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花紙張
雪花紙張
很安靜的對視。
林白舴微垂着眼睑, 牽起秦儲的手放到了鎖骨處,他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 像是強調,“我……很乖的。”
小情人耳根紅了一片, 秦儲手指一伸,大拇指的指節頂到了林白舴的喉結, 很輕的一下。
林白舴微微仰起頭, 喉頭艱澀。
秦儲眸光一跳。
項圈。
“你剛剛戴着這個跑的?”秦儲立刻皺眉,指尖隔着柔軟的高領毛衣碰到了那個項圈, 想把它解開。
“啊。”不是想象中的反應,讨好失敗了,林白舴小心觀察秦儲的反應,“先生……不喜歡這個了?”
秦儲當然喜歡。
但此刻秦儲的話哽了一下,片刻後嘆了口氣, 語氣無奈,問膽子格外大貌似一心讨他歡心的小情人,“你不怕窒息?”
林白舴反應更大,直接怔在原地, 他語意直白, 像是感慨, 又像是撒嬌, “先生心疼我啊。”
“……”秦儲簡直被他這副模樣搞得沒辦法,心軟成一片, 垂了眼睫, “自己解下來。”
然後一向乖順的小情人搖了搖頭,聲音很低, 眼睛裏像燃着兩簇火,把秦儲的皮膚都灼熱,“……等我回來,先生給我解。”
下一刻,男警察往這邊走過來,林白舴很快坐上了警車朝秦儲揮手。
秦儲站在一旁,給清原司機發了個新地址。
而那個一向空蕩的聊天框裏顯示多了幾十條新信息。
秦儲的心像挂了千斤鉛石直直往下墜。
“秦總。”在附近的司機很快抵達。
秦儲動作很快的坐上車,“回老宅。”
司機看着上司有些發白的臉色,猶豫着還是問,“不等小林先生了嗎?”
秦儲很冷的瞟他一眼,“不等了。”
手機被用力攥在手心裏,青筋都無意識爆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文字塞滿了聊天框,大部分是一些無意義的亂碼。
毫無關聯的文字擠在一起,看起來觸目驚心又詭異,像鋼針一樣釘進秦儲骨頭裏。
“……再快點。”秦儲說。
坐在後排的司機莫名感覺到氣氛緊張,雖然秦總依舊是那一副表情。
一副表情。
司機的腦海裏突然出現這個念頭,涼意爬上脊背,他忍不住的想。
一個正常人能一直一副表情嗎?
“快點。”秦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車子壓着最高速,疾馳而去。
秦儲的右手都無意識的細微的顫,他從黑屏手機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一成不變的表情,很平靜很得體,看起來冷冰冰的,眼神像翻不起波瀾的死水。
……真是一灘死水。
秦儲往上挑了一下唇角,勉強又假的笑。
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
秦儲咻的将手機反扣,目視遠方。
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秦儲的表情,感覺如芒在背,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說,“秦總,要不然我們還是等等小林先生吧,也耽誤不了多久……”
然後被秦儲一個眼神吓得噤聲。
一路無話,秦儲緊緊反扣着手機,手指壓在上面,指尖泛白,像壓着一只即将鑽出籠的可怖猛獸。
不知過了多久,熟悉的風景印入眼簾,秦儲眨了下眼,發澀的眼睛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依舊是汪嬸在一旁候着。
秦儲準備打開車門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從車上抽了一個口罩出來。
本來就放了很多,白色的,很正規的醫用口罩,嚴謹得像是一個禁锢兇獸的止咬器。
但這個秦儲拿出來的這個不是,自從清原發了宣傳照,林白舴的熱度上飙,車內的口罩就成了林白舴的必需品。
躺在秦儲手心裏的那只口罩,左邊印着一株小太陽花,金黃色的,花瓣盡情的舒展開。
秦儲垂眸看了會,将儲物格裏的口罩都拿了出來。
五顏六色的花朵和Q版小人落滿了秦儲的手心。
全是林白舴換的。
秦儲最終拿了最深處的那個。
上面有一只很可愛笑得很燦爛的Q版薩摩耶。
車門被關上,汪嬸迎上來像往常一樣絮絮叨叨,“夫人等了您很久,特意熬的乳鴿湯都冷了……”總之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車轱辘話。
秦儲擡眼,“她呢?還好嗎?”
