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易千城确實要被這個小沒良心的給氣死了, 他從封幕趕回沙棘, 又從沙棘趕到颍東。連祁這只狐貍,給了他許多錯誤的暗示, 先去城主府搜了一大圈也沒看見人,後來戒備加嚴,他又磨了好幾天。直到陰差陽錯看到一群小乞丐才知道連笙在這座宅子裏。
靜谧冷清的宅子,香甜入睡的美人。要不是知道這是他的女人, 還以為是誰在金屋藏嬌!
偏偏她那個好大哥将她帶來這裏,她一副安穩度日的樣子, 讓他的心火越燒越旺, 忍不住出言譏諷。
連笙放軟語調:“夫君, 你怎麽來了颍東?”
他語調森寒:“方牧死了。”這事是所有人的傷心事,他此言一出, 兩人都沉默了一刻。連笙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知道方牧死了,那會怎麽看自己呢, 她先前寫了一封信給易千城, 至今都不知他的态度。
總得有人率先開口, 連笙低聲道:“抱歉。”他見不得她這幅樣子, 扣起她的下巴, 語調微高:“哪裏錯了?”連笙一愣, 反應過來他是問自己為何道歉。她讷讷道:“方大人的死,一定會有個公道的。”
易千城眸中傷痛一掠而過,他嗯了一聲, 糾正她:“方牧不是你殺的,也不是你害死的。你犯的錯不在此。”
不在此?那是什麽?連笙一雙水眸看他,裏面透着淺淺的疑惑,全然不知除此之外自己還有哪裏做錯。他扣着她的雙手猛然用力,連笙驚呼一聲,下一刻連忙噤聲,向外面看了一眼。易千城悄悄來的颍東,暴露了會讓他有危險。
他卻不在乎這個,要不是将外面的人都清理幹淨了,他也不會在這裏與她說話。
他道:“悄悄跟着連祁離了沙棘,還是想做回你的颍東姑娘?”他臉上的表情談不上好看,仿佛她一點頭,下一刻就要掐死她。
連笙哭笑不得:“夫君,我先前寫信給您解釋了,我覺得方大人的死有蹊跷,您又身在封幕,我想回來調查真相。環兒身邊的兵力不宜分散,恰好哥哥可以護送我,這才回的颍東。”
他皺起眉,信?他可沒有收到什麽信,連笙這模樣不像是在撒謊。連笙得知他沒有收到信,微微驚訝,紅唇半張。
“我将信交給哥哥了,一共寫了兩封,讓他交與宋大人。”難道宋大人太讨厭她,沒有給易千城?
易千城心裏想的卻不一樣,要是宋元真的收到了信,沒有那個膽子不給他看,他從封幕趕過來是大事,宋元雖有私怨,但不會在這種大事上犯糊塗。
宋元壓根兒沒有收到信。
易千城眼裏閃過一抹陰寒,化作譏诮,又藏匿了下去。她那個哥哥倒是有一身好心機,就是不知對連笙是個什麽心思。親兄妹,倘若他膽敢有什麽龌龊的想法,定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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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笙懵懵懂懂,心裏有一絲懷疑。易千城微微眯眼,見她這模樣,看來連祁藏得很深。既然連祁要藏着,他也不打算點明,連笙想不通其中關鍵,他不會做推波助瀾的人,反而讓連笙看清了連祁的心思。
她心裏有隔閡就夠了,就算他不說,她也會猜測有可能是那兩封信根本沒有送出去。
易千城趕了半個多月的路,精神時時刻刻緊繃着,見她沒事,終于放松了下來。他終究心有不甘,妻子迷迷糊糊被人帶走了,倘若他沒及時趕來,還不知道騙她的那只狐貍會做什麽事。
他心裏不爽利,看她那張白白淨淨的小臉就來氣。
“我乏了。”他突然開口。
連笙聞言去看他面容,他走了月餘,又恰在冬日,倒沒有曬黑,但是面容瘦削了不少,臉上的棱角看起來更加鋒利,如一把出鞘的寶劍,暗藏鋒芒。他一向愛潔,此時下巴上卻隐隐能看出胡渣子,眼下泛青,看起來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雖然他說是為了方牧之死趕來的,但是連笙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才不是呢,他不知道你是否安全,這才趕過來的。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安慰自己,但心裏确實泛起了甜蜜,看他這樣子,她有些心疼,伸手去撫他眼下。他手指微動,放開了摁住她的手,讓她的小手來到臉上,輕柔地撫了撫。
連笙有幾分害羞,自那事以後,易千城就去了封幕,仔細算來還是二人第一次見面。都說小別勝新婚,此時她心中揚起淡淡的喜悅,想念也情不自禁往外冒。
她紅着臉頰,沒去想女子應當矜持的問題。“你累了嗎?”
