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雨
暴雨
Chapter 6、
王澤皓一直在不遠處注視着二人的互動,他面上沒什麽表情,眼神卻沉了下去。
直到沈梵桉回來,二人錯身的剎那,他忽然輕聲開口:“原來創口貼是為我妹要的。”
沈梵桉并未将剛才和女孩的互動與男女感情的暧昧挂鈎,所以自然沒聽出王澤皓語氣裏暗含的試探。
“嗯,她下午差點摔倒,脖子被樹枝劃了道口子。”
男人俯身倚靠在圍欄上,長腿顯眼,望着夜幕下的山林,眉目舒展,心情看着還不賴。
指尖不知何時夾了根未點燃的煙,指骨修長如精心雕刻的玉石,被俗世煙塵沾染,透出幾絲反差的性感。
王澤皓眉心收緊,對蘇檐雨的擔心蓋過了其他,忙問:“沒什麽大礙吧?”
沈梵桉聞言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你妹妹還是我妹妹,實在擔心就自己去問她。”
王澤皓望着眼前這個令自家妹妹一見鐘情的男人,有苦說不出:“我現在去找她,就相當于撞槍口上。”
沈梵桉薄唇輕扯,掏出口袋裏的火機,垂眸攏手将煙點上,猩紅的火舌在黑夜中蹿起,短暫點亮墨色的瞳孔。
他深吸一口,矜貴疏離的眉眼微微眯起,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成熟勾人的禁欲氣息。
沈梵桉側眸,多情眼微挑,話語中帶着幾分認真的調笑:“惹女孩傷心的男人,會倒黴的。”
王澤皓被這淡淡的一眼瞧得後脊一僵。
怪不得蘇檐雨那丫頭迷糊呢,沈梵桉這種級別的男人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來說,簡直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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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皓長長嘆了口氣,也點了根煙作陪。
沉默半晌,沈梵桉抖落煙灰,眉眼低垂,突然問了句:“所以到底怎麽惹她了?”
王澤皓沒想到男人這麽好奇,不由心虛地挺直了腰板,思忖片刻,打算真假參半地糊弄過去:“呃,沒多大事,就她看上了我一同班同學,但人家有女朋友了,她不知道,問我要微信,我沒給。”
“本來以為她鬧着玩的,說開了就過去了,沒想到……”說到這,王澤皓回頭看向還呆坐在那兒、盯着掌心發呆的表妹,聲音低了下去,“還真傷心了。”
沈梵桉長睫垂掩,叫人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似被逗笑了:“這樣啊。”
“我這個妹妹,從小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成績好,性格好,長得還漂亮,不管在哪都很受歡迎。可她之前一次戀愛都沒談過,現在好不容易看上一個,還……”
意識到自己多嘴了,王澤皓猛地閉上口,他滅掉被風卷走大半的煙頭,笑着招呼道,“不提她了,餓了吧哥,那邊燒烤差不多快好了,一起去吃點。”
沈梵桉點點頭,将煙蒂扔進垃圾桶,轉身時餘光掃過正笨拙地給自己貼創可貼的女生,男人腳步略微停頓,但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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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時,蘇檐雨坐在角落,平日裏最愛熱鬧的她這會兒難得一聲沒吭,面對學弟妹的敬酒也以身體不适婉拒,她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豎起領子,把脖頸上的創口貼擋住,就像掩藏無以言說的隐秘心事,只能她自己消化。
