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蔡媒婆讪笑着轉過頭去。
這哥兒忒厲害,性子強,嘴巴也毒。難怪嫁不出去。
看蔡媒婆不接話,陶青魚翻個白眼,帶着三個尾巴進屋。
“你呀,少說幾句。”門後,方霧扯了扯他拉上去的袖子,小聲道。
陶青魚看着鍋裏的肉,心裏半點不得勁兒。
“阿爹難道看不出來,她就是來占便宜的。”
方霧手指往他腦門上一戳。“還不是為了你。”
自家哥兒上了年紀,看了那麽多人沒成一個。他心裏能不着急。
陶大郎坐在竈前燒火,見陶青魚進來,笑呵呵地起身用筷子撿了幾片肉放碗裏遞過去。
“跟弟弟們分。”
今兒陶大郎在地裏刨紅薯,沒和陶青魚一塊賣魚。
哥兒買肉定是想給家裏開開葷,但客人來了,不好不拿東西招待。
陶青魚見他爹這憨笑,這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無奈接過碗來,往小馬紮上一坐,心裏堵得慌。
“都有魚了,怎還做肉。”
他家一個月才吃得上一兩次肉,魚塘裏的大魚也是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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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蔡媒婆來家裏幾次了,哪次不是盯着吃飯的時候到的。
來就來了,上桌吃飯也不是不行。問題是誰家客人吃飯的時候專搶那肉吃。
幾個弟弟巴巴地盯着那一頓肉,也沒見她留一片。
就是一大盆魚,起碼一半得落入她口中。
家裏其他人又不好意思跟她搶,到頭來盡撿她的剩菜剩湯。搞得他一家似專門給主子做菜的奴似的,想想都來氣。
方霧見哥兒真起了怒意,有些無奈地輕順着自家哥兒的後背。
哥兒脾氣像他,容易急。
本來賣魚夠累了,急壞了身子心疼的也是他。
方霧聲音柔了下來:“是爹爹的不對。下次不做就是了。”
“魚哥兒乖,快快洗碗,咱吃飯了。”
陶青魚好哄得很。
聽他小爹爹跟哄孩子似的,立馬紅了耳朵尖起身忙活。
真是,拿他小爹爹沒半點法子。
*
陶家人比起其他人家,人口算少的。
陶青魚爺奶一共有三子。陶大郎陶興永是陶青魚的爹,娶的他小爹爹方霧。兩人只得他一個哥兒。
二叔陶興隆、三叔陶興旺是雙胞胎。
二叔在縣裏酒樓做幫廚,娶的也是幫廚的女兒宋歡。二人有兩子,大兒子陶青書今年十五,現在也跟着在酒樓幹活。小兒子在家,就是七歲的陶青嘉。
三叔也娶的是夫郎,叫楊鵲。兩人生了陶青芽跟陶青苗這對雙胞胎。青芽是哥兒,青苗是兒子。
三叔農忙時在家裏種地,現在地裏活兒不多,就去縣城裏找零工去了。
小三叔楊鵲今日要賣些小玩意兒,也跟着一起去了。
若靠着魚塘,按理說家裏日子不至于難過。
但陶家從曾祖父那一代才脫離佃農身份,親爺爺陶有糧小時候還是小佃農。
後來爺爺輩的分了家,自家爺奶便拼命幹活掙家底。終于掙出三間茅草屋和十幾畝的薄田。
雖說現在子孫滿堂,吃飽穿暖,但二老卻也落下一身的毛病。
雖不是大病,但時不時看一看郎中,抓幾副藥就是小半兩銀子。
加上薄田田産不豐,又要交稅又要養活一大家子。一年到頭,陶家真就只是不餓死,更莫說沾葷腥了。
吃飯在堂屋,一張四方桌。
上頭阿奶鄒氏已經扶着阿爺坐下了。
蔡媒婆不用招呼,人家已經主動坐了上去。
然後是自家爹跟小爹爹一方,最下方再是陶青魚帶着陶青嘉一起。
至于兩個小雙胞胎的就上不了桌,他倆被安排坐在矮凳上,跟前再放個高凳方便吃飯。
“吃吧。”
陶老爺子一動筷,陶青魚跟陶青嘉對視一眼。
見那蔡媒婆大張着筷子急吼吼地沖着那盤兒肉去,看樣子是直接準備抄底。
陶青魚:這日子已經夠苦了,好不容易吃個肉我還能讓你!