他眸子如黑曜石,緊緊盯着她,感受到她的溫柔,心中歡喜,眼神也軟下來,嗯了一聲,然後道:“讓我歇會兒。”
他說完也不待她同意,翻了個身,将人摟在懷中。連笙驚了一瞬,頓時想起這是什麽情況,見男人已經閉上了眼,她低聲在他耳邊道:“夫君,這是我哥哥的宅子。”她哥哥的宅子,就意味着易千城的行蹤不安全。
她提起連祁,他心中淡淡不悅。易千城自然知道這個地方不适合休息,但不急在這一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邊,懷裏是她軟乎乎的身子。
他口幹舌燥,想起了那晚她在他身下的嬌媚樣,着實勾人。
連笙見他沒反應,依舊閉着眼,有些着急。連祁時不時便會過來,要是他見了易千城,會不會為難他?她将焦慮寫在臉上,伸手推了推他:“夫君。”
他沒睜眼,感受着她的擔心,心裏舒坦了幾分。手撫上她的腰,感覺她身體明顯緊繃了一瞬,他有些想笑,是怕癢還是敏感?
“胖了。”他睜開眼,淡淡評價道。連笙臉上的擔憂變作氣惱,她長得美,也愛美,何況沒有哪個女子樂意被說胖。她嘴唇微嘟,顯然有些惱。
易千城愛慘了她氣惱了小模樣,面上不顯,他的手輕飄飄地略過她的腰,落在她那對玉兔兒上,眼裏泛着笑意,又重複了一遍:“胖了。”
他動作輕佻,縱然穿着冬衣,她還是明顯感覺這男人輕輕擰了下……那裏。連笙的臉瞬間紅了,又瞧見他眼裏的戲谑,哪裏不知道他是故意逗着自己玩!她不知是該羞該惱,伸手去推他的手。
易千城挑挑眉,她推他,他故意不動。她那點力氣,他不配合又哪裏推得動,反而像引導他揉了揉。
他眸色漸深,連笙瞧不見,只以為這男人欺負自己。她微紅着眼圈,在他手上擰了一把。易千城苦笑,收回自己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吻了一下,淺嘗辄止,在安撫她。見她委委屈屈的樣子,他心裏感嘆,真嬌啊。
易千城起身,抱起還在榻上的連笙,連笙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卻不敢出聲。易千城低聲道:“帶你走。”
“我……我哥哥他……”連笙靠在他懷裏,他回道:“勿擾。”莫名地,她心裏安定下來。任由易千城抱着她往外走,易千城走了幾步,想起外面冷,榻上有披風,他取來裹住她。
連笙感覺到他的細心溫柔,心裏甜蜜,抿着唇兒笑。
他卻在低頭時看見了她的發簪,一支寶石鳳簪。他雖不懂這些女子的飾物,但那發簪式樣精美,一看便是用心打造的。連笙方才躺着,他只顧着看這張魂牽夢萦的臉,沒注意到她的發飾,此時突然發現,心中的額懷疑便像野草一般瘋長。
以前他沒見過連笙帶着簪子,如今她頭上素淨,只帶了一支發簪。
“哪裏來的?”他出聲問,見連笙面露不解之色,他加了兩個字,“簪子。”
連笙想起鳳簪,沒隐瞞他,“哥哥送的。”易千城臉色微變,但見連笙坦誠的模樣,心裏郁結散了些。他空出一只手,将發簪随手一扔,也不知道扔到了哪個角落,抱起人就往外走。
“夫君,簪子……”瞥見他陰森森的目光,連笙閉上嘴。
他威脅道:“再提就把你扔出去。”
連笙抱緊他一分,不敢回頭看那簪子。去到外面,連笙才看到宅子裏的下人全倒在地上,她一驚,擡眸去看易千城。
易千城看她這眼神,出聲道:“沒死。”
連笙舒了一口氣,想起剛才在室內被易千城那般戲弄,還不敢發出聲音,滿心擔憂,就知道是他故意使壞。她眨眨眼,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男人悶哼一聲,身子抖了一下。連笙以為他要把自己丢出去,忙抱緊了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懷中。
他見她這模樣,哼了哼,眼裏卻含着笑意,步子生風,走出了這令他看一眼就心煩的宅院。
