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童話裏的紅舞鞋轉呀轉
童話裏的紅舞鞋轉呀轉
“就這麽先按住……然後把那枚懷表打開, 表盤對着它。”
X小姐看着面前閃爍着錯亂光彩、根本看不清內容的屏幕,語氣中帶着認真的味道:
“按照一般情況,它會被暫時性地收容到懷表裏。但假如出現了特殊事故, 我就必須把你和它一起從這個時間線拽走了。”
很久之前,時空管理局在成員找到類似的物品後會立刻連人帶東西一起傳送回來,但是在經歷了各種各樣t的事件後, 這種措施最終成為了預防意外情況的後手。
——畢竟這些收容物雖然在不恰當使用時會帶來極大的危害, 但也不得不承認, 它們也有許多用處。更何況調查員都是受到物種極限限制的普通人類,在他們接下來行動的過程中, 這些收容物說不定就能夠彌補他們的不足。
澀澤龍彥用爪子按住這塊形似石板的東西, 另一只爪子摁開懷表,對準前方, 下一秒就感覺到自己的前爪一空。
“關上懷表。”少女提醒道。
“咔噠”一聲,懷表的表蓋閉合。澀澤龍彥放下自己的爪子, 原路返回, 一直到了三樓才開口詢問道:“這個莊園裏的人會察覺到東西被我們拿走了嗎?”
“這個需要看情況……”
X小姐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響起:“我沒有切實地接觸過這個收容物,只能根據規律判斷出它的大致特性。說不定它比較特殊,自帶了反觀察反定位屬性呢?”
澀澤龍彥的腳步微微一頓。
這不就是說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大嗎?
“不過我剛剛把東西被拿走的事情告訴給太宰他們了。你下來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比較好。”
她熟練地把別的畫面與視角調出來, 随着東西被收容, 語氣也變得輕松起來:
“這件事情解決起來不難。畢竟任務是讓你們在儀式上搞破壞, 又不用考慮後路,遇到危險我會直接拉你們回來的。”
Advertisement
澀澤龍彥看着守着樓梯的女仆, 尾巴微微搖晃了一下, 然後借着還沒有完全消散的飛行軟膏的力量繞到樓梯的背面, 借着遮擋物輕盈地飛下來,穩穩落地。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脖子上系着的懷表——在光亮的地方, 镂空的複古表蓋下面,好像有一顆晶瑩剔透的藍白色寶石正在閃閃發光。
它的外表不像是之前自己觸碰時感知到的類似于石板的扁平,反而更像是X小姐口中對它的定義。
骰子。
雖然心裏泛起了一絲淺淺的疑惑和好奇,但澀澤龍彥還是沒有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上面,而是在腦海裏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叮囑,假裝自己沒有對這個物品進行任何形式上的思考。
作為研究神秘學的貓,他可是知道遵守并且敬畏神秘學裏的每一條禁忌都是很有必要的。
“莊園的主人需要主持儀式,所以可能分不出神來追我。但她說不定會通知別人。”
澀澤龍彥舔了舔自己的毛,自言自語般地分析道:“但一般情況下,他們不會反應過來偷東西的是一只貓。這樣就有充足的時間。”
而且沒有準确的定位,想要捉到一只擅長躲藏在各種地方的貓可是很困難的。
這也是澀澤龍彥為什麽現在看上去依舊很淡定——別的不說,如果不動用槍支,人類還真不容易對付一只下定決心要和他們玩捉迷藏的貓。
笨手笨腳的兩腳獸罷了。
他用尾巴環住貓爪,紅色的眼睛一掃周圍,從容地跳躍着離開了這棟建築,雪白的身影隐沒在大片大片的白玫瑰叢中。
另一邊,太宰治和費奧多爾也聽X小姐講完了關于澀澤龍彥成功把東西拿出來了的信息。
“防範措施不錯,但防範的是人,不是一只了解各種各樣神秘知識的貓。”
X小姐最後這麽總結道:“從這個方向看,澀澤他真的很适合幹這方面的事。”
別看白貓來去自如輕輕松松,實際上那個用無數絲線封鎖起來的樓梯就不是人類能夠在不觸碰任何一根線的情況下通過的。就算是換了太宰治或者費奧多爾來也沒有用。
“那我們可以嘗試去破壞這次的儀式了?”
太宰治微微挑眉:“挺遺憾的,畢竟華爾茲還挺好看。明明我之前一直欣賞不來這種舞蹈形式,畢竟它重複的動作有點單調。”
“只有俄羅斯人才能夠跳出飛翔的華爾茲。”
費奧多爾在邊上說道。他酒紅色的眼睛注視着在舞臺邊突然開始焦躁不安的高挑女子,目送着她離開大廳。
他們兩個現在都在不怎麽顯眼的小角落,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費奧多爾偏過頭,充分征求自己隊友的參考意見:“你打算怎麽破壞儀式?打斷儀式的進程還是直接從那位娜斯塔西娅小姐身上入手?”
