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一條菜花蛇,至于嘛。”人群中有人悄悄道。
“誰家不見蛇,我家昨兒還掃出來一條蛇皮呢。”
四周是山林,又住的草房子。就是瓦房,有蛇溜進來在村裏也是很常見的。
“還不把衣服穿上。”秦樁招呼人出去。
說菜花蛇的漢子已經将蛇逮住。嘴上念道:“正好,家裏缺泡酒的。”
大冬天的,都洗洗睡下了。結果就為了一條蛇,全拿着鋤頭砍刀急急忙忙爬起來。
有看不慣尤家的,一臉晦氣道:“碰上這尤大郎家準沒好事兒。”
“可不是,才一個月,村裏因他家鬧了幾次了。”
“虧得是盯上了陶家的魚塘,魚哥兒性子也夠堅韌。換其他哥兒遭他家這麽說,怕不得跳河去證明清白。”
有哥兒的人家聽他一說,本來聽個熱鬧,但現在一想想尤家做的事兒,瞬間生出了幾分厭惡。
“真是缺德。”
“也怪不得被蛇找上。”
一群人匆匆來,又舉着火把抱怨着走。陶青魚在屋裏豎着耳朵聽。
不出所料,尤家人被村裏人更不待見了。
他躺回床上去,抱着被子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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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再送一條蛇去,多鬧幾次,尤家多半走哪兒都要被村中人喊打了。
翻個身,陶青魚埋頭在被子上蹭了蹭。
還是算了,次數多了容易惹人懷疑。
而且吓了這一次,尤大夫妻倆應該這輩子都對蛇有陰影了。
陶青魚平躺,雙手搭在小腹,翹着嘴角慢慢睡了過去。
外頭地村民走了,陶家人也陸續回屋。
楊鵲額頭抵着他男人肩膀,小聲道:“怎床上會有蛇。”
陶興旺搖頭:“被子裏暖和。”
宋歡倒是看了一眼陶青魚那屋。有一半的概率又是那小兔崽子作怪。
躺回被窩,這下沒了吵人的聲音。
陶家人一夜睡到雞鳴。
離天亮還早,陶家幾個青壯年就爬了起來。陶大郎扛起網,後頭兩個弟弟推車。一路到了後頭的魚塘。
清魚要人下魚塘,大冬天的,水裏是刺骨的冷。
好在家裏有皮子做的下水褲,還是陶青魚小時候讓家裏人做的。能勉強擋一擋水寒。
穿好裝備,陶大郎跟陶三郎下了水。
漁網展開,一人站在魚塘一頭。
兩人一邊拉着漁網走,一邊腳下攪動水向着一個方向趕魚。
兩人配合着緩慢從一頭走到另一頭,将魚包裹在漁網中。漸漸的,平靜的水面響起嘩啦的魚兒翻騰聲。
岸上,陶興隆已經将木桶裝好了水。
這時候,陶青書跟陶青書也醒了。
陶青魚擡頭看了一眼天,此時月亮還在,群星散落遍空。陽氣初生,天将亮未亮。
換做上輩子,這般美景屬實要在空氣極好的地方才能見到。如今倒成了他眼中的日常。
“爹,魚多不?”陶青魚蹲在岸邊,看着水裏陶興永跟陶興旺将漁網歸攏。
“還有個百來條。”
陶青魚點頭:“夠賣了。”
陶二叔道:“抓魚吧。”
辰星閃爍,養魚人披星戴月忙得直不起腰。兩個大木桶裝滿,網裏就沒什麽魚了。
剩下的小魚苗扔回去,還能再養養。
泡在水裏的兩人爬上岸,皮子做的下水褲裏也已經灌了不少水。
此時天已經破曉,魚都擠在一起容易死,等不得。
陶大郎匆匆回去換了衣服,喝了兩碗稀粥下餅子,身子暖了,就趕緊跟着哥兒上縣裏。
這次魚多,木板車不好推。
力氣大的陶三叔也跟上,路上能換着省省力。
到縣裏,天大亮。
東西還沒卸下,馬上來了客人。
今日大集,客人來來去去,魚也賣得快。陶青魚負責招呼客人,選魚、稱魚,陶大郎跟陶三叔就負責殺魚。
從開攤到大集散去,木桶裏的魚還剩十幾條。
“小魚老板。”
聽這稱呼就知道是方夫子。
換做以前就罷了,但之前那事兒讓家裏人誤會了,陶青魚看着方問黎還真有點不知怎麽面對。
陶大郎跟陶三叔一個體格,也是一個性子。沉默寡言。
兩人只一雙眼睛在哥兒跟人家夫子身上來來回回,愣是忘了招呼客人。
陶三叔想:多好的對象,哥兒眼光确實不錯。
陶大郎則眼光挑剔:冷了點。長得太好看,也不知道容不容易被勾走。
陶青魚等了半天,兩個爹愣是不接過招呼客人這事兒。
他只能僵着臉笑了笑。
“方夫子來多大的魚?”