兩人此番見面,沒起任何争執,也沒有任何誤會。是連笙沒有想到的,她初嫁給易千城的時候,他小氣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那時在他眼中,自己就代表着整個颍東,必須背負颍東的所有罪孽和污點。可現在方大人死了,他沒有一見面就怪罪于她,反而更緊張自己的安危。
想起方大人的死,她心裏又愧疚又難受,眼珠兒在眼眶裏打轉,念及易千城的好,不争氣地掉了淚。易千城見她這模樣,吓了一跳,他皺緊了眉,伸手幫她擦淚。
“怎麽了?”
連笙心裏難過,看着易千城憔悴的臉,心口堵堵的。她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夫君,你真好。”倘若她這話時撒嬌着說的,他必定心笙搖曳,可是此時她眼中含了淚,聲音軟糯歉疚,他心下的憐惜便多了一分。
她不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淚,聲音卻還在繼續:“颍東對不起你,我也……方大人的死,抱歉。”
他身子僵了僵,眸中情緒變化不定,最後輕輕拍拍她:“不是你的錯。”到了如今,他終于想通,連笙是連笙,颍東是颍東。她的難過沒有一絲一毫作假,她心裏的愧疚他感受到了。
方牧的死,或許是他這一輩子另一個過不去的坎,曾經跟在他身後奮力殺敵的少年,如今化作異鄉的一胚黃土,至今不知魂歸何處。他心中憤怒,不甘,想親手将元兇千刀萬剮,卻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遷怒到她身上了。
正如他對宋元所說,連笙從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就是沙棘的人,是他的女人。
連祁很快就發現妹妹不見了,府中下人清醒以後戰戰兢兢地跪在大公子身前。連祁審了一通,也沒審出什麽頭緒,他向來脾氣溫和,此刻卻壓不住心中的怒火。
倘若只是沙棘的人還好,若是易千城來了,那連笙心中自然起疑,且再帶回連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心中會存着抗拒,再也不信他這個哥哥。
大公子冷着臉,平日神仙一樣的人,此時看了讓人心中害怕。
連祁本以為沙棘的人不會這麽快找到連笙,他事務繁忙,也怕轉移連笙讓她起疑,沒想到一會兒功夫,人就被帶走了。
怒歸怒,他理智還在。吩咐殷洲:“關了城門,挨個搜查,就說颍東混進了賊子。父親那邊也這樣說,不必多解釋。”
殷洲領命離開,連祁掃了一眼戰戰兢兢的下人,淡聲道:“下去。”
人散得差不多,他這才邁進內室,榻上微亂,足以猜到方才主人還在上面休息過。連祁垂下眸,撫過褶皺,榻上涼了,沒有一絲溫度,他的眉眼沉郁下來。
直到那根鳳簪落入他眼中,他臉色變了變,撿了起來。鳳簪落在床角,不是枕頭一方,他一思量便明白,一定不是妹妹不小心掉下來的。
而是……有人故意扔掉的。
他這才想到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沙棘的其他人不會扔妹妹的東西,除非是易千城!
連祁瞳孔微縮,不能讓他把連笙帶走,她走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小小鞠”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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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二更到啦~今天的尾巴敲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