他顯得不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畢竟引火的後手都已經布置好了,實在不行一把火也可以把儀式徹底打斷。
“我随意。”太宰治無所謂地說道,“如果你是玩游戲追求隐藏結局的游戲玩家,倒是可以直接找上對方,看看能不能讓幕後主使真情告白,說出她這麽做的原因和具體計劃。”
這句話裏多少帶上了輕微的諷刺色彩,不過攻擊性至少比他們兩個人剛見面時好了許多,更接近于習慣性的随口一說。
畢竟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隊友,雖然看對方都有點不順眼,但兩個人至少都在謹慎地試探着和對方相處的安全距離和交流方式。
“那就再等等。”
費奧多爾眨了眨眼睛,看向前方,語氣裏時同樣的無所謂:“好久沒有看到舞會上的華爾茲了,觀賞完這麽藝術的表演可是禮貌。”
音樂家開始演奏激昂但又帶着莫名恐怖意味的音樂,仿佛是在心髒上敲着鼓點,讓心髒不由自主地随着它越來越快地跳動,痛苦不堪的同時又興奮異常。
男性們攬住女士的後腰,抱着她們瘋狂地旋轉着跳舞。她們幾乎已經脫離了地面,快要飛翔起來。伴随着第一位女士在高速旋轉的離心力下“飛翔”而起,也迸發出了第一聲不那麽符合禮儀的尖叫。
其中或許有一點驚恐,但絕大多數還是一種近乎于重獲新生的歡欣與興奮感。整個大廳都在音樂生的助推下開始混亂起來,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尖細,甚至快要蓋過作為背景的巨大交響樂——同時也越來越遠離人類所能發出的聲響。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
這種聲音正在逐漸靠近他之前在外面的白玫瑰花園裏若有若無捕捉到的聲音:
那是音域寬廣而又帶着古怪的尖嘯,以及仿佛骨骼被碾碎般的痛苦呼嚎。
在場似乎沒有人覺得這樣的場景有什麽不對的。他們的情緒已經被完全地調動起來,甚至有人在邊上給出了熱烈的鼓掌。
男女們擁抱在一起,他們近乎是用瘋狂的姿态旋轉和飛舞……女士們絢爛的衣裙和飄帶被帶得高高揚起,像是盛放到最糜爛最豔麗時刻的花卉,或者像是色彩斑斓的飛蛾羽翼。
剛破繭的飛蛾翅膀還沒有完全變得堅韌,只是蜷縮着的一團,能做到的只有一點點地等待着晾幹與充血。但很快,它們的翅膀就會變得寬闊而有力,肥胖身軀中多餘的□□回來到翅膀之中構成新的循環。
就像是那些女伴們因為越來越高速的旋轉,而越來越高飄起,越來越膨脹的裙擺。
費奧多爾冷眼旁觀着這一幕。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已經嗅到了仿佛從這些人身上散發出的,濃郁得已經腐爛的玫瑰與青草混合的氣味。
在燈光下,那是承載着光焰的瘋狂的旋風,瘋狂地轉着一圈又一圈,像是閃閃發光的生命的洪流,一對又一對地閃過他的眼前。
輕盈的,優雅的,瘋狂又浪漫的華爾茲舞。
伴随着閃亮的綢緞的洪流與光彩熠熠的旋轉的風,仿佛有聲音正在耳邊不斷地訴說。
——你也是他們其中的一部分,是的,為什麽不是呢?你也是生命潮水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組成,你們是一體的,是一個偉大的整體,我們是共同在母親的子宮中誕生的有機物,應該被注入一樣寬闊宏大的思維。
生命,啊!生命……
費奧多爾冷淡地挪開了目光,眼中的厭惡色彩一閃而逝,耳邊幻聽一樣若有若無的聲音被強行打斷了。
“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對情緒的控制,開始直接試圖影響思維了。”他說道。
“試圖篡改思想的東西都是一樣的讨厭。”
太宰治難得對費奧多爾臉上露出的厭棄表情表示了贊同,他稍微直起身子,看着似乎要逐漸走向尾聲的華爾茲:“雖然不知道該怎麽破壞到儀式的核心,但把對方想要做的事情破壞掉一定沒有問題,對吧?”