寒風,啤酒,小燒烤,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飯桌上的氛圍格外的好,喝到最後,王澤皓臉上已然泛起紅暈,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趕來幫他忙的沈梵桉和鄭京寒敬酒道謝。
場面一時哄鬧起來,蘇檐雨趁亂大膽望向桌對面舉杯一飲而盡的男人。
凸起的喉骨随着酒液入喉而上下滾動,下颌鋒利瘦削,眉目被酒氣熏染,透出些許迷離的沉醉眸光。
活色生香不過如此。
蘇檐雨長睫微顫,低下眼,指尖沿着杯口打轉,小動作暴露出她的心煩意亂。
吃飽喝足,有人掏出了撲克牌,有人用音響播放起抒情的韓文歌,有人直接回帳篷休息。
蘇檐雨裹着沈梵桉給她的外套,只露出一顆形狀飽滿的頭顱,臃腫得像只懵懂的小企鵝,獨自坐在露營燈下,邊聽音樂邊發着呆。
歌曲是IU的《這樣的結局》。
[你好嗎,好久不見,分手之後我們突然地又照面,彼此習慣未改變,你仍坐我左邊,街角的咖啡店……]
IU低柔溫暖的嗓音從音響中傳來,在深遠空闊的山頂飄蕩,略帶傷感的曲調無形替這蕭瑟的夜晚增添了幾分哀婉的孤寂。
蘇檐雨輕咽苦澀的喉頭,眼眶悄然泛熱,她飛快眨了下眼,吸了吸凍紅的鼻子。
沈梵桉從山頂的洗手間出來,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紮着丸子頭的可愛女生,面露哀傷地坐在那,形單影只,仿佛和全世界的熱鬧隔絕。
模樣莫名有些可憐。
沈梵桉眉頭微不可察地輕蹙。
耳邊兀地響起王澤皓跟他說的那些話。
得知喜歡的男生已經有了女朋友,初戀無疾而終,是個人都難以釋懷吧。
沈梵桉不準備多管閑事,涉及感情的問題他實在陌生。
這邊歌曲剛一結束,等待切歌的那幾秒時間,蘇檐雨隐約聽見從天邊傳來的一道悶響。
是雷聲。
她下意識仰面觀察,黑沉沉的厚重雲層壓在頭頂,空氣中莫名多了些風雨欲來的意味。
想起天氣預報說今夜有小雨降臨,蘇檐雨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得趕緊召集大家回帳篷避雨。
她連忙起身走到玩牌的王澤皓身邊,跟他說了自己剛才聽到雷聲的事,男人聞言醉意立刻消了大半,他撤了牌局,招呼大家把東西收拾幹淨,之後所有人鑽進帳篷不要出來。
可風雨比想象中來得還要迅猛。
在大家散漫地收拾桌椅和随身物品的時候,整個世界突然像陷入末日一般,壓抑黑沉,原本還算正常的山風突然發作,狂風席卷着落葉,将堅固的帳篷吹得咔吱搖晃,露營燈昏黃的光柱也晃悠不止。
蘇檐雨和王澤皓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詫。
哪裏是預報所說的小雨,這分明是暴雨的前兆。
一道驚心震耳的雷鳴在天邊轟然炸響,發愣的蘇檐雨被吓了一跳,捂住耳朵往後踉跄了幾步。
即将摔倒之際,一只有力的大手撐住了她的後背,将她扶穩,熟悉的檀木氣息在身後出現。
蘇檐雨擡頭看去,對上沈梵桉流暢鋒利的下颌輪廓。
“澤皓,叫所有人集合,先躲進廁所等雨停了再說。”
沈梵桉松開她,沉聲囑咐道。
他野外徒步經驗豐富,也遇到過露營途中遭遇暴風雨的情況,只要遠離水源,待在高處等待風雨停歇就好。
王澤皓應了聲,蘇檐雨也穩定了心神,幫忙一起清點人員。
淅淅瀝瀝的雨滴在此時驟然下墜,不消片刻,變成了密集的雨幕。
如同從雲端傾倒而下的水柱,砸在身上牽起細微的疼。
蘇檐雨忙将帶來的雨披分發下去。
這次來的社團成員一共十二個人,可數到最後她卻發現少了一個。
“劉舒童呢!她去哪了?”
