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死去的回憶突然瘋狂攻擊他。
本來吓的汗毛倒豎,聽到沈确的話,顧小寶反倒稍稍緩過來一點。
但他還是不太敢動,也沒心思還嘴,用氣音問:“它什麽時候過來的?”
“不久前。”沈确還是一樣惜字如金。
“我剛才聽見一道風聲,可能是它,但不确定,我在睡覺。”
“那現在醒過來了,可以從我懷裏出去了麽。”
真小氣,顧小寶坐起來,邊在心裏吐槽,邊雙臂抱膝把自己團成一團。
沈确猜,他弄出這種姿勢,可能是為了危險來臨時滾的快一點。
“……你幹嘛去?”這時,見沈确突然起身,顧小寶驚慌的問。
“我過去看看。”
鬧鬼你都敢看?膽子太大了吧。顧小寶想說先觀察一會兒再說,結果對方直接走遠了。
平臺上只剩下他一個人,顧小寶心裏發毛,搓搓手臂,又搓搓肩膀,最後咬着牙爬起來:“哎哎哎,你等等我。”
當然,沈确不是傻子,他在距離骷髅兩米遠的地方站定。
眼前的石筍大概三米多高,那具骷髅倒挂在它頂端,雙臂抱住筍柱,腳朝上頭朝下,以一種非常詭異的姿勢趴在上面。
“鬼片裏能詐屍的都是那種不腐爛的屍體,它一點肉都沒有了,怎麽好意思詐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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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寶整個人嚴絲合縫的站在沈确身後,小聲聲讨。
卻聽沈确說:“不對。”
“哪?”
“你看它手臂。”
顧小寶眯起眼睛,果然發現不太對勁。遠看,骷髅像是以懷抱的姿勢抱着石筍,可仔細觀察,它的手臂骨骼和石筍間是有縫隙的。
也就是說,沒有任何支撐點,它正懸空着立在那裏。
像是想到些什麽,他們緩緩繞到石筍後身,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刻明白過來了。
這根本不是詐屍,這具骷髅胸骨斷了,支出來一截,正好插進石筍縫隙裏,便營造出了倒挂的假象!
顧小寶長出口氣:“還好,虛驚一場。”
沈确搖搖頭:“之前這根石筍上沒東西。”
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習慣性觀察周圍的環境。他可以确定,剛才石筍是空的。
顧小寶倒記不得了,可能只顧着看美景吧,他沒注意到這些。
“是不是什麽東西帶着它路過,把它丢到了石筍上?”顧小寶猜測。
“有可能。”
“豬牛羊爬不了那麽高,雞鴨又拖不動骨架……”
“河神。”沈确緩緩吐出兩個字。
顧小寶神經一跳:“河神是神,或者說,一種機緣巧合之下産生的信仰,如果會動,那百分百要鬧鬼了。”
沈确不置可否,都是推測而已,真正的情況因為沒親身經歷過,誰都不知道。
好在比起會飛的、能抱住石筍倒挂金鈎的骷髅來說,一具普通的骷髅更能讓他們接受。休息的差不多了,他們決定繼續找出路。
臨走之前,顧小寶把骷髅抱了下來。他哆嗦着手臂,将它輕輕安置在一根松樹狀的鐘乳石下,拜了三拜。
沈确沒催他,視線在骷髅肚子上停留片刻,若有所思。
不知道這處溶洞有多少年歷史,鐘乳石長得層層疊疊,硬生生把溶洞弄成了迷宮,幸好沈确腕表有指南針功能,不至于走冤枉路。
随着路程越長,相同的情節再次上演——他們又碰到幾具屍骨。有插在石筍頂端的,有頭骨、胸骨、腿骨一言不合單獨行動的,有死前躲在洞裏面的。
無論哪種,顧小寶都忍着恐懼,把它們找個地方好生安置了。而且因為沈确的表現,他特意關注了骸骨肚子部位,發現一個共性:“這些屍體骨盆怎麽好像都壞了,或者說,都裂開過?”
“而且是由內向外裂開的,不像外力造成,倒有點像……分娩。”沈确說。
骨盆是由後方的骶、尾骨和左右兩髋骨連接而成的完整骨環。因為各個骨頭間有堅強的韌帶支持連結,形成關節,一般情況下無法活動。
不過有一個例外,女性妊娠後,在激素的影響下韌帶會稍微松弛,各關節略有松動,有利于分娩。
但那畢竟是骨頭啊!在醫學上,分娩的疼痛等級為十二級——臨床上疼痛最高等級只有十二級!
而且不止骨縫,它們骨頭上布滿了清晰可見的裂紋。
“難道孕婦們不小心掉進來了?”
