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金烏跳出厚厚的雲層,給他們鍍上了一層金光,把相依偎的一雙身影拉得修長。
日暖風和,嬌人在懷。一個纏/綿的吻,消融了傅安蘅埋藏心底的寒意,叫他分不清自己是置身現實還是流連于夢境之中。
直到一股痛意從腳上蹿到心底,四散的思緒才堪堪被他攏回。
懷中嬌人已掙脫了他的禁锢,在暖陽下兀自笑得開懷。
那笑容應和着皚皚白雪,竟比日光還要耀眼幾分。
傅安蘅垂首,恍然發覺腳下皂靴已沾了些許雪漬。
“将軍若再敢逾矩,休怪我不客氣。”女子笑中帶怒,兩種情緒在她明媚小臉上流轉,卻絲毫不顯違和。
說罷她三步并作兩步走向前拾起了掉落在地的長劍。
只消淩波微步,她移步至他身前,一劍封喉。
“将軍退了這婚,我任憑将軍處置如何?”林清姒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兒,收劍入鞘。
可還未等到回複,她冷不伶仃落入了那人的懷抱。
不知怎的,不過晃眼的功夫,他猛地卸了力道。
她腳下踉跄,壓着他直往雪地上栽去。
傅安蘅俊美無俦的臉在她眸中被不斷放大。
她背後飛過一柄利刃,“嗖”的一聲紮在了一旁的枯樹上,抖落了一樹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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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是有人把她當成了刺客。
“晚了。”
她既招惹了他,這一生妄想從他身邊逃離。
不容她分神,傅安蘅喃喃的嗓音已在她耳畔響起,扣擊着她的心房。
黑如鴉羽的眼睫也覆不住他眼底的幽深,叫人瞧不出他的心緒。
許是被撞疼了,他悶哼了一聲,随後大喝了一聲“退下”,震得林清姒脊背發麻。
她手忙腳亂地撐着他的胸膛,欲要起身,惹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嘶,別動。”
她壓到了他被傷的那只手。
她不敢再亂動,保持着壓着他的暧昧姿勢,耳根子紅了一片。
傅安蘅迷戀她這副羞赧的模樣,可也只是一瞬之間,他運了內力,一個翻身,抱着她的肩起了身。
他心知,再這樣待下去,她該惱了。
林清姒甫一站定,便見蘇博南耷拉着腦袋,戰戰兢兢地立在一側,一股同情之感湧上心頭。
可她的處境到底也不比蘇博南好多少,被揩了兩回油不說,退婚一事也是徒勞無功。
思及此,她忿忿地掃了傅安蘅一眼,放下帷帽帽檐的紗簾,拂袖而去。
遙望着遠去的倩影,傅安蘅凜若冰霜的臉上牽起了一抹寵溺的笑容。
出了将軍府,林清姒打馬直奔柳府。
此時此刻,約莫只有表姐柳如彤這朵解語花能解她心頭陰霾。
一到柳府,她二話不說就把柳如彤拽去了醉仙樓。
嚴冬時節,醉仙樓的生意依舊紅火。酒樓內沸反盈天,讓她放松了不少。
見她入店,傅庭筠迎了上來。
卻在瞧見她身後的柳如彤之後,他收斂了往日的慵懶做派,招呼她們的聲音也莫名弱了幾分。
她一心只想着一醉方休,顧不得他的異樣,徑直入了暖閣。
暖閣裏溫着酒,林清姒甫一坐定便飲了一盅。
等柳如彤入暖閣時,她已飲了三大盅,面色微醺。
傅庭筠溫的,是上好的烈酒,極易醉人。
過了一會兒,傅庭筠上了菜肴,一人獨酌便成了三人對飲。
“對了,小青臉,再過幾日,我該喚你一聲一聲‘嫂嫂’了罷?”為了緩解尴尬,傅庭筠尋了話問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
林清姒大口大口地飲着酒,連一個眼神也吝啬給他。
傅庭筠不知自己哪裏得罪了她,只好讪讪地止了話頭,轉而與柳如彤閑談。
可柳如彤全程眼觀鼻鼻觀心,對他的問話也只是含糊地嗯一聲,讓他直感吃癟。
于是他讨好地撞了撞林清姒的胳膊肘。
誰知林清姒只端着一副好整以暇看熱鬧的神色,杵在一旁見死不救。
待了這許久,覺察到傅庭筠不若往日那般吊兒郎當,林清姒早已估摸出了味。
傅庭筠怕是對她表姐動了情。
她原也樂意當這個紅娘,只是她還想趁機讨要一點利息。
磨了半晌,傅庭筠終于答應教她劍法。
她便依言點撥了他幾句。
二人之間的關系頓時融洽了不少。
不過,眼看着一對璧人在她身邊言笑晏晏的,她不忍出聲打擾,只好自斟自飲,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
她一醉倒,傅庭筠便立馬命小厮去将軍府禀報了傅安蘅。
一進門,傅安蘅便薄唇緊抿,眉目間明晃晃地挂着幾分清冷和不悅。
傅庭筠迎上前,硬着頭皮向他指了暖閣的方向。
好在他派人知會了他前來領人,不然若是讓他自己知道了小姑娘在他這兒喝得酩酊大醉,這個冰塊臉不得扒了他一層皮?
