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賀重聞赴宴之前,先見了許宥。
他們約在榆園路33號咖啡館見面,是許宥常去的一家。
賀重聞先到,模糊地記得她不喜歡甜的,就替她點了杯冰美。
過了會兒許宥挎着BK進來,白色的,不是他買過的那款;她往他面前一座,寒暄之前推開手邊的咖啡,重新要了杯雙份奶油的拿鐵。
他們挺久沒聯系了,聽說許宥現在大部分時間在國外,新公司搞得有聲有色。
明明過去了幾年,可看着更年輕了——和他們結婚時候比——也更開心。
前妻春風得意,賀重聞替她高興。真的。
就是有點兒奇怪地問:“你什麽時候變口味了?我記得你以前喜歡苦一點的,點甜了還會不高興。”
許宥露出一個很古怪的表情:“……你記的不是我。”
賀重聞被她的話搞得一愣。
他們沒聊太久,許宥手機響了,說是老公來接。
許宥問賀重聞要不要跟對方見一面,賀重聞笑:“這有什麽好見的,你還期待着我們打起來不成。”
許宥撇撇嘴。
賀重聞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思,無論男女,總想在前任面前表現得風風光光,最好找了個更優質的現任,扯出“離開你我過得更好”的大旗來。
可他們又不是那種真的愛過恨過的前任。起碼賀重聞對她是完全生不出上述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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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離婚協議和當初領證時心情差不多,還沒簽合同激蕩。
他從來沒愛過她。
她應該知道的。
比起看看她那位有錢有寵她的現任什麽樣,賀重聞更想知道一會兒唐吝琛說要請他吃的那家私房菜到底好在哪裏。
“賀重聞。”許宥拎包站起來,難得居高臨下用俯角盯着他,聲音很穩,一字一頓,“……我是真的恨過你。”
賀重聞也很淡定:“‘過’?那現在呢?”
“現在想開了。”許宥微微笑,“因為有人比我更恨你。恨得多。”
賀重聞作思考狀:“哦?我以為我人緣不錯,不招讨厭。要不勞您提點一下?”
他的眉眼生得極好,慵慵懶懶又有光華,像只蟄伏在冬末春初裏的野獸。
聲音低沉有磁性,哪怕這樣帶着點兒陰陽怪氣的語調,還是叫人着迷。
許宥被他的表象騙過一回,不會再有第二回。
她紅唇豔麗如火,輕巧開阖:“——你自己。”
賀重聞開車去唐吝琛發來的地址,一路上都在想許宥的這句話。
他其實還挺自戀的,畢竟長相能力家世都是拔尖,從小到大活在雲端之上。
包括當年的許宥,雖然許家實力強,但她本人平平無奇,他也是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
他覺得許宥完全是在胡說。
他怎麽會恨自己呢?有什麽事、有什麽人值得讓他自我內疚和厭棄——
然後,他想起一雙眼睛。
清亮,漆黑,比杏眼更圓一點。
睫毛一眨,就是蝴蝶掀動一次雙翼。
眼尾微微向下,一汪水綴在裏面,粼粼的,像淚,也像反射的燈光。
靜靜看着他,要哭不哭的。
很需要人哄的樣子。
到底那滴淚也沒在他面前掉下來。
賀重聞心髒一陣絞痛,猛地打方向盤剎車,靠在路邊頭疼欲裂。
後面的車憤怒地按喇叭,降下車窗比中指破口大罵。
他什麽都聽不見,只聽見回憶裏那把清清冷冷的嗓音。
那個人說,賀重聞,我們算了吧。
*
晚上的局是唐吝琛攢的,人不多,都是親近的朋友,不講生意不談工作。
包廂私密性很好,幾個男人喝得爛醉如泥,連賀重聞的酒量都發暈。
有一個下午開車路過咖啡館的時候看見窗邊的賀重聞,就問他是不是跟前妻舊情複燃了。
賀重聞道:“哪兒啊,她都再婚幾年了。”
有人認識許宥的現任,砸吧砸吧嘴:“那小子也不怎麽樣,和我們賀總比差遠了。”
“許總還是漂亮的。賀重聞你當初怎麽舍得?”
“你……你小子今天見前妻,後不後悔離婚啊?”
“哎,別說,我也挺想離的。但我家那口子……害。”
他們七嘴八舌,酒精控制着大腦,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賀重聞比在座的都清醒,有些敏感問題他笑而不答,抓緊多吃兩口還溫熱的菜墊一墊;唐吝琛挑餐廳的品味一向不錯,也合他口味。
話題圍着賀重聞的婚姻話題轉,連唐吝琛都摻和:“你們好像……一共在一起也沒一年?”
賀重聞想了想:“半年吧。”
旁邊有人笑:“賀總沒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半年?半年已經算金婚了。”
這人跟自己青梅竹馬的老婆結婚幾十年,至今和睦,也算是圈子裏一段傳奇佳話。
賀重聞笑面虎,逮着他就灌酒。
唐吝琛聽他們哈哈大笑,心裏想,那是你們不知道。
不知道這看起來同別人有今夜沒明朝的家夥,也曾心甘情願被人拴着四年。
拉拉扯扯六年。
念念不忘十一年。
席散了,賀重聞叫了代駕先送唐吝琛回去。
做東的一般被灌得最多,唐吝琛走直線都費勁,勉強還記得自己最近搬去泠雅苑。
下車之後,賀重聞看他樣子是做不到自己摸回家門,只得為兄弟兩肋插刀送他上樓,讓代駕先等着。
如果不是喝酒,唐吝琛是不怎麽主動關心他的感情問題的。
男人麽,誰還沒點兒情傷,也不值得往外說。
但今天被那群人勾起了好奇心。
他醉得口齒不清:“哎,你……你當時跟許宥,為什麽離婚來着?”
“不合适啊。”賀重聞給了标準答法,“你家住幾樓?”
唐吝琛認真思索:“二十四……也可能是二十五。應該不能超過二十七——反正我家對門兒沒住人。”
賀重聞:“……”
他已經預感到待會兒自己帶着這個醉鬼開錯門然後給人家業主道歉的場景了。
泠雅苑一梯兩戶,最差的結果就是試錯五次。
豁出去了。
“你跟許宥當然不合适。結、結婚前就該知道了。”唐吝琛刨根問底,“那你當時同意結婚幹嘛?”
清醒的時候,這些前因後果唐吝琛都是知道的。全程都是旁觀者。
賀重聞還沒來得及吱聲,他又把問題繞回上一個:“所以你到底為什麽離婚?我……我要聽實話。騙騙自己可以,別把兄、兄弟也騙了。”
他覺得邏輯不太對,想了想又糾正:“騙騙兄弟可以,別……別把自己給騙了。”
醉鬼講話都颠三倒四,賀重聞習慣了,看着電梯數字從23跳到24。
唐吝琛大着舌頭繼續叭叭:“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因為……你、你不會還惦記着那個小家夥吧?”
賀重聞沒說話。
電梯門開了,他攙着人到最近一戶:“你看看,這是你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