“最大的。可還有冬筍?”方問黎輕易看出三人眼神裏的意思,面上還是一派正常買魚的樣子。
“冬筍!”陶青魚一拍腦門,“忘賣了。”
方問黎手一動,又默默收回。
如何能打自己。
陶大郎跟陶三叔觀察到他對哥兒的緊張,心中明白得不能再明白。
看來是真的對哥兒有意思。
剛想到這塊兒,就見方問黎轉過頭來,沖着他倆微微點頭。
“陶叔。陶三叔。”
陶大郎一愣。
後知後覺地慢慢“嗯”了聲。
他看向自個兒弟弟。
這是明示了吧。
陶三叔頭稍點。
多半是。
他們都看得出來,獨獨哥兒好像沒看出來。
打了招呼,方問黎在陶青魚不解的目光中,淺笑道:“正好許久沒吃冬筍,有多少,我都買了。”
陶青魚眼中瞬間沒了疑惑。
他笑着将木桶後面的背簍拉出來。
“一半呢。”
“五文一斤。”
方問黎溫聲:“好。”
陶大郎看得心裏不爽,微微撇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明明都做好準備哥兒要晚嫁了,誰知道突然蹦出個方夫子。
陶家三叔倒是看得仔細。
家裏頭一個哥兒看人,可要仔細。正好也可以回家跟其他人說說。
陶青魚倒沒想這些,急吼吼将筍子一稱。
“二十一斤,算你二十斤。”
“好。”方問黎看向哥兒落在額前的碎發,輕輕道,“還有魚。”
“馬上。”
撈起最大的一條,稱完重将魚遞給自己爹。
自己爹卻不接,還是三叔拿過去利索地幹活兒。
陶青魚顧着收錢,也沒多想。他笑道:“冬筍一百文,魚十文一斤,魚重,有八斤。一共一百八十文。”
他這財迷樣很招人。
古靈精怪的,看着心情都好。
方問黎掏錢,哥兒雙手捧着來接。随後笑嘻嘻地轉過身去塞入錢袋子。
陶三叔吭哧吭哧處理魚。
陶大郎卻直勾勾地看着方問黎。
趁哥兒看不見,方問黎眼中含笑,淡然回視。順帶輕輕拱了拱身。
陶三叔餘光瞥見,眼珠一轉。問:“魚泡要不?”
“要。”
陶三叔點點頭。
看起來花錢大手大腳,但也是個勤儉持家的。
“家中人不多的話,這魚吃不完要倒。”
“家中只有侍從與我,但他胃口大,能吃完。”
還有侍從,日子挺好。
人口也簡單,哥兒過去不用遭罪。
“郎君看着年紀不小,該有孩子了。”
“二十又二。此前忙于讀書,後來又想着立業再娶親。所以還未成家,也無子嗣。”
陶青魚看着他三叔。
他三叔比他爹話還少,怎麽今日話這麽多?
他又看向方問黎。
難不成這人有什麽讓人開口說話的魔力?
方問黎沖他一笑:“我沒有裝竹筍的東西,可否容我回去取?”
陶青魚斷了思緒,随意擺手:“用不着,我給你送過去就行。”
在陶青魚心裏,對待大客要有對待大客的态度。
陶大郎站起來:“我去。”
“行。”
另一邊,陶三叔将魚殺好了,分兩個芭蕉葉包上。直接放筍子上。
陶大郎一背,看向方問黎。
方問黎點點頭:“麻煩陶叔。”
他往前領路,陶大郎走在他身後。
人夫子走了,陶三叔看陶青魚臉上沒半點變化。反倒是幾步過來坐上剛剛他爹坐過的小馬紮。湊近自己問:
“三叔,你打聽人家那些事兒做什麽?我可說好的,我跟他不熟。”
陶興旺:“我知道。”
然後就沒了。
*
進福巷。
陶大郎放下東西拿上背簍要走,方問黎道:“陶叔留步。”
陶大郎腳步一停,板着臉轉身看他。
方問黎規規矩矩行了個大禮:“剛剛冒昧,還請陶叔見諒。”
陶大郎憋出一句:“謝謝你照顧我家生意。”
“我是為了見小魚老板。”
一句話,直接挑破了陶大郎的不懂裝懂。
陶大郎不是個嘴皮子利索的人,但他護崽。“這事,看哥兒的意思。”
知他不阻攔就已經是好事。
但既然挑明了,方問黎要的就是他的認同。
他壓下眼睫,剖白道:“自幼時,我被困在這一方院子,最期盼的就是聽見哥兒路過時明亮的叫賣聲。”
“長大後,我踏出這扇門,見哥兒第一眼就想将人娶進來。”
“我并非一時起意。”
陶大郎雖不高興,但也承認他說的話。
這人買魚一買五六年。遇到自己面色和善,但始終不敵哥兒在時。
自從上次被夫郎點撥,以前的事兒也串得起來。
剛腦子裏将他的話轉了一圈,方問黎忽然抛下一個大的。
“我選定了日子,想讓媒人上門提親……”
陶大郎只聽得這一句,腦袋裏轟隆一聲,人都傻了。乃至後面的話他完全沒聽進去。
而後來怎麽回到攤位的,他更是想不起來。
怎麽忽然就要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