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第六章
第六章
半個月後,沈戾和姜時予一同出院,一個大清早就叫司機過來接走了,留下姜時予留在醫院做最後檢查才被醫生允許出院,走出醫院那一刻,盛夏的陽光從茂盛的樟樹葉中灑落,在水泥地上鋪開一層星星點點。
姜時予閉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和醫院裏充斥着消毒水完全不一樣的空氣,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加上出院,連盛夏的蟬鳴都悅耳幾分。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靠在醫院門口,後座窗戶降下來,是白芸。
姜時予見到她,欣喜的從臺階上跑過去,白芸連忙推開車門,叮囑他,“慢點慢點跑。”
“白芸阿姨,你怎麽過來了,陳叔來接我就好啦。”
白芸目光閃爍,很快恢複日常,笑着牽過姜時予的手,“先上車,外邊熱。”
姜時予坐到後座,腦袋轉過去往窗外張望,“阿姨,沈戾呢?不和我們一起嗎?”
白芸佯裝發怒,“那臭小子是個火燎腚,坐不住,大早給我打了幾個電話說醫院呆着難受他先回去了,這會應該在家等我們一起吃午飯。”
姜時予頓了幾秒,反應過來,肯定是沈戾不願意和他一起回家所以自己先走了,漂亮的小臉失落了幾秒很快就恢複,臉頰兩邊酒窩若隐若現,姜時予抱着白芸的胳膊,乖乖的。
“在醫院就一直想着家裏的飯菜,都要饞死啦,特別是白芸阿姨做的櫻桃肉,有天晚上做夢我還夢到了呢!”
白芸被他一副小饞鬼的樣子逗笑,伸手刮了刮姜時予的鼻子,眼裏滿是寵溺。
黑車的奧迪一路暢通回到景泰園,阿姨早就做好一桌子菜等着白芸和姜時予回來,今天難得沈青臨也在,姜時予一直有點畏懼這位雷厲風行,不茍言笑的沈叔叔,進門口乖巧的打了個招呼,沈青臨點點頭,問候了幾句,知道他大病初愈,語氣特地緩和不少。
一家人都齊了,就差沈戾,沈青臨讓阿姨去樓上叫沈戾下來,姜時予落座的位置剛好對着樓梯,能一眼看到從樓上下來的人。
沈戾不愧是年輕底子好,加上一直勤于鍛煉身體素質不錯,一場車禍休息了半個月,除了一條腿還打着石膏沒拆以外,整個人看起來還挺精神。
他似乎早上從醫院回來後又睡了個回籠覺,睡眼惺忪頭發像刺猬亂翹着,穿着件寬松單薄的T恤,鎖骨露在外面,下面一條運動褲,扶着樓梯幾節幾節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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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慢點,你腿還打着石膏呢,阿姨你扶着點他。”白芸見兒子大大咧咧的樣子,操心道。
沈青臨反倒一副嚴父的模樣,“只是一條腿傷了,又不是雙腿截肢,讓他自己過來。”
沈戾跳着走過來剛好聽見他爸那句話,立刻怼回去,“看您的樣子還挺希望我雙腿截肢,不能自理的。”
白芸推了推兒子的胳膊,“胡說什麽呢,今天是你和時予出院的好日子,特地讓阿姨做了一桌接風洗塵,我們一家人以後都要健健康康的。”
沈家雖然家境殷實,卻沒有那麽多規矩,吃飯就是一張圓桌,不誇張顯擺,擺上幾道家常菜,夠一家四口吃就行,溫馨和睦。
沈戾落座後就注意到身側的姜時予,看着比那天躺在病床上還要瘦些。他有意早上提前離開就是不願和他過多接觸,住院這半個月以來,除了那次在重症監護室,兩人再沒見過一次。
雖然兩人心思各異,但飯桌上氛圍還是過得去,白芸一個勁給姜時予夾菜,叫他多吃點,轉頭瞥見自顧喝湯的沈戾,拿手肘推了推,沈戾轉頭過來,白芸眼神示意,叫他給姜時予舀湯。
沈戾也不避諱,大少爺似的靠在椅子上,單手拿着調羹舀碗裏的湯散熱,一邊懶懶散散道,“他又不是沒手,自己不能舀嗎?”
白芸聽罷瞬間氣的眉毛都要豎起來,姜時予見狀連忙拉着白芸的衣袖,眉眼低伏,模樣乖巧道,“阿姨,沒關系,我自己舀,沈戾剛出院,讓他好好吃飯吧。”
白芸安撫的拍拍姜時予的手,“乖乖,特地讓阿姨炖的鴿子湯,多喝點。”
姜時予吃的紅潤的嘴唇輕輕抿了抿,聽話的端起湯碗去盛桌上的鴿子湯,阿姨為了煲鴿子湯出味,特地用的瓦罐,加上天熱,保溫效果很好,姜時予用湯勺舀了半碗,灼熱的觸感瞬間從瓷碗傳遞到指尖。
他不知道這湯過了那麽久還這麽燙,不想失手将湯碗打翻,本想忍着痛趕緊将碗放回去,結果橫空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手裏湯碗接過去。
低沉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燙不會松手?”
