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故事[知妙]

第28章 再夢

再夢

如墜冰窟。

好冷。

還痛。

像是自腹部深處被生生剖開。

卡維仍在病房裏，手背連着吊針，睡得并不安穩，身體在不停地發抖。

“還請……快些找到孩子的生物學父親，或者說親生父親，不然孩子……”

……

昏沉間，卡維斷斷續續地聽到旁邊有人在和醫生交談着什麽。

貌似在說他和孩子的事情，他想仔細地聽得更清楚一些，但無論他再怎麽努力，只能聽到一些泛泛的回響，傳到耳朵裏連不成完整的意思。

這一個多月來，他都在蒙德，住在蒙德城裏，兩耳不聞窗外事，除了維娅娜和威策爾，幾乎與外界斷了聯系。

前天熬夜做完最新的工程方案，第二天九點鐘威策爾準時過來，按照慣例為他提供兩個小時Alpha信息素。

不比往日的順利，這些時日他都在努力地适應威策爾的信息素，刺痛感不再強烈，然而這次還沒有半個小時，他突然暈倒，被緊急送到蒙德醫院來。

意識在逐漸回籠，但身體還是很疲憊，以及身上隐約乍現的疼痛，努力想睜開眼睛，掙紮了一會兒無果，又睡了過去。

意識朦胧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一些事情，腦子很亂，但突然出現的一陣非常溫暖的氣息，好熟悉，也讓他好舒服，腹部也不再疼痛，他終于可以睜開眼睛，只是并不在現實裏。

很明顯地感受到，背景環境在虛化，場景漸漸變得不真實。

綠樹、草坪、王國……駿馬，一切又在顯現，向他展示着，畫面重新變得清晰，在他眼前的似乎是他曾經見到過的畫面——

但不再是惡龍與公主的開篇。

這次，畫面最開始是【騎士艾爾海森】斬殺惡龍之後，他作為【公主】嫁給騎士艾爾海森。

婚禮上，穿着精致的長裙【夢境童話故事裏卡維的設定是公主/或者相當于是cos公主/勿深究】，頭發被盤成高髻，騎士艾爾海森穿着禮服，戴着潔淨的白手套，牽着他的手，一同邁入教堂。

神父誦讀誓詞：“願天地的主，慈愛的神，我們在天上的父，賜福給你們兩位，卡維公主、艾爾海森騎士。從今以後，在主裏面聯合成為一體，同心合意，與主同行，敬神守道，平安快樂，相親相愛，同甘共苦，永不分離。”

待頌詞、誓詞結束，他有些緊張，夢境裏的艾爾海森和現實裏的不太一樣，更加沉默。

盡管已經走到成婚的這一步，甚至到後來有了身孕，他也還是有些不太摸得準【騎士艾爾海森】的态度……他是很願意嫁給艾爾海森的，夢境也好，現實也罷，但【騎士艾爾海森】究竟是怎麽想的，他從來都不知道，也無從知曉。

畢竟，在夢境裏他們僅僅只是在惡龍面前見過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而已。

完全沒有更多其他的感情基礎，【國王】卻真的履行諾言将他嫁給艾爾海森，【騎士艾爾海森】也一直沉默地承受這一切。

他苦苦地想着，突然，原本徐徐展示着的畫面一轉——

綠茵場、入目整一片的青草。

是他從前在夢境中從未見過的畫面。

記憶中的幻影再現，與如今第三視角的他重疊，讓他得以第二次開啓這個夢境。

也相當于給他一個機會，可以弄明白當初迷惑不解卻未能及時問出口的問題。

記憶中，最初夢境裏的他，雖然好奇【騎士艾爾海森】究竟愛不愛他，最後卻還是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一直被他隐忍着、埋藏在內心深處沒問出口。

這個畫面過後，視界再又一轉，短暫地閃了一下，卡維看見最終又重新展現在他面前的場景。

是婚後許多年，他們的孩子都已經很大了，艾爾海森帶着他和寶寶們郊游。

清風、美景之下，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動容，他突然腦子有些磕巴，終于面對着人問出這個糾結已久的問題。

“那天你來救我，是第一次見到我嗎？”

面無表情地，艾爾海森聽到并回答他的問題：“是。”

正正經經的音調，童話夢境中，他和【騎士艾爾海森】婚後一直都相敬如賓，但關系也僅僅止于相敬如賓的狀态，未能再更近一步。

他這次第二次入夢，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決心和勇氣。往日，怕問出這個問題之後會得到艾爾海森類似“是我不得已娶你”或者是“這是國王的命令我不得不服從”的回答，在這一刻，懼怕的心情忽而煙消雲散。

至少，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問出艾爾海森對他真正的看法，好壞與否再不重要。

還有，他也一定要知道，關于【騎士艾爾海森】才和他見了一次面就願意和他結婚的真正原因。

“這個不是國王的承諾嗎？”

【騎士艾爾海森】似乎有些疑惑對方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這樣“奇怪”的問題：“為什麽還要問？”

“當然要問……！”

卡維被他懵懂的話羞澀到滿面通紅，【騎士艾爾海森】顯然還沒懂他話的意思，不僅如此，這個回答也劈了他個措手不及……就好像，是他确實只是因為國王的這個【承諾】才去的一樣。

他正糾結着怎樣可以更清楚地描述他想問的問題，【騎士艾爾海森】突然開口：“最初，我确實只是想去救人，至于國王的承諾，我，并不在乎。”

他擡頭望向他的騎士，同時也是他【丈夫】的【騎士艾爾海森〕。

“但是，”【騎士艾爾海森】看着他的眼睛，笑起來，往日冰霜似的臉龐變得那樣溫柔，摸摸他的腦袋，無不輕柔的力度，繼續對他說：“我第一次見你，就愛你。”

……

【騎士艾爾海森】對他說，第一次見面，他就愛他。

……

卡維淚如泉湧。

……

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也明明知道這是夢，對他說愛他的也不是真正的艾爾海森而是【騎士艾爾海森】，可當艾爾海森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的一瞬間，無數有關于之的回憶還是不斷向他奔湧而來，深切而刻骨銘心。

他腹中的胎兒已經三個多月。

事實證明，威策爾作為Alpha信息素也可以起作用，而且很有作用——不一定非要孩子的親生父親。

在搬來蒙德這一個多月裏，他也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說服自己——艾爾海森幫他完全就是出于學長學弟之間的情誼，艾爾海森也已經做得足夠仁至義盡……至于孩子，如果當時不是他硬貼上去，也不會有。所有如今擺在他面前這一切的一切，都由他自己造成。

艾爾海森當然可以愛別人。

只是，他只要一想到艾爾海森，一想到艾爾海森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即便只是他們親密時不自禁說出的情話——欲/望騰起時的假話，他也還是會心痛。

越來越抑制不住的泣意，躺在病床上，卡維終于還是崩潰大哭起來。

一雙大手不停地擦去他眼角的淚水：“怎麽在哭……我的寶寶……怎麽在哭……？”

焦急的音調，還帶着一些沙啞，曾經無比熟悉，在此刻卻又顯得那麽幽遠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卡維睜開滿是淚花的眼睛，看到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