沈确搖了搖頭,世上沒有如此巧合的事。恰好接二連三有人掉進溶洞裏,又恰好都是孕婦。
“不知道她們經歷過什麽,但臨終之前,她們肯定很痛。”最後一絲恐懼也消散了,顧小寶如法炮制,沖屍骨拜了三拜,态度愈發虔誠。
被屍骨影響情緒低落,再加上體力下降,接下來的路程顧小寶一直沉默着,時不時咳嗽幾聲,病痨鬼似的趕着路。
“救……救……”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在原地:“沈确,你聽到呼救聲了嗎?女人的聲音。”
“聽到了,在左邊。”
“會不會是新娘?”
“過去看看。”
不遠處正好有兩個岔路口,聲音是從左邊岔路口發出來的。倆人一拍即合。沈确帶路,顧小寶跟在後面,快步進了洞。
可是除了石筍和積水之外,他們什麽都沒看見。
沒找到新娘是一回事,聽到有人呼救不聞不問又是一回事。顧小寶跳下來的初衷就是為了救人,眼見着離目标越來越近,當然不想放棄,便接着往裏找。
“等一下,”找了有一陣兒,沈确叫住顧小寶,“咱們走多久了。”
顧小寶早失去時間意識了,粗略估算:“十分鐘吧。”
“十分鐘……路面濕滑,按每分鐘走五十米算,咱們現在走了将近五百米,不可能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老年人步行平均速度大概每小時四千五百米,合每分鐘七十五米左右。
考慮到身體狀況,沈确按五十米計算,比老年人都慢。實際上他們走出來的距離,肯定遠比五百米多。
“難不成走錯方向了,或者咱們一起幻聽了?”顧小寶疑惑。
“不能,就在這邊。”沈确相信自己的判斷。
顧小寶張了張嘴,緊接着,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有人嗎,救救我!”
聲音的距離居然跟之前差不多!
兩人下意識看了對方一眼。
“兩種可能,”顧小寶伸出兩根手指,“一種是呼救的人在咱們上面,所以距離聽起來沒變化;另一種是目标在移動。”
沈确眼尖的發現,男生手指微微發着抖,可能是脫力了,或者身上不舒服。
“還有一種可能,”沈确視線從他手指上移開,聲音忽然冷了下來,“ 她在故意吸引我們過去。”
顧小寶全身汗毛“唰”地立了起來:“沒錯,我看過類似的電影。難道……這溶洞裏還有別人?”
一幅幅恐怖的畫面在腦海裏閃過,顧小寶難免心慌。他想說要不然先觀望觀望,沒等張嘴,沈确忽然推了他一把!
顧小寶被推的一個趔趄,四仰八叉摔到了地上!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他再也忍不住了,想出口成髒。下一刻,劇烈的破風聲貼着他頭皮刮過。
——那是一條滑溜溜、黏膩膩,流淌着粘液的大尾巴。足有成年男人腰部那麽粗,鱗片閃着墨綠色暗光。如果剛才真被它掃到,胸骨都得碎成渣渣!
“謝了。”
顧小寶收回将将出口的污言穢語,道謝後翻了個身。結果沒等起來,沈确一步跨到他身邊,又把他的頭按到了地上。
接着又是尾巴鞭打在岩壁上的聲音,頭頂碎石亂飛,顧小寶久違地體驗到了什麽叫冷冷冰雨在臉上胡亂的吹。
以及臉被軋成照片、一秒成相的感覺。
“沈确,你是不是在報複我!”他忍不住喊。
“起來。”沈确伸出手,眉頭緊鎖,望着旁邊的石筍上方。
顧小寶看了那只手一眼,借力爬起來,捂着屁股跟沈确一起往回跑。
兩擊不成,大尾巴愈發憤怒,哪肯讓獵物離開?它以極快的速度從石筍上蜿蜒下來,擋在兩人面前。
顧小寶緊急剎車,終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條巨大的蛇,身體最粗的地方有将近三米,身上覆蓋着一層青色鱗片,腥氣撲鼻。
頭顱足有卡車那麽大,張開嘴,怕是他們倆加一塊都不夠它塞牙縫的!
饒是顧小寶在動物園工作過,都說不清它到底屬于什麽品種。
此時,大概是覺得這倆人在劫難逃了,青蛇昂起頭顱,眼中閃過一絲紅光,竟發出了人類的聲音:“巴魯,救救我。”
巴魯是土話裏“英雄”的意思,之前呼救的,居然是它!
這哪是蛇啊,這他媽是蛇精!顧小寶頭皮都要炸開了:“真鬧鬼了!咱怎麽辦?”
“它出聲無非是為了捕獵,一會我引開它,你先走。”
先走……
顧小寶心裏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他求沈确陪他一起回家就是為了找機會弄死沈确。
眼前正好有個機會,如果他真走了,面對如此龐然大物,沈确十有八九得交代在這兒。
可在念頭升起的同時,他腦海裏又出現了一只手。
一只好看的,筋骨勻長的手。
在冰水裏掙紮時,是那雙手抓住了他。
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時,是那雙手牽引着他。
趴在地上起不來時,是那雙手拉起了他。
“……區區一條小蛇而已,跑什麽,”顧小寶朝沈确笑了下,“別怕,交給我。”