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還未斂起的笑僵在原地,原本身處雲端的愉悅心情霎時墜落在地。
梁柏聞頓覺自己多餘。
大起大落或許就是這般吧。
正在此時,手邊震動音再次催命似的響,梁柏聞無奈:“我去接個電話,很快。”
“好。”
聲音有些遠,梁柏聞臨走出專櫃前視線漫不經心地在他身上掃了幾圈,只見喬言頭也不回,沉浸在買到好物的雀躍中。
“……”還真是日抛腦。
沒了“貼身保镖”,喬言立刻放開手腳又嘗試了幾款冷門香。
在附近其他櫃臺上逛了逛,他倒是又挖掘到了一個小衆品牌。
“您手裏拿的這一瓶叫做沙漠之泉。”櫃姐兢兢業業地給他介紹。
喬言似懂非懂,只覺得取名很高級。
“前調是苦艾以及黑加侖,後調是松樹、焚香,是一款中性香。”
這個牌子之前方嘉禾在他生日的時候送過,但是他一次都沒使用過,除非在家。
因為味道實在是直沖人天靈蓋。
或許正是因為它的香味獨特,網友對他的喜愛程度可以說是兩極分化異常嚴重。
Advertisement
甚至有的評論說噴完就感覺自己身上多了一種命途多舛的命運。
但……
細膩的噴霧沾上試香紙的瞬間,苦澀的氣味一時間沁入鼻間。
他淺嗅了下,只覺這般味道像是暴雨沖刷過後,泥土、青草散發的清香,柔柔的。
正就如櫃姐說的那般,松樹味非常清晰,後者說是焚香的氣息但更像是一種藥味。
很難形容,大約類似艾草和黑加侖糅雜了其他香料。
如果氣味有實體,那麽這一瓶就是一塊又冷又暖的木頭,時時刻刻安撫着你的情緒,給予你能夠依靠的肩膀,熱烈又克制。
喬言驀地想到同梁柏聞初遇的咖啡店。
“一杯美式,一杯拿鐵”
初見帶着距離,再見驚覺溫暖。
試了許久,臉皮薄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櫃姐腼腆一笑,下定決心道:“幫我把這個也包起來吧。”
櫃姐保持着職業微笑并不在意,見她準備了專用紙袋,喬言朝外看了眼,忙出聲阻止:“不用包裝袋了,謝謝。”
“選好了?”見喬言從店裏出來,梁柏聞詫異一秒。
喬言眼疾手快将嶄新的香水丢進其他紙袋,匆忙說:“好了。”
這是又背着他買什麽了?
梁柏聞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雖然不知道小卷毛又看中了什麽,總之手提袋的數量倒是沒有增加。
“我們要現在回去嗎?”喬言注意到他的視線,左手稍稍往身後躲了躲,轉移話題。
梁柏聞看了眼時間,四點,一個尴尬的時間段。
“等等我!我要先進去!”
“不行,這是我先發現的!”
兩人邁着緩步,正巧路過裝飾花裏胡哨的電玩城。
梁柏聞剛準備開口,怎料方才在活動區游玩的幾個小孩子嬉鬧疾跑,你追我趕,徑直從人群中沖出。
一個老太太在後面緊跟着,生怕他們突發意外,聲線尖銳地喊叫:“慢點跑,慢點跑!哎喲。”
喬言視線集中在旁邊一家類似手工藝術品的小店,全然不知即将面臨的“安全隐患”。
兩個小男孩精力尤其旺盛,似乎在比賽跑,亦或者是争搶着什麽,倔強倨傲誰也不讓着誰。
于是喬言回過頭,便看見橫沖直撞朝自己奔來的一個小身影。
小男孩來不及剎車,卻也沒撞上他。
因為“貼身保镖”在這之前已經發揮了他的作用。
手臂受到外力拉扯,喬言踉跄了一下,同身側人的間距猝然縮短。
本身梁柏聞身上是沒有除洗衣液以外的味道的,但現在卻沾着一絲絲餘香,想必是在專櫃試香時留下的。
與之融合一起,短暫地蔓延着沉穩的氣息。
“當心。”
梁柏聞偏頭,待人站穩後才松開他,旋即又出聲提醒兩個玩鬧小男孩:“商場裏不能跑,容易撞到人。”
不知是不是他潛在的威懾力,小男孩大致是被唬住了,頗有禮貌地道過歉後才離開。
一陣小插曲過後,兩人眼下正站在一家陶瓷小作坊店門口。
店門口的招牌上用熒光筆繪畫着一些小圖案,意思是當你拿起畫筆,在這裏可以畫任何想要的東西,店員會耐心指導教學。
梁柏聞:“剛才在看這家店?”
喬言沒應是或不是,只說:“我自己看看就好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梁柏聞卻驟然明白他的意思,今天确實是他的問題,不應将工作帶出辦公室。
他淺笑一聲沒答,意領神會地擡腳進店。
喬言滞愣兩秒,實際上他只是想在這裏打發一下時間,順便去隔壁的烤肉店排個號,畢竟他是真的不想回去吃外賣度日了。
但直至他坐在工作臺前穿上專用圍裙,喬言才緩過神來确定梁老板是真真切切要與他同進同出。
面前是制作陶瓷盤的工具,喬言兀自在心裏感嘆。
好吧。
現在又多了一個和他一起捏泥巴打發時間的人。
-
陶藝老師是個溫柔的女孩,她先讓兩人選擇自己想要的陶瓷物品,比如杯子、花瓶或者盤子。
貨架上堆放着好些個成品,以及顧客們還未燒紙的半成品。
各種稀奇古怪的圖案都有。
“想要哪個?”梁柏聞問。
實話說,喬言挺糾結的。
雖說他有藝術底子,但手工方面可以說是一竅不通,很沒骨氣地指着最簡單的那個說:“盤子。”
壓壓扁,捏捏平,再畫點小東西上去就完事了。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了一聲輕笑。
梁柏聞越過他,取了兩人份的工具,接着不緊不慢地回到方才的位置。
喬言納悶:“……”
他倒是要看看梁柏聞能做得多好看!