沒在隊伍裏看到熟悉的面孔,蘇檐雨心髒一墜,立刻高聲詢問。
衆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女生去哪了。
蘇檐雨掏出手機撥打劉舒童的電話。
沒人接。
“有人不見了?”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沈梵桉擰眉問道。
蘇檐雨點點頭,臉色蒼白:“就是和我一起分西瓜的那個女孩子,吃飯的時候還在的,不知道突然跑哪去了,打了幾個電話也沒人接。”
王澤皓跑過來,語氣中夾雜着焦急的責備:“劉舒童沒跟你說她幹嘛去了?她不是全程都跟着你的嘛?”
蘇檐雨慌亂掃視四周,雨水模糊了視t線,樹林裏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她嗓音裏不自覺漫上哭腔:“沒有!她吃完飯就沒來找我了,什麽都沒跟我說!”
眼看二人情緒逐漸激動,一旁的沈梵桉上前阻止:“都別着急,這樣,我們幾個分頭去找,下山的路就那兩條,她不可能跑遠的,記住找到人了一定要往上走,暴雨會使山間水位增長,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困。”
男人的聲音有着令人心安的魔力,焦躁的場面被鎮壓。
“澤皓和京寒你倆沿着東線找,我去西線,找到人了電話聯系。”
沈梵桉并未提出讓蘇檐雨跟着他,可對方卻不打算留下。
蘇檐雨腳剛邁出去,就被沈梵桉攔了下來,他眉頭緊鎖,态度難得的強硬:“你留在這。”
蘇檐雨不同意:“劉舒童是因為我才決定來的,我做不到幹等着!”
僵持片刻,見男人還不松口,她語氣堅定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用管我。”
沈梵桉盯着她看了幾秒,眼神晦暗不明,放下了阻攔的胳膊,嗓音低啞:“跟緊我。”
另一邊的王澤皓注意到蘇檐雨跟在沈梵桉身後就要下山,想也沒想便過去攔住她:“你去什麽去,給我老實待着!”
蘇檐雨甩開他:“我是副社長,社員不見了我當然要去找。”
這次活動本就是王澤皓臨時起意,出了事他承擔主要責任,蘇檐雨也是來幫他忙的。況且她還是全家最金貴的心頭肉,她要有個好歹,紀紅女士能立刻跟他斷絕母子關系。
“我不同意,太危險了!”
“你憑什麽不同意!”
“憑我是你哥!還是社長!”
“那我還是副社長呢!”
“沒用!”
“大耗子你強詞奪理!”
“哭泣包你再喊我外號試試呢!”
……
眼見着兄妹倆越吵越烈,沈梵桉感到頭疼,他再次上前打圓場,擋在二人中間,對王澤皓說:“我陪她一起,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她出事的。”
蘇檐雨頓時像有了靠山的小泰迪,躲在沈梵桉背後瞪着王澤皓。
沈梵桉野外徒步經驗豐富,當年在雪山也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得了男人的承諾,王澤皓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沉沉看着二人,最後警告似的睨了蘇檐雨一眼,轉身向東線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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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舒童!”
“你在嗎?聽到回答!”
……
雨越下越大,風也猖狂呼嘯,蘇檐雨眯起眼,打着手電高聲呼喊着,臉被雨水浸濕,心跳得越來越重,她幾乎快要無法維持身體的平衡,艱難地沿着濕滑的石階一路搜尋。
沈梵桉邊找人邊頻繁回頭查看蘇檐雨的情況,擔心一個不注意對方也出意外。
雨勢絲毫不減,為黑沉的夜幕吹響焦灼的號角。
沈梵桉低頭看了眼時間,距離二人下山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鐘,依舊不見劉舒童的身影,山間河流水位高漲,流速湍急,泥石有了傾塌的跡象,再往下走只會讓他們也陷入危險。
他不能讓蘇檐雨繼續跟着他涉險,沈梵桉當機立斷,結束搜尋,叫上人先回山頂避難。
可他剛轉過身,便聽見一道短促的呼喊,方才還緊跟着他的女孩不知何時消失不見,只有地上還發着光的手電筒随風翻滾。
沈梵桉心口猛地一窒。
“蘇檐雨!”
男人的嘶吼在山林間回蕩,可回應他的只有沉悶的雷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