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吻(額頭版)
吻(額頭版)
Chapter 47
洗手間門口, 蘇成淞掬水洗了把臉,冰涼的觸感刺激感官,醉意稍稍退卻。
沈梵桉适時遞過手帕:“叔叔, 感覺還好嗎?”
蘇成淞反應慢半拍地接過,擺擺手:“放心, 我沒事。”
回廊四周文竹繁茂, 遮天蔽日,十分雅致, 午後舒緩的清風拂去臉上的熱意, 蘇成淞沒有立刻回去, 他走到廊上, 手搭着木欄, 沈梵桉安靜地候在一旁, 他知道對方有話要跟他說。
蘇成淞不抽煙, 氣氛有些幹, 但他與人相處時早習慣了這種沉默以對的局面,所以他自己并不覺得尴尬。
安靜半晌,男人通紅的雙眼注視着前方, 淡淡開口:“你知道小雨媽媽的事了吧。”
沈梵桉眸色稍黯,靜默兩秒才“嗯”了聲。
不管過去多久, 每當蘇成淞想起妻子,心髒都會抑制不住地抽搐, 疼得他鼻尖發酸。
他深吸口氣, 嗓音沙啞:“她怎麽跟你說的?”
蘇成淞突然很好奇,女兒會如何闡述母親的死亡。
這麽多年來她幾乎從不在他面前提及當年的那件事。
自從她十三歲那年離家出走回來之後, 她連哭泣都很少讓他發現了,上學工作一概報喜不報憂, 蘇成淞明白,女兒是怕他傷心擔憂,為了證明自己過得很好,所以只展現陽光與積極的一面。
但這也意味着,她在壓抑自己的痛苦,連在最親近的父親面前都不敢釋放。
那她會在未來丈夫面前坦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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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梵桉望着蘇成淞清瘦的背影,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那麽近,他卻覺得男人非常疏離,仿佛自帶一種遺世獨立的氛圍,和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
蘇成淞如此內斂沉默的性格,竟然能養出蘇檐雨這樣溫暖善良的小太陽。
她的媽媽,一定是位特別美好的人。
沈梵桉長睫微斂:“小雨在我面前從未提到過阿姨,我是從澤皓那裏知道的。”
蘇成淞聞言眉頭輕蹙。
果然,這丫頭一直就沒有走出來過。
思及此,蘇成淞心疼又自責,他閉了閉眼,輕顫着嘆息道:“傻孩子……”随後扭頭,看向沈梵桉,“小雨不是故意隐瞞你的,她是還沒徹底接受媽媽以那樣的方式離世,你別怪她。”
沈梵桉面容沉靜,語氣很認真:“對她,我永遠不會生出這種情緒。”
蘇成淞似嘆似嘲地扯了下唇角,不置可否。
“在小雨心裏,當醫生的母親是她最大的驕傲,如同信仰一樣的存在,連學校老師讓寫作文‘我的理想’,她寫的都是長大了要像媽媽那樣成為一名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他輕頓,咽下喉間的酸澀,“信仰以那種方式崩塌,才十三歲的孩子,怎麽可能受得了啊。”
蘇成淞抹了把臉,眼圈赤紅:“是我不好,當年她媽媽剛走的那段時間,我只顧沉浸在痛失愛人的悲傷中,意志消沉,自我封閉,忘了我還有個女兒,她也同樣失去了最愛的媽媽,她的痛苦不比我輕。”
連女兒離家出走了都沒察覺到,他真的不稱職,對不起春桦的在天之靈。
“可這個傻孩子什麽都沒說,她太懂事了,懂事得叫人心疼。”
話音落地,四周靜默無聲。
沈梵桉眸光微閃,不由失神,腦海中浮現出女孩孤獨無助的身影,就像當年羅粵自殺後,獨自跪在靈堂前的自己。
十幾歲的少年,眼神如死灰般寂寥又無助。
門外是沈冠岩和小三大鬧的動靜,門內遺像裏的羅粵笑容溫婉疏離,靜靜望着這滑稽諷刺的一切,隔着陰陽與世事,如同一個超脫的旁觀者。
而他是唯一跪她的信徒。
她從未放在心上,根本不在意的信徒。
沈梵桉可以接受羅粵不愛他,但不能接受那樣高貴驕傲的母親,以上吊自戕這種方式了結生命。
這意味着她在否定自己的人生。
一個嫁給不愛之人,生下不愛之子的,人生。
他這個兒子也是殺死她的幫兇。
忽然的呼吸不暢令沈梵桉手指控制不住地顫抖,他攥緊拳,有些失态地閉上眼,渾身緊繃,胸膛起伏不止,緩和着洶湧的情緒,眼眶早已泛熱。
蘇成淞自嘲地彎了彎唇:“我欠我閨女一聲對不起,她比我勇敢,她依然選擇義無反顧地成為一名醫生。”
春桦還在的話,也會以她為榮吧。
說到這,他轉過身面對沈梵桉,直視着對方的雙眼,姿态鄭重:“小雨看着整天樂呵呵的,沒心沒肺的樣子,但其實內心比誰都敏感脆弱,她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強,孩子,以後你們就是患難與共的夫妻了,好好過日子,萬一,你們婚後發生了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如果是她的問題,我拜托你,讓一讓她。”
