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程星果在夢裏彈了卡農，以至于被八點鐘的鬧鐘鬧醒的時候，起床氣大到恨不得一個響指讓地球現在就爆炸。
跟個提線木偶般從床上直起身子又愣愣地恍惚了一會兒才拖着靈魂出走的軀殼換好衣服去衛生間洗漱。
本來大好的暑假，沒有過命的交情是沒有人能讓她八點就起來。
林澤熙也不行。
奈何昨晚剛下個了說不定能改變命運的決定，怎麽也要有點儀式感才行。
“咕嚕咕嚕”半眯着眼把嘴裏的牙膏泡沫吐掉，思考着是不是從今天起就換個穿衣風格。
但今個是要去看古典音樂排練的，素未謀面的經紀人姐姐也在，還是普通休閑就好。
于是她找了件水粉色的T恤搭配了白色短裙，頭發随意紮了個丸子頭就下了樓。
剛下樓就撞見了林澤熙端着一個裝着三明治的盤子，畢竟只是排練，穿得不算太正式，深灰色的襯衫卷起袖口，配上黑色長褲，頭發蓬蓬松松的好像還沒來得及打理。
見到她的第一句是飽含着驚愕的：“果果，放假你這麽早就起來了？”
林澤熙都做好日上三竿她才慢悠悠下樓的準備了，所以壓根沒弄她的那份。
【你這是什麽太陽從西邊出來的表情？我早起怎麽了？】
話都到嘴邊了，被程星果硬生生給憋了回去，然後努力扯動了兩下嘴角，擠出一個自認為很适合清晨的笑容，斂着聲線說：“嗯，早睡早起好。”
“昨天睡得晚，排練是下午，沒必要起這麽早的，還能再睡會兒。”
程星果內心：【我早點起來是礙着你眼了？你以為我想早起？做夢不香嗎？】
程星果說出來的：“要養成一個好習慣嘛，以後還是得注意。”
不對勁，很不對勁。
林澤熙望着笑眯眯的程星果，覺得她的笑容有那麽一丢丢藏刀的意思。
“早飯想吃什麽？三明治可以嗎？以為你中午才起來，就沒做你的份，先拿過去吃吧。”林澤熙把手裏的盤子遞給她說：“我再去弄點水果來。”
程星果內心：【神經病啊，我是沒手還是沒腳？需要你忙前忙後？】
程星果說出來的：“不用不用，我自己去随便弄點，你先去吃。”
“怎麽了？是不想吃三明治嗎？那要吃什麽？打電話讓人送點過來？”
程星果內心：【怎麽廢話那麽多？能不能趕緊走啊，我很餓了】
程星果說出來的：“不是，我自己去弄就行，不用麻煩你。”
“果果……是哪裏不高興了嗎？”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這會兒林澤熙的違和感已經從腳底板升到了天靈感，都不用直覺出馬，這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這客氣，這用詞都在說着：一定哪裏有問題。
是昨天自己哪裏惹到她了嗎？
怎麽陰陽怪氣到這個地步了？
程星果內心：【是的，非常不高興，感覺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沸騰訴說着對新出現人格的反抗】
程星果說出來的：“沒有啊，我很開心的，怎麽會這麽覺得？”
嘴角都快扯僵硬了，怎麽會覺得她不開心呢？
林澤熙認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後猜測說：“是禮物不喜歡是吧，那你想要什麽，今天去買。”
“沒有啊，很喜歡的。八音盒特別好看，而且卡農也是我非常喜歡的曲子。”
好家夥，程星果說完後不免感嘆了一下自己的演技，連标點符號都是假的話她竟然能臉不紅心不跳說出來，不去當演員太可惜了。
拯救娛樂圈的重任她義不容辭啊。
“果果……我的問題，因為說是瑞士純手工的八音盒，看着也挺好看的。那個拼圖是在巴黎的時候……”
林澤熙已經從她的“反話”裏聽出了危險的氣息，便識時務者為俊傑很自覺地解釋了起來。
“林澤熙，你怎麽回事？我都說了很喜歡了，你不相信？水晶八音盒真的很好看，很有新意，一般的生日快樂就不錯了，充其量《小步舞曲》，你這個竟然能用144個鍵演奏《D大調卡農》，簡直太神奇啦！還有巴黎花店的拼圖，油畫質感的诶，好高級！還有那個郵票冊，都是歐洲中世紀巴洛克風格建築的呢，太精致了！金屬徽章那質感，那做工，完全是我們的義務小商品市場比不了的呢！”
本來壓抑着天性，強顏歡笑，逼着自己改變人格精神壓力就夠大了，林澤熙還一直在旁邊添亂，程星果氣得厲害直接變回原形，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誇贊”落了下來。