“其實我對那個吵鬧的樂隊一直很不滿。”
費奧多爾平靜地說道:“我其實更喜歡古典音樂一點。”
太宰治突然轉過頭,用十分真摯的眼神看着費奧多爾。
“我本來對所有的音樂抱有同等的t尊重。”他說,“但從現在起,我決定更喜歡搖滾一點。”
配合只是偶然現象,不配合才是常态。
當然,這兩個人還有一點非常默契:雖然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但他們都相當默契地把江戶川亂步給“排擠”出核心決策圈了。
太宰治是覺得真正有效的決策都稍微有點不太人道,摻和進來就算是心沒有黑,手上也是黑的,讓未成年的江戶川亂步加入不太好。
畢竟這個江戶川亂步是生活在和平時代,目标還是學着父母當一位警察,要是被帶歪了良心實在是有點不安。再加上太宰治對自己養未成年的水平有點數,于是幹脆選擇什麽都不教,做事也不帶着對方。
費奧多爾這邊更簡單一點:不管江戶川亂步已經成長起來有多厲害,現在還是“沒有經歷過爾虞我詐的和平時代裏的未成年學生”的江戶川亂步比起他們來說多少都帶點稚嫩,參與到決策裏面他不太放心。
而且他在這方面的掌控欲比較強,不太适應有別人參與進來。所以之前的任務裏,要麽是太宰治單獨行動,要麽是他單獨行動。
不過正在無聊地玩象棋的江戶川亂步對大人故意排擠的“險惡用心”都一無所知。
說到底,他還沒有把人下意識地想象得那麽“壞”的習慣,再加上先入為主的影響,以至于他還沒完全認識到自己的隊友是什麽樣的一群人。
畢竟他那個世界還處于學院生活階段的費奧多爾和太宰治性格也不算太糟糕……
“将軍——”
亂步“啪嗒”把棋子戳倒,耐着性子和對方玩完了第三把,無聊得托着自己的下巴,毫不忌諱地打了個哈欠。
“贏了哦。”他看着面前抿着唇的少女,眯着眼睛懶洋洋地說道。
對方有點水平,但也僅限于有點。更何況對于江戶川亂步來說,這種需要大量計算的游戲随便玩玩都能贏。
又不像是橋牌,還需要打心理戰。國際象棋對方一動棋子,他就能從棋盤上看出對方能走出什麽樣子的路線,怎麽樣打亂對方的部署。
不過對面的少女看起來越來越生氣了啊。
江戶川亂步看了對方一眼,敏銳地注意到了對方表情的變化。
如果說對方一開始還是不服輸的氣惱,以及想要證明自己的勝負欲,現在已經演變成了再明顯不過的怒氣與攻擊性,只不過被掩飾住了。
嗯,他以前是不太懂怒氣這種情緒的,直到他被父母混合打了一頓……
是因為這裏越來越燥熱的空氣、越來越接近于噪音的音響,以及儀式調動的情緒嗎?
本來對手下敗将沒有什麽了解興趣的江戶川亂步歪了歪腦袋,很好奇地想到。
對面的少女緊捏着的關節有點發白,周圍的其餘女性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都不說話了,而是睜大眼睛看着這一幕,就像是古羅馬角鬥場上那些圍觀人類互相厮殺的觀衆。
在音樂與尖叫聲的背景裏,處處透着一種詭異的神經質。
江戶川亂步挪開了目光,看向了傳來巨大聲響的舞池。
人們還在跳舞,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穿上了紅舞鞋的女孩,好像就算是他們的生命終止,舞蹈也不會停下,哪怕跳舞的只是一具幹屍。
在他看來,這些動作可以被簡單地抽象為兩個詞彙:旋轉,飛翔。
這兩個動作如果放在一起,能代表着什麽?
“互相攀纏的上升。”他輕聲自言自語道。
煉金學意義上的上升、升華、圓滿;基因學裏面交纏着螺旋向上的DNA雙螺旋結構;醫學領域代表治愈生命的蛇杖;數學裏那個被恰好扭曲成“8”字形的無限……
那是從不完美走向完美、複雜走向簡單、分化走向最初的原點,是對原初的獻祭,是向最原始的回歸。
——萬物之母,衆生之母,永遠為自己的孩子而哭泣的母親啊。
像是被一種莫名的靈感擊中,江戶川亂步突然感覺到自己明白了什麽,翠綠色的眼睛有些詫異地睜大,想要說但又感覺自己說不出口。
對面的少女的聲音幽幽地響起:
“我們再來一盤吧,亂步小姐。這一次,我們再來設定一個賭約。”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地轉過頭。他看到對面的少女擡起頭,朝着他很燦爛地咧嘴一笑,身上衣裙的色彩就像是被腐蝕那樣塊塊剝落,露出蒼白如骨骼的內裏。
從她微微張開、帶出明亮微笑的嘴中可以看到和貓一樣細密的門齒與尖銳的巨大犬齒,口腔內部細密環繞一圈又一圈的彎鈎狀尖牙,以及上方密布着牙狀增生物的尖舌。
“賭約是——”
祂笑盈盈地說:“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