“啊。”汪嬸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打懵了,然後愣愣應聲,“夫人挺好的。”
她擡眼看了眼秦儲,看到了秦儲額角細碎的汗,感覺有點奇怪,“您出汗了?”這麽冷的天。
秦儲垂眼,不動聲色拿紙巾整理了一下,“車內暖氣開高了。”
“哦哦。”汪嬸注意力很快轉移,開始跟秦儲說秦瀾最近的身體狀況,說她是怎麽照顧秦瀾的,也帶了點邀功的意思。
秦儲默默聽着,不發一言,直到跟着汪嬸走到了秦宅內。
秦瀾端坐在紅木大桌主座,眼睛跟有追蹤器一樣釘在秦儲身上,很平靜的看着秦儲。
汪嬸倒吸一口冷氣,聲音一瞬間消了。
一片寂靜。
湯湯水水砸了滿地,一地的瓷器碎片,看起來觸目驚心,飄香的乳白湯汁順着桌腿淌下來。
空氣裏全是鮮美溫暖的味道。
就是汪嬸嘴裏那桌夫人精心準備的午餐。
汪嬸被這副場景吓得僵在原地,抖了抖嘴唇,去看秦儲的表情,“這……這。”
秦儲依舊是那副模樣,聞言對汪嬸說,“麻煩您收拾一下。”
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汪嬸連連點頭,“好……好。”
秦儲偏頭咳了一下,連臉色咳白了兩分,然後他迎着秦瀾的目光,将握在手心裏的口罩戴上了。
“你回來了。”秦瀾很平靜的說,目光卻牢牢釘在秦儲身上,“你回來得晚了。”
“嗯。”秦儲迎上秦瀾的目光,“抱歉。”
沒有解釋和問候,就像冷冰冰的程序對話。
秦瀾手邊放着一柄木梳,劣質材料,年代久遠,上面糊的漆掉了一半,還分布着些許裂紋,看起來主人保存得也不甚用心。
秦瀾就用那把木梳輕輕的梳了一下頭發,與其說是梳,不如說是挨了一下頭發,像是下意識的動作。
秦瀾表情嚴肅,上下審視秦儲,動作舉止都帶着古典韻味,像是古代最克己複禮的大家閨秀,她看了一眼汪嬸說,“陪我回房間吧。”
秦儲撚了一下手指,眼神趨近于麻木,跟着秦瀾走了。
房門被秦儲合上。
下一瞬間,幾張慘白的紙就劈頭蓋臉的朝秦儲撲來。
“你忘了。”秦瀾喃喃重複,像是質問,眼睛狠厲,“你忘了。”
秦儲彎腰将那幾張紙撿起來,過去的回憶呼嘯而至,那幾張紙像是巴掌一樣扇到秦儲臉上。
是精神類疾病的檢查報告。
每一項都是正常。
“你上個月的檢查報告沒有給我。”秦瀾又重新恢複成端莊優雅的模樣,卻神經質一般的重複,“你不能生病,你不能生病。”
“我下午去趟醫院。”秦儲把白色的紙張攥出褶皺,“明天把結果發給你。”
秦瀾像是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一直不停的重複。
秦儲沒說話,将扔到地面上的檢查報告,一張一張整理好,連攥出來的痕跡都撫平了放到桌子邊。
秦瀾靜靜看着秦儲的動作,然後突然站起身,一把扯下了秦儲的口罩,目光兀的變了,指着口罩上面那只可愛的Q版小狗,質問,“這是什麽?”
秦儲像是一瞬間被人剝掉了保護殼,他雙手緊緊摁着戴在臉上的口罩,“感冒了,我怕傳染。”
“他呢?”秦瀾松開手問。
林白舴。
秦儲手上兀的懈了勁,他回答,“有事去了。”秦瀾用的力氣太大,幾乎要将那個口罩撕爛。
“離所有人遠一點。”秦瀾靜靜的看着他。
秦儲垂下眼睑,血液都像停止流動了一樣,表情更加冷靜,像個模型,“嗯。”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瀾在床上靜靜入睡。
秦儲就坐在一旁,擡手的時候,手指都是僵的,秦儲将秦瀾的手機打開,把她發出去的整頁整頁的亂碼全部删除。
做完這一切,秦儲關上門出來,在門口站了好幾分鐘才緩過神來,秦儲這時才發現放在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
秦儲看了一眼,四個未接來電,隔一個小時打了一次,還有林白舴發的十幾條信息。
秦儲将手機收了,徑直走了出去,滿地狼藉都被汪嬸收拾好,連空氣中的味道都消失不見。
汪嬸過來輕聲詢問,“秦先生,夫人怎麽樣?”
“在午睡。”秦儲看了一眼地面,“辛苦你再買一套餐具。”
汪嬸點頭應下,這事好辦,主要是秦儲給的錢豐厚,挑貴的好看的買就行,給她的跑腿費也十分可觀。
只是……
汪嬸又看了眼秦儲臉上的口罩,對于秦儲看到秦瀾的一瞬間就戴口罩的事,感到十分古怪,正自己思索着。
就看到秦儲伸手摘了,将那個印着Q版小狗的口罩扔進了垃圾桶,然後走出來秦宅。
走出去秦儲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提前通知司機來接。
秦儲撥了一下手機,不停的往前走。
今天的風刮得還挺大的。
秦儲心想。
下一刻就看到了林白舴,他站在棵巨大的榕樹旁邊,皺着眉。
不過還是很好看,脊背挺直,帥得有型。
視線在下一瞬就相接,秦儲偏了下頭,林白舴就笑着飛奔而來,披了一肩的陽光。
“先生。”
秦儲移開目光,躲開了林白舴伸出的手,“嗯。”
但是沒躲開,林白舴锲而不舍的握住了秦儲的手,然後皺了下眉,“怎麽這麽涼?”
秦儲用力抽了一下,沒抽出來。
林白舴的手指緊緊貼着他的,上下揉了揉,像是想給他冰冷的手揉熱一點。
溫度一點點上升。
秦儲對上林白舴擔憂又熱忱的目光,即将脫口而出的“離我遠點”就這樣哽在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