兩個小的一人一筷子,直接搶了先。在衆人的錯愕的眼神中——
陶青魚笑眯眯:“阿爺吃肉。”
陶青嘉傻兮兮:“阿奶吃肉。”
蔡媒婆看着一下少了一半的盤子,撇撇嘴,轉而更快地繼續。
“魚哥兒。”方霧瞧着一團亂的桌上,堪堪反應過來。
陶青魚:“來來來,阿爹跟小爹爹也吃。”
陶青嘉嘻嘻笑着,跟自家大哥哥打配合。順帶招呼兩個最小的端碗過來。
上桌才一會兒,中間那盤蒜苗炒肉已經被搶得一幹二淨。
蔡媒婆看得愕然。
一邊氣憤,一邊着急地去搶魚肉。
這下陶青魚沒再動,而是乖乖坐着吃。
見自己碗裏也有肉,他好心情地摸了摸身邊陶青嘉的頭。
真是貼心好弟弟。
見自家哥兒如此,陶大郎還在那呵呵笑。方霧紅着臉掐了下他的腰,他才斂了笑意。
這叫什麽事兒!
傳出去,自家哥兒的名聲又得壞上一層。
不過兩個老的沒發話,他兩人也不好說什麽。
陶老爺子倒是看了一眼碗裏魚肉已經堆得高高的蔡媒婆,慢慢收回目光。
一頓飯吃得迅速,蔡媒婆雖沒搶到豬肉,但也吃飽喝足。
她笑道:“話也說了,飯也吃了。這次的萬家是個頂頂好的,若是這邊兒同意,我就去回話了。”
陶青魚:“不同意!”
“魚哥兒!”方霧拉住他,“回屋去。”
“那就是同意了。”蔡媒婆滿面油光,笑得臉上肉都打顫。
方霧正要開口,陶大郎拉住他的手,低聲道:“哥兒不同意,再考慮考慮吧。”
方霧瞪他:“我知道。”
轉頭他笑對蔡媒婆道:“我們好好想想,三天內指定答複。”
這一說,反倒是讓蔡媒婆詫異了。
魚哥兒都這條件了,還要挑揀!也不瞧瞧這十裏八鄉的有誰看得上他。
心裏這般想,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沒挂住。
她一把拽住方霧的手走到偏旁,噼裏啪啦就是一頓說:“我說陶大夫郎,這還用得着想。”
“人萬家有地有房,獨他一個男丁,還又是頭婚。多好的條件!要不是年紀大了一點點,能看上你家老……哥兒。”
說到上頭處,她幹脆手叉腰,擺起譜來:
“我蔡金花怎麽也牽了百十個對新人了,就是信我也準不會錯。換其他人,還不一定能幫你家哥兒找上。”
“要我說你就點個頭,也算是給哥兒找了個好歸處。那邊還急着等話呢。”
方霧張張嘴,忍住情緒。
想着自家哥兒的性子,還是道:“這……二裏村離我們這裏遠,再說……”
這條件,還真挑揀上了!