傅安蘅掃了一眼暖閣的方向,只語不言,兀自上了樓。
他一走,傅庭筠便覺冷意少了幾分,眉眼彎如新月。
他倒是不曾見過冰塊臉這般緊張一個女子的模樣。
暖閣裏,薄紗掩面的嬌人正酣眠,微風輕晃紗簾,露出一張凝脂玉小臉。
傅安蘅不由得放輕了踏入暖閣的腳步,生怕擾了林清姒清夢。
似乎她正做着什麽美夢,唇帶淺笑,堪比春風媚。臉上一抹酡紅比紅霞還俏。
粉面桃花。
他心想,不自覺卸下了周身寒意。
不知不覺,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滑/膩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心裏仿若有根羽毛一下又一下地撓着他的心,輕柔無比。
一低頭,一彎腰,她的紅唇近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氣,微微阖眸,将唇湊了上去。
只剩女子的幽香氣息萦繞鼻間。
手背上卻驀然傳來一陣痛意。
他側眸,白皙的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排牙印。
她口齒不清地嘟囔的一句“好吃”盤旋在耳畔。
只睨一眼她圓鼓鼓的臉,所有的柔情便偃旗息鼓。
她的模樣看起來委實有點兒蠢,像極了襁褓中只知吃喝的嬰孩。
他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見過的大家閨秀沒有一個不是端莊沉穩的,而她,整日舞刀弄槍的也罷了,就連夢裏也不忘想着吃,他家夫人還真是……特別。
嫌棄歸嫌棄,他還是彎腰抱起了睡夢中的小嬌人兒。
門外,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柳如彤看清了傅安蘅小心翼翼擁佳人入懷的全過程。
原本皺着的眉頭悠然舒展。
她轉過身,眸帶笑意地對着丫鬟耳語了一句“就說人已送到柳府”便下了樓,打道回府。
傅安蘅則是抱着小嬌人回了将軍府。
來時他策馬而來,歸去時主動向傅庭筠借了馬車。
懷中人軟軟的一團縮在他懷裏,裹挾着女子的馨香,輕易壓下了他心頭的孤寂。
不知為何,有她在,他總能安神許多。
難不成女子身上都這般幽香好聞?若是如此,他可要早點将人娶回府才行,她似乎對他的失魂症頗有奇效。
上了馬車,他也舍不得将人放下,任她縮在懷裏,溫熱的呼吸灑滿懷。
等到馬車行至将軍府門外時,傅安蘅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就在他抱人下馬車的一剎那,全府上下的丫鬟婢子瞧見了将軍懷裏的美人兒對着他的素白衣袍嘔了個幹淨。
從他緊皺的眉頭和淬着怒色的星目中,衆人似乎能感同身受,那美人嘔出來的穢/物是何等的香氣感人。
蘇博南餘光只掃了傅安蘅一眼,便灰溜溜地逃了。
城門失火,總會殃及池魚,他還想多活些時日。
回房後,将人往榻上一丢,女人不悅的悶哼聲響起,傅安蘅的不悅才被壓下了幾分。
本想着讓她自生自滅,可眸光一觸到她緊鎖的眉頭時,他還是喚了丫鬟婆子燒水伺候她沐浴。
沐過浴,已是子時三刻。嬌人頭一回在府上過夜,傅安蘅自是放心不下,一番躊躇之後還是推門入了寮房。
在看清她的睡相後,他的嘴角不可自已地抽了抽。
寬大的卧榻上,她歪歪扭扭地躺着,頭已挪到了床沿,再往外些只怕整個人都會栽下床去,撞得鼻青臉腫。
只有睡容略顯安靜。
薄如蟬翼的眼簾緊閉,鴉羽似的眼睫輕顫,如瀑青絲懶懶垂下,微淩的發梢處圈了一層淡淡的月色,有着說不出的嬌媚。
傅安蘅滾動了一下喉頭,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将她身子板正,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而後守在榻側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林清姒睡眼惺忪地睜眸時毫無預兆地對上了一雙含情脈脈的美目。
一聲驚慌失措的大叫響徹雲霄。
她下意識撈起錦衾裹緊了整個身子,又掀開被子的一角瞄了一眼自己的身子。
一襲寬大月白中衣松松垮垮地罩在她身上,不是十分合身,一看便知并非她的貼身衣物。
她鳳目圓睜,滿面紅霞,大腦一片空白,纖指指着他說不出話來,半天才堪堪憋出一句“登徒子”。
聞言,傅安蘅瞌睡一下子就醒了。意識到她對他有了誤會,他迫不及待想出口解釋。
可她大驚失色的模樣委實有趣,宛若一只受驚的小白兔,讓人忍不住想要欺負。
滿腔話語化作虛無,取而代之的是他不懷好意的一瞥,以及唇畔一抹魅惑詭異的清淺笑意。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林清姒一個擡腿,往他臉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