說到最後,蘇成淞嗓音不由哽咽,向來如松柏一般筆直的脊背不知何時已然佝偻,鬓邊摻雜的白發以及哀切的目光為他增添了幾分卑微。
沈梵桉愣住,怔然地立在原地。
他感受到了一位父親對女兒濃烈的愛。
這份愛他陌生,但心生敬意。
不知過了多久,沈梵桉吞咽了一口,喉結滞澀滾動,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拐角處,蘇檐雨背抵着冰冷的牆壁,懷中抱着蘇成淞的外套,眼淚如注,大顆大顆地砸在黑色的布料上,氤氲出圈圈淚痕。
她緊咬顫抖的唇瓣,不敢發出聲響。
原來爸爸……都知道。
意識到這一點,蘇檐雨莫名生出一種躲在角落等了許久終于被人發現的委屈。
蘇成淞看似不通人情,其實七竅玲珑心,什麽都知曉,什麽都藏在心裏。
他們父女倆都太心疼對方,所以一個不說,一個不問。
不過幸好,她聽到了今日蘇成淞的這番話,一切都不算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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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結束後,沈梵桉本打算讓沈家的司機送他們回去,可王家良直接擺擺手,說他們自己開了車過來就不折騰了,沈梵桉沒再堅持,要了鑰匙吩咐門童将車開到門口。
不一會,王澤皓和紀紅攙着喝醉的蘇成淞進到車內,沒喝酒的王家良坐進駕駛位,蘇檐雨見狀打算跟他們一起回去,卻被王家良阻止。
老爺子降下車窗,将一個信封塞到她懷裏,嗓音壓低:“這個你拿去。”
“什麽呀,神神秘秘的。”蘇檐雨好笑道,随手将裏面的東西倒出來。
待看清之後,她一愣。
是張銀行卡。
王家良笑容慈愛:“給你的嫁妝,裏頭有你爸的五十萬,還有外公外婆的三十萬,一共八十萬塊錢,加上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外公再額外添輛新車給你t。這點錢在你婆家眼裏不算什麽,但萬一你有需要用錢的時候,也夠你挺直腰杆,不必拉下臉求人。”
聽到這話,掌心輕飄飄的卡片頓時如有千斤重。
她忽然意識到那句話——家人就是底氣。
蘇檐雨猛然鼻酸,她紅着眼望向老爺子,癟了癟嘴,眼淚又有了傾塌的趨勢:“外公……”
王家良心疼地摸了摸姑娘的臉,安慰道:“收着囡囡,就當外公外婆替你媽給你的,好好過日子,你幸福我們就幸福。”
提到王春桦,蘇檐雨呼吸微顫,還是掉下了淚,她用力點點頭,揚起笑:“我會幸福的。”
目送車子離開,蘇檐雨站在那兒好一會都沒動,直到被擁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她才恍然回神,在沈梵桉關心的目光中笑起來:“你身上酒味好濃啊。”
蘇檐雨明顯哭過,沈梵桉沉沉望着她,眼神似暗潮洶湧的大海,令人不自覺沉溺。
他緊了緊摟着她的手臂,嗓音是被酒氣熏染的磁性沙啞:“很難聞嗎?”
蘇檐雨乖乖地搖搖頭,後腦自然地枕在他的胸口,擡頭回望,不過腦子說出撩人的話:“在你身上就很好聞。”
對上這雙亮晶晶的黑眸,沈梵桉覺得自己醉得更厲害了,他發自內心地扯起唇角,弧度很小,神情慵懶,但整張臉都溫柔生動了起來。
蘇檐雨心尖一顫,遲疑了一瞬,還是選擇踮腳去吻他。
男人察覺到她的意圖,眼眸陡然深沉,呼吸加重,他克制地滾了下喉結,在雙唇即将觸碰的剎那有些狼狽地錯開,接着在蘇檐雨還未反應過來時安撫似的親了下她的額頭。
滾燙又柔軟的觸感忽然落下,蘇檐雨一愣,如同驚慌失措的兔子,杏眸圓睜,呆呆地盯着他。
沈梵桉扣着她的後腦,按入懷裏,不讓她看見自己紅得似能滴血的耳朵。
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地驚擾着女孩的耳膜。
“剛抽過煙,乖。”他哄道,胸腔震動。
這聲乖說得很輕很啞,如同呓語呢喃,卻帶着令人心動沉醉的魔力。
這麽一套下來,蘇檐雨哪還有心思去計較,她羞赧地圈住沈梵桉的腰,紅透的臉埋在他胸前,歡喜得幾欲尖叫。
不遠處鄭京寒似笑非笑地看着膩歪相擁的二人,舉起手機将這一幕拍下,點開微信直接發給了褚懷寧。
【真甜。】
他故意補充道,也不知道是在試探什麽,有病一樣。
等了一會,褚懷寧才回複他。
【我餓了。】
鄭京寒挑眉:【你現在在哪?】
褚懷寧:【工作室。】
鄭京寒:【等着,外賣小哥小鄭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