一股腦話說出來，內心是舒暢了許多，她狠狠瞪了林澤熙一眼後，又補充了一句：“下次真的不用再什麽禮物了，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有錢買的。還有這個手鏈，挺好看的。”
說完就一把接過林澤熙手裏的盤子往客廳走了。
留下二丈摸不着頭腦的林澤熙在原地複盤，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最後的“單口相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不說倒是奇怪了，但那之前種種的怪異舉動是怎麽回事？
是什麽新型的不高興方式嗎？
還是其實有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澤熙百思不得其解，但問是不可能問出來的，便值得先擱置一邊，往廚房走了。
------
程星果到餐廳，把裝三明治的盤子放到桌上後望着左手的手鏈，撐着腦袋深深嘆了口氣。
又搞砸了。
說好不能兇的，結果出師就不利。
怎麽就不能控制一下脾氣呢？
明明和其餘人相處絲毫沒有問題的，一到林澤熙面前就控制不好了。
仗着偏愛從小到大驕縱慣了，突然說要改是真的比登天還難。
不過她不會這麽快就放棄的，程星果用力拍了拍兩個臉頰，又閉眼深呼吸提醒自己接下來要好好控制情緒，随後起身走到鋼琴前坐下了，想用音樂讓自己平靜下來。
巴洛克時期德國作曲家約翰·帕赫貝爾最負盛名的作品《D大調卡農》，本是為三把小提琴所作，因其宛轉悠揚悅耳的旋律被改編成了各種樂器的版本。
拖某位世界級鋼琴家的福，昨晚夢裏她都在在彈的曲子。
一想到這裏火氣就又上來了，是真的不嫌重嗎？
到底是什麽樣的信念感才能讓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做出這種離譜的事情？
又在心中默念了三遍靜心咒語“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後才把手放到了琴鍵上。
卡農倒是不存在不看譜子就彈錯的情況，保持和弦走向下，她按照此時的心境，做了相當自由的改編。
帕赫貝爾在三百多年前寫下的這段傳世旋律歷經滄海桑田流轉，日月星辰交替依舊閃爍在古典音樂的璀璨天河裏。
婉轉寧靜，纏綿悠揚的曲調是有魔力的，程星果彈了一會兒也漸漸平複了被林澤熙攪得天翻地覆的內心。
正驅趕掉雜念，集中精力于音樂本身之時，忽然發現高音區多了一只白皙修長，骨節分明，關節處泛着微微淡粉的手。
擡眼便和林澤熙清澈如泉的眼眸撞了個滿懷。
夏日清晨還沒到鼎盛的柔和陽光從巨大深灰色落地窗簾的縫隙中灑下，在地面和鋼琴的側邊留下了一道明亮的細線，空氣細小的塵埃被折射出了光暈，四散在林澤熙的身旁。
好看極了。
程星果愣神幾秒後收回視線，音樂本就不需要言語，而她和林澤熙之間也不需要。
四手聯彈的琴聲盤旋飛舞着，兩雙手在同一臺鋼琴的琴鍵上交錯着。
途中的變調，加速，裝飾音，琶音，即便沒有任何交流，在兩人的默契下依舊像是事先演練過無數次一般。
程星果永遠不用擔心下一個音如果出乎意料會如何，她只用按照自己的想法按下琴鍵就可以了。
因為林澤熙絕對會跟上來的。
音樂是超越了語言和文字的存在。
作曲家的靈光乍現賦予了它們以靈魂，演奏者的心血來潮賦予了它們以血肉，而精神層面的共鳴賦予了它們以思想。
是何等的妙不可言。
全程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憑借着此時此刻轉瞬即逝，無法再複制的情緒，完成了即興合奏。
她怎麽忘了呢。
她和林澤熙之間，還有音樂啊。
曲畢，程星果笑了，這次不是陰陽怪氣，也不是扯着嘴角，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身旁人真的太好了地笑了。
“能和林大鋼琴家合奏，是我的榮幸。”
“這話應該反過來說吧，能和百萬Up主@星星果果糖合作，是我的榮幸。”
林澤熙勾唇，笑得溫柔。
情緒才剛剛醞釀到位的程星果被這一聲又徹底打回了谷底。
“林澤熙，你給我閉嘴！！！！！！！！！”
故意的，林澤熙絕對是故意的！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
程星果看着眼前幸災樂禍的某世界級大鋼琴家，妥協似地嘆了一口長氣。
能怎麽辦呢？
誰叫自己喜歡呢？
百萬粉絲的紀念抽獎周邊，送他幾個簽名版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