蔡媒婆嗤笑,立馬截斷方霧的話道:
“哪裏遠,不就是在縣城外。離縣城近還不好?再說什麽,這成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聽哥兒的。哥兒還小,不知道好壞。”
見蔡媒婆一開口不打算停,愣是要他今天同意。
且說來說去,說得好像是自家哥兒撿了大便宜似的,方霧心裏也不舒服。
他家哥兒性子是直了點,但半點不差。生得好,又能幹,要比賺錢沒一個哥兒比得上他家小魚。
要不是家裏差,拖累了點兒,至于這麽被人挑挑揀揀。受這些窩囊氣。
蔡媒婆嗓門大,再在院子裏說下去,怕是整個村裏都知道了。
這時候,陶老爺子開口:“誰家看人不得好生斟酌,為何我家得立馬答應。三天而已,又不耽擱事兒。”
陶老爺子開口,蔡媒婆一下子啞了聲音。
她趕蒼蠅似的,煩躁地甩甩帕子。“行行行,就三天。我走了。”
院門嘭的一聲被蔡媒婆撞開,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離開。
陶青魚:“真當自己是塊肉,走哪兒都能被捧着。”
陶老爺子看着自家大哥兒那雄赳赳的氣勢,心裏一嘆。他道:“收拾完桌子,堂屋說事兒。”
陶青魚皮子一緊。
別又是說他的婚事。
*
陶大郎夫夫倆快速收拾完碗筷,堂屋空了出來。
兩個雙胞胎被陶青嘉帶到院裏去玩兒,唯有陶青魚留下來面對四個大家長。
“這次,先不說哥兒的婚事。”陶老爺子發話。
“爹……”方霧着急。
陶大郎拍拍自家夫郎的手:“爹有主意。”
“沒主意。”陶老爺子眼中含着思索,好一會兒下來決定道,“我看那蔡媒婆,下次就不要讓她進門了。”
還有這好事!
“就是,早看她不爽了。”
陶青魚笑得燦爛,像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看得幾個長輩也無奈又好笑。
陶奶奶鄒氏道:“前些時候,她來幾次一直說沒人挑得上咱家魚哥兒。這次一臉喜色地來,說得那萬家是多好多好,我是不信。”
“老大家的,這幾天還是去打聽打聽。”
“娘,我曉得。”
“我去。”陶青魚将事兒攬在身上。
“你說你……”方霧拿他無奈得很,“你一個未出嫁的哥兒,打聽什麽打聽。也不看看事兒!”
陶老爺子:“魚哥兒的事還是慢慢看着,這事兒急不得。最怕草草答應,害了他一輩子。”
方霧面露愁色:“都十八了……”
村裏哥兒十四五就訂了人家,十六就嫁了。也不怪人家嫌自家哥兒年歲大。
“咱家條件在這裏,晚點也是應該的。”
陶老爺子都這樣說了,方霧只得點頭答應下來。至于那萬家,他是得好好看看。
*
說完人散去,陶青魚故意落後一步。待看自家小爹爹走了,他立馬掉頭。
陶爺爺就坐在原地沒動過。他見狀笑了一聲:“鬼機靈。”
陶大郎也悄悄留下,拉着凳子挨着他爹坐下。
陶青魚:“阿爺,爹,我不想嫁。”
陶爺爺真就想了想,道:“這不行。”
陶大郎也搖頭:“确實不行。”
“現在爹能護着你,但爹老了不行。你一個人爹不放心。”
陶青魚眼睛滴溜溜一轉:“那晚點兒,等我有錢了招贅怎麽樣?”
“反正爹現在就我一個,我不得給爹養老。”
陶大郎:“!!!能、能行嗎?”
陶爺爺聽到哥兒這話并不意外,他笑得眼尾褶子深深皺起:“要是咱哥兒有這能耐,也不是不可以。這樣以後還能少受點委屈。”
“那說好,我小爹爹再催我,你們幫我。”
“那不行。”陶大郎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半點猶豫。
陶爺爺拍了自家大兒腦袋一下:“不争氣,這都不行?”
陶興永:“我怕夫郎生氣。”
“夫管嚴。”陶青魚轉而期待地面向陶老爺子,“那爺爺……”
陶爺爺看了眼外面院子裏忙活的老妻跟大兒夫郎,真計較起來,一個比一個兇悍。
扛不過啊……
“咳咳,咳……爺爺答應了你奶,不插手這事兒。”
陶青魚臉一垮:“都靠不住嘛。”
陶大郎撓撓臉,腼腆笑道:“怎麽這樣說爹呢。”
陶老爺子也是老臉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