姜時予的手還維持着端碗的動作,湯碗被沈戾接走後,清晰可見他掌心薄白的皮膚已經被燙的通紅,像上了一層胭脂似的。
“诶呀,時予,怎麽回事,燙到了痛不痛,趕緊趕緊,阿戾你帶時予去廚房用涼水沖沖,我去拿藥。”
白芸吩咐完離開座位就走了,姜時予還愣在原地發呆,一只寬大的手掌強勢伸過來,握住他細細的手腕,身體下意識被帶着走,離開了餐桌。
等姜時予反應過來,冰冷的水流劃過掌心,細細密密的刺痛遲鈍的傳遞到大腦,他下意識想縮手,卻被沈戾暴力鎮壓。
“動什麽,手還要不要了。”
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這半個月兩人連一次面都沒見過,姜時予每晚帶着病痛入睡時都期望在夢中見到那個想念的身影,此時此刻,他想念的人就在眼前,握着自己的手。
姜時予低頭,看着水流下兩只交疊的手,他的手指纖細修長,骨節上覆着一層軟軟的肉,掌心有點像貓墊,白中帶着粉,剛才被燙後已經變深紅了,抓着他那只手完全不一樣,骨節均勻,關節凸起處明顯,青筋覆在上面,脈絡分明,姜時予忽然就不覺得掌心被燙的地方痛了,甚至貓眼微不可查的彎了彎,露出一個狡黠的弧度。
在姜時予盯着他們手看時,沈戾的視線也落在水流下那兩只手上,怪異的感覺從心底傳來,兩人一前一後站在操作臺後面,靠的很近,姜時予一轉頭,兩人就會面對面,呼吸可聞的距離。
沈戾像被人當頭一棒猛地清醒過來,猝不及防松開握住姜時予的手,連帶身體也往後退了兩步,表情不可思議的同時又帶着煩躁。
草,他剛才都做了什麽。
整個人像磕了藥一樣,看到姜時予端着燙的湯碗不松手,下意識生氣接過,看到他被燙的發紅的掌心,下意識着急,牽着人就往廚房走,一切心緒仿佛都不受自己控制。
他猛地松開姜時予的手,姜時予疑惑轉過頭,大大的貓眼清澈見底,從裏面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像一株即将綻放的小玫瑰,還帶着露水。
濃密纖長的睫毛不解的眨眨,“怎麽了?”聲音軟軟的,又透着讨好。
操,肯定是姜時予,老是一副乖巧讨好的模樣,弄得自己防備心潰散,心神大亂,才做出剛才那些不可控的事!
沈戾伸出手,精準的捏住姜時予的下巴,掌控在指骨之中,戾氣橫生,巴掌大的臉蛋被擡起,明媚的五官顯露無疑。
“姜時予,不管以前我們是什麽關系,但我現在是直男,從今以後離我遠點。”
說完,松開手,拍了拍那嫩白的臉蛋,語氣帶着威脅,“聽明白沒?”
說完,便大步離開了廚房。
留下姜時予一個人站在操作臺,幾秒後,他将手從流水下抽出來,雖然沖的及時,但掌心還是長了幾個水泡,他皮膚嫩,看起來吓人。
他把手掌舉在眼前,翻過來翻過來打量了幾眼,忽然唇角抿出一個弧度,像是貓兒偷腥得逞的模樣,又像是發覺一件特別有意思的事,盡管沈戾走之前對他撂下那段狠話,但姜時予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反而隐隐透露出一點開心。
透過廚房的燈光,姜時予将五指舉高,刺眼的燈光讓他眯起眼睛,他在虛空中抓了抓,猛地一把攥在手心,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回到餐桌,沈戾已經離開了,白芸找了藥匆匆下來,抱着姜時予的手吹了吹問他疼不疼,姜時予搖搖頭。
“白芸阿姨,剛才阿戾已經帶我沖了很久的水,不疼了。”
白芸看他那副開心滿意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特地給兒子和時予制造的機會發揮了作用,欣慰的笑了笑。
但在看到姜時予掌心水泡的時候還是皺了眉,“要不要叫家庭醫生過來給你看看,你這手看起來挺吓人的。”
“不用啦,白芸阿姨,是我自己皮膚嫩顯得可怖,塗點藥過兩天就好了。”
“行行,那你記得每天塗藥,不然我們時予彈鋼琴的手壞了就不好看了。”
姜時予看着心疼憐惜他的白芸,眼眶隐隐發熱,他媽媽離開時他還太小,早就忘了母愛是什麽感覺,來後沈家後,白芸阿姨自始至終拿他當親兒子看待,即便知道他和沈戾在一起,擔心的也是他會不會被欺負。
姜時予忽然伸出雙手,緊緊抱住白芸,哽咽着喉嚨道,“白芸阿姨,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白芸被他的動作吓到,一時沒反應過來,回過神後安慰的拍拍姜時予肩膀,柔聲撫慰道,“只要你和阿戾都好好的,阿姨就不擔心了。”
“你身子還沒好全,和阿戾的事不要太擔心,以後日子還長,會好起來的。”
姜時予頭埋在白芸肩上,輕輕點頭。
其實在醫院這段時間他就已經想通了,加上今天沈戾對他的态度,姜時予更加相信,沈戾不會就這樣把他們之間的記憶給忘掉的。
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