半小時後,喬言發覺自己錯了。
跟他一起出門就是個錯誤。
而且錯得離譜。
他低頭看着自己手裏比臉還大的不規則形盤子,再偏頭瞧了瞧隔壁梁柏聞手裏已經成型的泥土杯……
“?”這是為何?他請問呢?
重新認識到世界的參差後,喬言默默側了下身子,試圖擋住自己破破爛爛的傑作。
梁柏聞一眼就看到了試圖掩藏東西的喬言,貓着身子像個渾身無刺的刺猬。
他倍感有趣:“這只盤子是準備烤披薩的時候用?”
喬言挪動椅子的腿一頓:“……”
“沒有說不好,”梁柏聞仿佛逗貓似的,又換了一種說法:“物盡其用,而且材料利用率也很高。”
喬言又一次停住:“……”謝謝,并沒有被安慰到。
望着自己手邊所剩無幾的泥土,他挫敗地放棄掙紮:“……我不會手工。”
“那只能我指導你一下了。”梁柏聞揚眉,語氣輕快懶散,又帶着一點驕傲。
但在喬言眼裏,這就是變相的炫耀!
“介意我碰你手麽?”
做陶藝不需要戴手套,兩人滿手都是泥巴,就連胳膊上也沾着不少。
梁柏聞像是真的要進行一場嚴謹教學,所以他這麽問。
也許是被場內氣氛浸染,濕潤的空氣裏帶着松弛的氣息,喬言也膽大地咕哝兩句:“之前也沒問。”
梁柏聞壓低嗓音又笑,他聽見了。
原來小卷毛不是一個會順着他人的人啊,這算不算是解放天性?
明明店裏有陶藝師,但二人選擇性無視。
同樣的,梁柏聞也默認喬言是允許自己越界的。
梁柏聞坐在小板凳上,舍棄一貫的職場風格,現在看起來莫名有些幼稚。
因為腿長所以無法随意伸開腿,只能曲着。
誰家老板工作日不上班,在這裏捏泥巴啊!
喬言驀地生出一種荒唐的念頭,現在的時間他似乎不是自己的上司,而是只是梁柏聞罷了。
得到準許的梁師傅大搖大擺地湊上前,皮膚與皮膚相觸的霎時,喬言下意識屏住呼吸,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縮了下。
心湖已經不是被投入小石子而泛起漣漪的感覺,而是翻湧着波濤。
他不敢亂動。
由于有梁柏聞控制着陶泥的形狀,喬言就這樣保持着雙手,梁柏聞的聲音在頭頂盤旋,也在他耳畔回響:“很好,就這樣慢慢往外拉扯。”
一句話蹙地遷回喬言的神思,他點點頭不敢吱聲,怕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的顫音。
只是梁柏聞說教學還真僅是教學,一大一小兩雙手交疊一處,卻沒有更為逾距的舉動。
盤子雛形出現後,他便自行拉開了距離。
喬言登時吐出一口濁氣。
上色階段不用他人指教,喬言先構思了一下需要在小盤上展現的元素,接着便開始動手,不過十分鐘,一副以粉藍作為主色調的繪畫即完成。
大概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完成自己的巨作後,他伸了個懶腰,餘光撇過梁柏聞的工作臺。
緊接着他便驚奇地發現,梁柏聞的繪畫能力并不出衆。
可以說是……奇差。
“你畫的是……白色的豬?”喬言沉默地看了好半晌,得出了這個結論。
這會兒輪到梁柏聞被嗆到,他反駁道:“是綿羊。”
喬言眯起眼睛:?
哪裏的綿羊鼻子會是豬豬形狀的?
基因突變嗎?
喬言沒忍住笑出聲,接着帶着些哄人的意味:“是,看出來了。”
他看出來了綿羊腦袋上那坨卷卷的毛發了。
“是人都會有缺點,沒有人是完美的,”梁柏聞毫不避諱地說:“更何況我确實不會畫畫。”
他說得确實沒錯,但喬言就是沒辦法收斂笑:“綿羊眼睛哪有這麽小,鼻子只要畫一個橢圓形狀就好了。”
兩人你來我往,教學事業雖遲但到。
喬言費了一番口舌跟人描述卡通動物的特征,而梁柏聞卻仍睜着一雙“不明所以”,“雲裏霧裏”的眼。
“……”見過笨的,沒見過這麽笨的。
當然,這句話他是不可能當着本人的面說的。
梁柏聞意味深長地看向喬言,他自然聽懂了,但……
他面不改色,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望進喬言的心底。
“你教教我。”
遞上畫筆,梁柏聞薄唇翕張,緩慢地吐出三個字:“喬老師。”
喬言拿着畫筆的手僵硬,身體好似烙鐵,緋紅從下至上蔓延。
燥熱。
一定是室內溫度太高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