指令,擡腳,邁步,晃晃悠悠往回走。
指尖摩挲着包裝盒上的塑料薄膜,梁柏聞壓下情緒,好笑地看着人走遠的背影。
蝸牛似的。
-
車內,被遺忘許久的梁女士趴在車窗上,眯起眼睛往外看。
車外,一人牽着另一人,好不暧昧。
這是……成了?
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媽的,好歹把窗給開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